城市不断更新的进程中，城内历史遗产的保护与城市发展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由于我国对于工业建设的重视，在多个地区集中建成了大批工业基地。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这些工业基地逐渐被废弃，但依然涵盖着多个维度的价值，成为工业遗产，这些工业遗产的集中所在地区则被称为“老工业基地”。《全国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规划（2013-2022年）》中提到，石嘴山是宁夏区内唯一一个被称为“老工业基地”的地级城市[1]。老工业基地的工业遗产是其历史文化遗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何与城市发展相结合保护与再利用成为了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本文以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为例，选取区域内具有代表性的工业遗产，结合HUL理论进行调研分析，从理论中的“层积”思想入手，提出改造策略，探求老工业基地发展的新动力、新思路。

1、相关概念解析

1.1工业遗产

《下塔吉尔宪章》中首次提出工业遗产一词。它不仅包括遗产本身与外界环境的总和，还是工业时期历史和时代精神的累加的结果[2]。工业遗产是非物质文化的物质体现，可以看作城市遗产的一种。工业遗产的概念包括三个层面的含义。空间层面上来看，工业遗产包括工人工作或生活的所在的建（构）筑物，工人用到的生产工具和所有外部环境的总和[3]；从时间层面来看，工业遗产是工业时期历史和工人活动层层累积的产物，联系着过去与现在，是历史在物质层面的体现；感知维度上来看，工业遗产作为一种文化遗产，依托于人而存在。它不但承载着工人回忆，也面向更广泛的群体传递出时代精神。

工业遗产的改建与再利用具有积极的意义。作为新的遗产类型，其具有多元潜力，涵盖着经济、艺术、历史、社会和人文等多维度价值[4]。工业遗产作为客观存在的物质，内部建（构）筑物和外部的环境都显示出特殊的风貌，可作为旅游资源，从而驱动城市更新。在非物质层面上，工业遗产蕴含着工业时代特色，构筑、补完了城市历史文脉，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1.2老工业基地

老工业基地，是指在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依靠国家投资建设而形成的门类比较齐全、相对集中的工业区域[5]。作为曾经的国家重点关照对象，老工业基地如今却因为不满足时代发展的需要而被迫废弃、被留在原地。如果仅仅对这些遗产废弃不管，从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来看都必定会有巨大损失。因此，老工业基地需要更新变革。而定义中的“工业区域”一词寓示着“老工业基地”内涵盖了特定时间段内建成的工业遗产的空间范围，强调一个地区内相近时间背景下建成的工业遗产出现频率高且位置集中。这意味着老工业基地内的工业遗产与其他城市的工业遗产相比，不同之处在于工业遗产之间联系更加紧密、整体性更强。从遗产出现的历史背景来看，其出现时间相近，同在计划经济时期，受到国家政策相似的倾斜关照；从遗产的空间分布来看，老工业城市内遗产分布密集，更能连成较为完整的若干片区。故而可以将工业遗产的改建融入老工业基地的整体规划中，使老工业基地城市成为工业遗产改建需要关注的整体对象。

将老工业基地作为改建的整体对象，从遗产本身来看，可以使设计者关注到地区内涵盖的工业遗产背后紧密的联系，引导设计者对于遗产历史背景的思考，使工业遗产的改建更加符合城市日后发展的规划，适应城市最为迫切的需求。从城市的角度来看，老工业基地资源枯竭，无其他较为突出的城市特色[6]。这时可以将“工业文化”作为老工业基地的最显著名片。使城市具备的特殊美学风貌、突出城市独有的工业文化底蕴，从而凸显城市特色，发展旅游经济，加速城市整体的发展。

1.3城市历史景观理论

城市历史景观理论（Historic Urban Landscape，以下简称“HUL”）于2005年在《维也纳备忘录》中首次被提出。经过不断发展，HUL被赋予两种含义，一是作为物质的概念；二是作为一种遗产保护的方法[7]。作为一个物象，HUL释义中包括的范围很广，它不仅囊括了城市内的所有区域、城市周边的环境、城市建成的背景和构成城市的所有其他要素，更包含了时空上的概念。强调了城市作为遗产在时间上的“层积”和“层次”两种属性，即城市遗产的“历时性”和“历史不连续性”。这种累积有可视的、空间含义上的含义，但更代表了不可视的、历史文化层面上的含义。“层积”代表了城市文化发展的历程是层层递进的，而“层次”则较为明显地划分出城市有界的不同历史时期，涵盖了在历史保护的前提下更新再创造的思想。而作为一种遗产保护的方法，HUL则更强调一种“平衡”：地方与国际的平衡、当代与历史的平衡、人造景观与自然的平衡。作为可持续发展理念和景观方法交叉而产生的理念和方法，其在被运用到城市遗产的保护中时，被普遍赋予了“整体性”“动态性”和“特异性”的特点[8]。

1.4“锚固-层积”理论

本文重点关注城市历史景观理论中城市的“层积”特性，引入与其相对应的“锚固-层积”理论及其引申意义，以求使石嘴山城市及城市内工业遗产得到再生。

“锚固-层积”理论于2014年由清华大学的刘祎绯提出[9]。其将特定的、具有特殊意义的城市遗产作为城市的“锚固”，并以此为基准研究城市的发展历史。在此思想下，城市的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是由城市锚固点出发，在空间维度层积，初步形成城市；二是因城市层积化空间扩张形成新的锚固点；三是由新形成的锚固周边空间向较早形成的锚固周边空间的反向覆盖。该理论清晰地描述了城市在历史演进中空间的层积发展情况，有利于研究城市遗产与城市更新之间的平衡关系。

2、石嘴山工业遗产调查分析

宁夏工业遗产的前身主要依托于重工业，石嘴山正是因为煤炭工业等采矿业与其后续的加工产业而闻名，是典型的资源型工业城市[10]。市内有27处保存较完好的工业遗产，有较高历史、艺术与社会价值的有11处[11]。石嘴山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最北部，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三线建设的西部重点地区。受工业时期政策倾斜的影响，在当时快速发展，收获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后期却因资源枯竭，传统工业体系难以维系等问题导致城市逐渐衰退，转型困难。为全面提升城市综合功能、大力促进绿色发展，石嘴山市于2013年被《全国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规划（2013-2022年）》列为全国120个老工业基地之一，纳入规划和改造的范畴。

2.1调研对象

本文选取在空间、时间与人地关系三个方面具有代表性的两个工业遗产场所：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与石炭井工业旅游特色小镇，进行进一步调查分析。

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位于石嘴山市区内，前身是神华宁煤大武口洗煤厂，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建成，曾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焦煤洗选加工企业；石炭井工业旅游特色小镇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逐渐形成，周身被石炭井煤矿采空区所包围[9]，依附于周边的采矿业，成为采矿工人生产与生活的主要场所。两地作为石嘴山市内较为出名的工业遗产，距离城市中心一近一远，具有相似的历史经历和政策背景。这些上世纪的煤矿产业基地奠定了独特的城市风貌与城市文脉，使得石嘴山成为宁夏工业文化氛围最为浓厚的城市。但近年来，对于石嘴山工业遗产的改建却差强人意，但仍然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问题，阻碍了城市发展的进程。因此，开展对石嘴山工业遗存的价值研究迫在眉睫。

2.2石嘴山工业遗产的调查分析

2.2.1实地调查

HUL理论中的“层积”思想常用于分析遗产现状与价值，通常可划分为空间层积和价值层积两个部分[12]。本文将两个“层积”拆解成不同要素：将空间维度拆解为地理位置与交通因素；价值维度拆解成场地的历史背景以及在变化中反应人地关系的场所建构筑物、绿化情况、场所内工人居住情况与精神文明场所[13]。具体调研情况见表1。

2.2.2现状分析

(1)空间维度

空间分析是遗产作为一个有价值的整体与城市关系的可视化表现。由于处在石嘴山城市的不同区位，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处于市区，周边比较繁华，交通可达性强，人流量相对较多。石炭井工业旅游特色小镇周边则环绕矿山，距离市区远，在地理上与市区隔绝；加之园区无直达交通工具，可达性差，所以园区的人流量相对较少。上文提及的两处工业遗产在空间维度表征出两种明显差异：一是遗产周边环境表现为固有认知中市区还是郊区的地理风貌差异；二是遗产的区位属性与“人”互相作用后表现出的交通可达性与人流量的差异。所在位置越远离石嘴山市区中心，工业遗产的周边环境越偏向自然的、未经改建的风貌，与“城市”在地理和结构上的联系也就越弱；越远离城市中心，交通可达性越差[15]，相应地，人流量也就变小，遗产在区域内所能带来的经济效益越低。因此，通过各种途径，加强远离中心市区的遗产与城市的整体联系，使遗产在地理层面与城市的连接性加强，从而行成便于规划改造的、具有强相关性的横向片区是很有必要的。

(2)价值维度

从价值分析的角度来看，可以把价值归结为因工业遗产本身具有“历时性”而产生的价值，即历史累积而带来的历史价值；遗产与人关系随时间发展不断变化，由此产生的人文价值、社会价值与环境价值。本文主要探讨工业遗产在历史进程与人文活动中所积累的历史价值与人文价值。

从历史价值来看，本文所选取的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建成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石炭井工业旅游特色小镇形成于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受到西部三线建设的影响，两地被国家相似的政策所扶持，在同一时期快速发展，后又因为周边煤矿资源不足、石嘴山城市发展、国家政策变化等原因相继被废弃。由上述情况可知，这两处工业遗产具有相近的历史和政策背景。进一步来说，石嘴山作为老工业基地，城市内部多处工业遗产都有类似的工业时代背景。因此，城市内各遗产彼此可以相互呼应，作为城市工业历史的重要标志物，构筑城市文脉。为城市特定时期工业历史的完整表达提供了便利，强化城市形象的塑造。

从人文价值来看，场所在更新的过程中与人互相作用，能够形成不同的人地关系，从而使人感知到不同的价值。如上表所示，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经过一定改造，但改造后场所内各个场景相关性弱、元素不统一、不连续；石炭井小镇内建（构）筑物基本未改造，大体保留了原有风貌，这不仅使场景缺失新意，某些老旧破损的建（构）筑物也没有得到合理修缮，使得遗产内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由此观之，石嘴山市两处工业遗产的改造中需要更多突破性、创新性的改变，以此突出园区的独特风格和精神价值，保守性的、主题不够鲜明的改建往往对于人群的吸引力较小。工业遗产场所面向的群体随着城市发展不断扩大、变化，遗产内各个元素在不同的时期也应该显现出不同的风貌。利用场所内各个元素的改造，使人群因场景的变化而发生感知的变化，从而更好地传达场所精神，才能显示出遗产独特的人文价值。

2.2.3存在问题

(1)两地不同问题

通过以上两个层面分析，提出两处遗产存在的不同问题。各遗产是由特殊的地理环境、历史经历和人文活动形成的，是时间和空间维度有别于其他遗产的各因素的累积，因此，各个遗产都应该具有有别于其他场所的鲜明特点，具有特异性。

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有着丰富的历史与人文价值，改建后对比石炭井完成度高，但园区中精神文明场景仅仅只突出表现工人团结向上的精神，不具有作为洗煤厂遗址的“特异性”。这种浅层的、普适性强的改造，虽然在改造时不会出现明显问题，但也使得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泯然于其他地区的工业遗产，减弱了其对于游客的吸引力，也不能最大程度反映石嘴山城市的特殊工业文化。

石炭井小镇主要存在着地处偏僻且与市区割裂明显的弊端。它与城市在空间上距离遥远、交通不便，这也导致石炭井难以与石嘴山市区建立较强的联系，而进行同步发展。另外，由于石炭井小镇中至今存在着一定数量的留守居民，情况较之其他遗产更为复杂，难以寻求发展与保护之间的平衡，需要更加谨慎地考虑场所的人地关系。当下，石炭井主要保留原有建（构）筑物，在此基础上将小镇发展为影视基地，满足了一部分人群的需求。但是，作为老工业基地，石嘴山市较为有名的工业遗产场所，园区仅仅满足小部分人的需求，对于推动场所以及周边经济发展远远不够。石炭井需要进一步考虑人地关系，寻找保护与改建之间的平衡点，以求能够带来更高的经济效益，推动场所和工业遗产所处城市的发展进步。

(2)两地相似问题

结合上表分析与HUL理论中的“平衡”思想，发现两处遗产也存在着相似的问题。首先，两处遗产与周边的城市结构联系不紧密。两处工业遗产的改建仅仅限于场所内各构筑物和软景观的改造，而没有相对于周边石嘴山的城市环境进行综合考虑，把小场景融入到老工业基地的大环境来进行改建，通过工业遗产的再建达到重构周边环境、平衡工业遗产发展与城市建设的目的。其次，遗产内的改建不够彻底。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仅仅做了场所内构筑物的设计处理，建筑物利用率很低；石炭井小镇相较于洗煤厂遗址公园改建和开放的内容更少。由此观之，两处遗产的改造都偏向保守，保留的场景多于改建的场景。但工业遗产过多的“保留”并不代表场所精神的完美“传承”。破损老化的建（构）筑物既不能很好地唤醒工人对于园区的记忆，也没有能勾起更广泛群体对于场所精神的感知。通过对遗产改建问题中“变”与“不变”的辨析，笔者认为遗产改建应该“变”于外而“不变”于内。改建是为更好地传达出场所本质的精神而服务，即为表其“内核”。若一味保留，却因此模糊了场所精神，那场所的改建是失败的、不完全的。而两处遗产的改建和利用率低，不能吸引到更广泛的群体。应该联系遗产中包含的各个元素甚至整个城市的发展史和工业文脉，传递出不断层、不散乱的工业精神，完整地表达出城市历史遗产的人文价值。

表1 石嘴山两处工业遗产现状实地调查

3、HUL理论下石嘴山工业遗产的再生策略

3.1地理空间层面

地理上，石嘴山周边存在如石炭井小镇一样被矿山等地理切断与城市联系的工业遗产[16]。这些遗产与城市的空间联系不强，但可以将此类遗产地区作为城市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新锚固，反向带动周边采空矿区发展，以此为基准重新在空间维度建立远郊工业遗产与城市的联系；交通上，必须重视石嘴山城市远郊工业遗产的交通可达性，增加工业遗产的游客人流量，提高其经济效益[17]。

同时，由于石嘴山工业遗产存在改建时与周边的空间环境联系不足的问题，也可以利用“锚固-层积”的思想，把工业遗产作为一个“点”，由点及面，从工业遗产这个“锚固”出发，向周边的城市空间进行层积，综合地考虑遗产本身与周边城市地区的规划改造[18]。

3.2历史文化层面

石嘴山城市的历史文化形象不够鲜明，这对于推动旅游和经济发展不利。从历史层面来看，石嘴山市内有多处工业遗产，且作为宁夏回族自治区内唯一被称为“老工业基地”的地级城市，城市突出的工业文化也可以引申为城市历史形象的新“锚固”。以工业文化为出发点，在时间维度上进行层层延伸，在挖掘和补完城市文脉的基础上，从城市其他的历史时期中寻求城市发展中时间层面的新“锚固”，从而赋予石嘴山城市多重历史文化身份，推动城市多元发展。

3.3人地关系层面

在人地关系层面，石嘴山历经不断的发展变化，城市内的工业遗产也在发展中不断被赋予新的身份和意义。城市中有人地关系相对简单的大武口洗煤厂遗址公园类工业遗产，也有要着重考虑遗址内原居民的石炭井工业旅游特色小镇。对于遗产如何平衡“保留”与“更新”的矛盾，可以在调查理解遗产背景和群众意见之后，将场所内独特的精神文化等作为场所内稳定的“锚固点”，而场所显示的建（构）筑物面貌则受到锚固影响，在更新与变化中层层累积。以场所精神和常住人口的需求为出发点，考虑对于遗产内各个元素需要保留还是改造，利用什么样的方式改造，以此传递出满足场所特点又符合当下时代背景的思想。

4、结语与展望

从石嘴山工业遗产的改造来看，多数老工业基地都存在资源匮乏的问题，需要以工业遗产为切入点，拉动周边经济与旅游发展。而利用HUL理论，在空间上对周边进行渗透，历史与文化上对城市文脉进行补完，将老工业基地作为整体发展，现如今已经成为一条普遍可行的道路[19]。在该理论影响之下，工业遗产能够找到与城市发展之间的平衡，向着整体化、个性化的目标持续发展。进一步实现对于城市经济的推动作用，提升城市形象、补完城市文脉。

HUL理论中“锚固-层积”的思想是城市由某个特定的锚固发展到周边场所，再由周边形成新的锚固对旧的场所进行反向覆盖的历程。这是一个动态循环、周而复始的发展模式，也昭示着工业遗产的改造原则：城市是不断更新动态发展的，而遗产作为城市的一部分，顺应不同时代的人与场地的不同关系，也应该不断进行更新迭代[20]。石嘴山内工业遗产普遍存在着后期经营管理不善的问题，在“锚固-层积”思想的指导下，提出园区应该采用动态的管理模式，在变化中激发遗产的活力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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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宁夏回族自治区省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S202310749104);宁夏大学卓越农林本科教学团队;

文章来源:陶圣琦,杨雨潇,蔡桂梅,等.HUL视角下石嘴山地区工业遗产调查与更新策略研究[J].安徽建筑,2024,31(11):4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