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安全事关国家安全。现阶段中国粮食供需已经处于紧平衡。随着社会经济水平提高，人民消费结构升级，加上刺激人口增长的政策，中国的粮食需求将继续增长[1]。至2030年，中国粮食供需缺口将达到7800万～8500万t，缺口率为12.5%～13.3%[2]。粮食供需缺口扩大、自给率下降给国家粮食安全造成一定挑战。

一般而言，增产减损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主要途径。受水土等自然资源限制，加之劳动力工资和农资价格持续抬升等因素影响，中国粮食生产经历10余年历史性增产后，在农业科技没有取得重大突破的情况下，粮食产量继续增长的难度较大[3,4]。因此，减少粮食产后损失日益受到各机构和学者的关注。

粮食产后系统包括收获、干燥、农户储粮、储藏、运输、加工、销售、消费等8个环节[5]。其中，农户储粮环节是整个粮食产后系统的核心环节，连接着粮食价值链的上下游，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尤其是在中国，农户一般通过自产自储方式保障家庭粮食需求，加上农户的商业库存，中国农户储粮数量较大，是国家粮食产后系统的关键环节。国家粮食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农户家庭粮食储量约占当年粮食总产量的50%[6]。相比于欧美等发达国家和地区，中国农户家庭储粮条件较差，缺乏先进储粮设施和科学储粮技术，储粮损失较大。“十一五”期间，农户粮食储藏损失率约为8%，每年损失粮食约2000万t，相当于浪费411万hm2土地[7]。在储粮过程中，粮食霉变、污染情况严重，粮食质量损失不容忽视[8]。因此，除了继续促进粮食产量增长外，必须挖掘减损潜力，保障国家粮食安全。

当前，随着中国城镇化稳步推进、农村劳动力自由流动和土地流转政策等诸多因素影响，中国农户储粮也出现了新的变化。一是越来越多的农户“离农”、“离地”，更多地通过市场满足自身粮食需求，这部分农户储粮数量明显下降；二是部分农户转入土地，经营规模上升，成为种粮大户。由于产量增加并且为了避免粮食价格波动造成损失，这部分农户可能会扩大储粮规模。在此背景下，不同规模农户的储粮损失是否也呈现不同特征，规模的增长会对农户储粮损失造成何种影响，这些问题都需要进行深入分析。

现有关于农户储粮损失测算的研究多集中于非洲、南亚等不发达地区[9,10]。国内关于农户储粮损失水平估计的研究大多集中于20世纪末[11,12]。现有研究因数据采集方法、研究对象、研究地区的不同，结论相差较大。现有关于农户储粮损失的研究仅停留在描述性统计层面，并未进行深入的定量分析。随着土地流转进入加速期，农户经营规模差异化加剧，出现大中小农户并存的局面。不同规模农户在作业方式、技术采用、生产决策等方面均有差异。一般而言，小规模农户非理性程度高，市场应变能力较差，对新技术和新品种的采用比较保守；大规模农户往往在信息获取、知识储备、技术采纳等方面比小规模农户更强。规模差异也会对农户经营行为产生影响，小规模农户更倾向于兼业经营，大规模农户则追求低成本，中等规模的农户生产效率最高。因此，对不同规模农户的储粮损失及其差异进行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利用23省1199户玉米种植户的调查数据，测算不同规模农户的储粮损失水平，并建立相关计量模型，分析造成不同规模农户储粮损失差异的主要因素。

1、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数据来源

2016年，本研究团队与农业部农村固定观察点办公室合作，对中国28个省份的4170个农户8大类粮油作物(包括小麦、水稻、玉米、大豆等)的产后损失情况进行调查。玉米储存损失调查涵盖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江苏、安徽、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西、云南、贵州、四川、重庆、陕西、甘肃、宁夏、新疆共23省(区、市)，覆盖了中国五大玉米产区(北方春播玉米区、黄淮海夏玉米区、西南山地玉米区、南方丘陵玉米区、西北灌溉玉米区)，囊括了中国绝大部分玉米种植省份，被调查地区2015年玉米产量占全国玉米总产量的84.15%。本次调查数据在空间分布上具有良好的代表性。剔除无效样本后，本次调查共收回玉米储存损失问卷1196份(表1)。

本次调研的农户玉米储存形式脱粒储存，根据调研情况，不同规模农户储粮损失率存在差异，随着规模增加，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率最低。其中，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92%，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60%，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81%。

表1调研样本分布情况

1.2研究方法

储存损失率是一个取值为[0,1]的百分数，传统回归方法，如OLS无法对这一问题进行无偏有效一致估计。有界因变量通常对解释变量的变化表现出非恒定的响应；无论解释变量的初始值如何，线性模型意味着恒定的边际效应。另外，线性模型也许会产生位于单位间隔之外的预测。可以采用的补救措施是使用有界连续因变量的模型进行估计。在比例数据的情况下，单位间隔之外的值不会被删减，所以，该方法也不是最优。Papke和Wooldridge[13]提出一种分数响应模型(FRM)用于处理比例表示的结果变量。他们提出的模型综合并扩展了广义线性模型(GLM)和拟似然方法，克服了传统计量经济模型在处理有界因变量时的局限性。与传统方法相比，该模型不仅可以处理[0,1]的情况，而且可以处理被解释变量取值为0和1的极端情况。即假设一个样本集{(xi,yi):i=1,2,…,N}，yi∈[0,1],N为样本数量。对于所有样本：

（公式）

G(·)为已知函数，对于所有z∈R满足0<G(z)<1。式1也明确定义yi能够有一定几率取0或1，即保证yi位于[0,1]区间内。通常情况下，G(·)为累积分布函数。即满足假设：

（公式）

利用基于伯努利对数似然函数方程(Bernoullilog-likelihoodfunction)的准最大似然法(QML)进行估计，即：

（公式）

在估计b时，采用准最大似然法(QMLE):

（公式）

2、模型设定与变量选择

2.1模型设定

在现实中，相比于小规模农户，大规模农户家庭成员一般文化水平较高、信息获取能力更强、市场化程度更高、管理水平也更高，因而其效率相对较高。总体而言，规模对农户储粮损失的影响机制比较复杂。一是大规模农户更可能采用先进的储粮设施和储粮技术，而先进技术和设备有助于降低储粮损失；二是大规模农户知识储备、管理水平更高，粮食储备前的准备工作可能更充分，储备期间的虫害监测、风险防范能力更强，从而减少储粮损失；三是大规模农户由于储粮规模过大，家庭劳动力人手不足，储粮前的准备工作和储粮期间的管理工作可能存在缺陷，导致损失增加。

为了深入分析不同规模农户储粮环节损失率及其差异因素，本文在利用调研数据测算不同规模农户储粮损失水平的基础上，建立计量经济模型进行检验。其中，规模将是本次研究的重点。基于规模将所有农户划分为3组，分别进入模型进行实证，然后对比实证结果。这一分析方法比仅仅将所有农户样本进入同一个模型能够更好地反映不同规模农户的储粮损失影响因素差异。

从现有研究来看，对于农户规模大小的划分差异较大，没有统一的标准。罗丹等[14]将种植户分成0～5亩等8个组别。刘颖等[15]按照样本农户土地规模的统计特征将农户进行分组。本文同样采取此种方法，根据样本的实际情况，基于样本户的耕地面积统计特征，将农户分为小规模农户(耕地面积小于4亩)、中规模农户(耕地面积在4～10.8亩)、大规模农户(耕地面积超过10.8亩)。

基于现有研究，借鉴曹芳芳等[16]、李轩复等[17]的研究方法，本文设定模型如下：

（公式）

slri是i农户的储粮损失率，Xi和Mi为相关解释变量，Xi为农户家庭特征，Mi为储存特征，otheri为其他变量。

2.2变量选取

本次研究选取的作物是玉米，玉米是中国重要的粮食作物，产量连续多年位居各粮食作物首位。被解释变量为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即损失量/储存量。关于解释变量的选取，结合已有文献及本次调研的实际情况，本文设置户主特征、生产经营特征和储存特征三类变量，具体的变量设置及定义详见表2。同时，设置省份虚拟变量控制了不同地区的影响。

农户特征变量，主要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宗教信仰状况。性别、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直接影响农户粮食储存环节的管理和安排，从而影响储粮损失。

生产经营特征变量，主要包括家庭收入、经营规模、品种、玉米成熟程度和晾晒情况。家庭年收入可能影响农户损失控制意识等，从而影响储粮损失。一般而言，经营规模大的农户管理技术相对较强，其储存环节损失较低。品种的抗虫、抗霉变等特征会直接影响储存损失，本文利用玉米亩产来粗略表示品种的优良程度。玉米收获时的成熟程度也会影响储存损失，玉米还未成熟，含水量较高，容易在储存过程中发生霉变等情况造成储存损失。同样，如果在晾晒环节出现下雨等恶劣天气，容易造成作物受潮、晾晒不充分等情况，增加储存环节损失。

储存特征变量，主要包括储存设施、储存规模、鼠类危害严重程度、减损措施等。从现有研究来看，储存设施是造成储存环节损失水平差异的主要因素，先进设备的储存损失水平相对较低。粮食储存规模可能会直接影响储存环节损失，如果存在规模经济效益，储粮规模扩大将会降低农户储粮损失。调研发现，农户认为鼠类危害是造成储存损失的最主要因素，当地鼠害情况直接影响储存环节损失水平，预期影响方向为正。一般来说，储存期间采取一定的防治措施会降低储存损失水平，但调研过程中发现大部分农户仅在虫害或霉变等大规模爆发时采用事后控制，而无事前预防措施，其影响方向可能为正。

表2变量名称与定义

3、结果与分析

3.1描述性统计

表3为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总体来看，中国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平均为2%，相比上世纪90年代有较大进步，但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差异较大，从0～50%。

从户主特征看，男性户主占83%，户主平均年龄54岁，受教育年限为7年。这与当前中国农业劳动人口“老龄化”、“低人力资本”的特征相吻合。

从生产经营特征来看，农户平均玉米种植面积9.6亩，但差异巨大，变动范围为0.2～197亩。这很好地体现了当前中国部分农户“离地”、“离农”，另外一部分农户通过土地流转成为种粮大户的情况。玉米平均单产为518.67kg/亩，但农户间的差异非常大。多数农户选择在玉米差不多成熟的情况下收割，且有约13%的农户在玉米晾晒过程中遭遇了恶劣天气。

从储存特征看，有35%的农户采用了金属仓等先进储粮设施。农户平均储粮规模(对数)为7.28，即4000kg，农户间的储粮数量差距也比较大。农户普遍在储粮期间采取过一定的防治措施，其中，有46%的农户喷洒过化学药剂，17%的农户进行了翻晒，28%的农户采取了生物防治措施，还有9%的农户选择了其他防治措施。

3.2模型估计结果

表4为模型估计结果，估计时也利用地区虚拟变量控制了不同地区的影响，因变量较多，未在表4中列出。农户特征、生产经营特征和储存特征三类变量对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的影响见表4。

表3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4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的影响因素估计结果

实证结果表明，在不同规模农户中，储存规模和玉米储存设施这两个变量都与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显著负相关，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扩大农户玉米储存规模能带来规模经济效应，降低农户玉米储存损失水平，可能的原因是，由于规模扩大，农户为了避免虫害、鼠害等造成大量损失，会有意识地加强储存前和储存期间的管理，从而降低了玉米储存损失。另外，采用先进的玉米储存设施也能降低农户玉米储存损失。

鼠害严重程度、物理防治、经营规模和品种这四个变量都对两种不同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具有显著影响。其中，鼠害严重程度与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而与小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并无显著的相关关系，这说明鼠害程度会加重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表明相比大、中规模农户，小规模农户在储存期间对谷物的管理可能更加细致；物理防治与大、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而与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并无显著的相关关系，表明相比中规模农户，大、小规模农户大多在损失出现或者爆发后才采取事后控制措施。经营规模与大、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而与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无显著的相关关系，可能原因是耕地面积大的农户农业活动较多，挤占了农户玉米储存管理的时间。品种与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可能原因是为了提高产量，弱化了玉米储存的抗虫、抗霉等特性。

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还与受教育年限、化学防治有关。其中，受教育年限对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化学防治与小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显著正相关。说明加强小规模农户的受教育程度能降低其玉米储存损失；相比于其他防治措施，化学防治与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这也契合小规模农户大多在损失出现或者爆发后才采取事后控制措施的假说。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的主要影响因素还有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晾晒情况。其中，性别、年龄与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显著负相关，说明户主是女性和年龄更大的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更低，可能的原因是女性和大龄农户的节约意识更强。受教育年限、晾晒情况与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显著正相关，表明晾晒期间遭受恶劣天气会加重玉米储存损失，这就要求农户加强玉米储存前的准备工作，比如提前关注天气预报，避免恶劣天气期间晾晒谷物。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还与玉米成熟程度呈显著负相关。表明在玉米成熟后收获玉米能降低玉米储存损失。总体来看，实证结果较好地体现了小农户多为兼业经营、中规模农户最有效率、大规模农户追求最低成本的不同规模农户特征。

4、结论与建议

研究发现，中国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存在显著差异，总体来看，随着规模增加，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率最低。具体而言，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92%，中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60%，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1.81%。中国农户玉米储存损失依然较高，中国农户平均玉米储存损失水平在2%，相比二十世纪末有较大提升，但距离国家预期的1.5%、欧美先进水平的1%仍存在差距，还有进步空间。实证分析结果表明，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影响因素有相似之处也存在较大差异。其中，储存规模和玉米储存设施这两个变量与不同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显著负相关，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扩大农户玉米储存规模、采用先进的玉米储存设施均能降低农户玉米储存损失。鼠害严重程度与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说明鼠害会加重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物理防治与大、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说明大、小规模农户大多在损失出现或者爆发后才采取事后控制措施。经营规模与大、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可能的原因耕地面积大的农户农业活动较多，挤占了农户玉米储存管理的时间。品种与大、中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存损失呈正相关关系，可能是为提高产量，弱化了玉米储存的抗虫、抗霉等特性。

根据实证分析结果，如何减少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存损失提出思路。推广先进储粮装具，政府应继续实施科学储粮工程，并完善政策支持，为农户购买先进储粮设备提供补贴，促使农户采用先进储粮技术，降低农户储粮损失。研究集中化储粮，鼓励农户适度扩大农户储粮规模，集中化储粮易于推广先进储粮技术，采用先进储粮设备。现阶段中国正处土地流转加速期，未来会出现更多的产粮大户，现有的小型家用储存设备并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国家或许可以采取一定措施鼓励产粮大户等建设大型专业化粮库，通过产粮大户向中小农户提供专业的储粮社会化服务，实现粮食集中储存管理，减少农户储粮损失。建设智慧农业系统，加强农户培训，加强农业信息化建设，为农户及时提供气象预报等信息，让农户及时掌握天气变化情况，早做准备；同时，对农户进行培训，使农户认识到事前预防的重要性，并储存期间的管理安排，避免虫害、霉变大规模爆发后再采取事后控制，尽早预防，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培育优良品种，目前的高产品种可能并不适宜长期储存，需要培育更具有抗霉、抗腐等特性，适宜储存的品种，从而降低储存环节损失水平。提倡机械化收粒，随着劳工成本抬升和农业人口老龄化，提倡机械化收粒能够降低农户人工成本、提升农户作业效率。玉米收获期的作业内容包括“收割、脱粒、干燥、储存”等多个方面，若采用机械化收粒将提升农户玉米收效率，节约农户劳动时间，从而使农户有更多的工时投入到储存前的准备工作和储存期间的管理活动中，这对减少农户玉米储存损失大有裨益。提高农户的节粮减损意识，加强农户的节粮减损意识不仅能够直接降低玉米储存损失，还能够减少收获、干燥和消费等环节的损失，一举多得。因此，政府应加强对农户进行“节粮爱粮”宣传，提高农户的节粮减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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