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全球现代化的加速催动我国的产业结构实现了从“二三一”向“三二一”的转变，原有的工业企业面临转型，位于城市中心的工厂纷纷搬迁，遗留下来的工业建筑通常面临两种结局：一种是被推倒拆除，逐渐被其他类型的建筑取代；另一种是丧失生产功能而被闲置，占用了宝贵的土地资源。以上两种情况使工业遗存成为保护薄弱的建筑类型，其保护与再利用遭遇巨大的挑战。令人欣慰的是，具有高保存价值的工业遗产保护行动在我国已成功积累一定成果。但与此同时，城市中未进入工业遗产名录的工业遗存与被列入各级政府保护名录的工业遗产相比，却是无人关注，在学术界也少有人问津。

基于上述背景，本文将研究的焦点置于未进入工业遗产名录的非典型工业遗存，试图以城市触媒为视角解析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活态保护，探讨如何激发遗存活力，带动周边城区的更新发展。

1、“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更新价值

随着我国城市发展逐步由粗放式扩张转向内涵式增长，从增量发展转变为存量开发，工业遗存的动态保护一时成为城市更新的重要目标。与“工业遗产”对应，“非典型工业遗存”是区别于受保护的工业遗产及具有鲜明工业特征的非文物类工业遗存而衍生出的特定概念。本研究在广义上将“非典型工业遗存”定义为：在我国城市中未达到“工业遗产”标准，历史价值、科技价值、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不突出，但区位良好且具有一定工业文化特征的工业建筑及其遗存。这类遗存并非现代工业技术的产物，反映着城市中心过往的繁荣记忆，往往拥有一定的再利用价值，却未能在城市更新中得到很好的认识和传承。由于我国工业遗存保护研究起步较晚，当下相关实践及指导细则多聚焦于工业遗产，非典型工业遗存则还没有严格的保护规范限制，因此其改造再利用无需背负典型工业遗存“原真性保护”的包袱，具有更强的可塑性。

非典型工业遗存再利用可减少开发商前期拆迁、土地交易等投资，作为拼贴在新街区中的历史性稀缺资源，具备良好的城市区位和空间适应性，不同寻常的体量与代表时尚的另类文化（摇滚、朋克文化等）相契合，转型再开发潜力无限[1]。在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益的存量发展背景下对其进行改造，一方面可激发特色空间的再利用，作为催化剂引导街区的历史复兴；另一方面又可通过产业转型，实现城市中心区域活化，激发城市人群的文化与商业消费行为。

2、触媒视野下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更新与再利用

随着我国城市发展逐步由粗放式扩张转向内涵式增长，从增量发展转变为存量开发，非典型工业遗存与现有第三产业为主的空间业态结构已严重脱节，成为城市更新的重要目标。

2.1触媒理论与非典型工业遗存更新的适配性

城市触媒理论的更新对象以城市特定范围内的消极空间为主，保护其原生价值，进行小尺度的改造，形成城市集聚业态。短时间内缓解区域环境压力，构建怡人空间，以达到“变废为宝”的效果，产生对存量因子的影响和转换作用[2]，以低成本、高成效为区域空间塑造新活力节点触发触媒反应，产生“由点带面”“因地制宜”“整体联动”的触媒效应（见图1）。

由于非典型工业遗存受我国“大院式”工厂组织模式的影响，界限封闭，生产与生活高度统一，仅供内部职工进出，城市交通绕行建设，工业空间肌理被切割，是旧城更新中不受欢迎的区域。为契合现代城市功能，非典型工业遗存基于业态功能升级的目标对其进行触媒改造，选择性地保留具有工业魅力的现存元素作为原始触媒元素，在当地业态改造分析支撑下引入和塑造新鲜触媒元素，整合区域功能、交通与空间，引导形成新的城市空间序列[3]。触媒理论中强调的非物质触媒元素更新与工业遗存更新中历史及事件引入的导向高度统一，有利于吸引更多城市人流，有效促进周边业态递进式发展。因此，非典型工业遗存是绝佳的城市触媒点。

图1触媒效应示意图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2.2基于非典型工业遗存引发的触媒效应

2.2.1原始触媒支撑的激活效应

非典型工业遗存可依托于原始触媒元素的特征激活所在地的再发展，通过对原有工业建筑进行功能置换及工业文化的记忆唤醒，重新为所在地注入活力。

如深圳OCT-LOFT华侨城创意文化园，原身为沙河实业工业园区，是深圳最早期兴建的集合式厂房，建造质量不高，缺乏标志性，于20世纪末因制造业的升级而被闲置。2004年华侨城集团启动了该园区的更新设计，基于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及厂房的全面流动空间，置入创意工作室功能替换原有工业生产功能，引进创意文化业态。打破厂区边界，采用局部加建的手法将遗存灵活分割成多个特色空间，同时保存建筑内外工业文化的历史痕迹，营造出个性的艺术场所氛围，吸引了各行设计师及设计企业入驻，改善衰败的厂区状况，促进了片区文化的发展，推动了深圳工业区的更新（见图2）。

2.2.2塑造触媒提供的强化效应

基于非典型工业遗存特征塑造的新元素，结合原始要素创造新的价值点，二者联动共同作用于周边区域，对周边区域起到促进效果，强化该用地所处区域的特定功能作用。

如上海八号桥，原身为汽车制动器厂，运转不过四十年，历史价值与建筑价值均不突出。由于位处上海闹市区域，地段寸土寸金，在城市发展中遗存片区与周边业态逐渐脱节，导致场地环境交通混乱，影响区域商业发展，抑制了城市的更新进程，2004年八号桥的更新改造逆转了这一局面。改造以创意产业园为运营目标，保留建筑浅灰色与白色的整体基调，在山墙面上外挂灰凸砖塑造历史记忆痕迹，同时开随机方窗展现现代感，在建筑连接处、加建处与标识处采用明亮的颜色以突出展示，与原本工业遗存的冷色调形成对比。同时利用玻璃屋顶的置入将建筑之间的空地转换成半开放的休闲空间，通过置入外挂走廊与建筑间连廊塑造出丰富的空间层次，将各遗存有机联系起来，缝合区域内外人流，并形成连通便捷且独特的城市文化空间，有利于该区域的整体发展，强化了该区域的创意文化圈功能（见图3）。

图2 OCT-LOFT华侨城创意园的触媒反应链条示意图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3上海八号桥的触媒反应链示意图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2.2.3控制触媒引导的扩散效应

非典型工业遗存触媒改造为旧城提供了物质与非物质的新资源，架构出遗存区域的核心空间，在此基础上通过经济效益控制及政策引导触媒带动周边要素与之耦合，产生可持续的联动触媒面，扩散触媒效应积极引导城市结构的改善，塑造了新的环境秩序和生活方式。

如上海生物新所（简称“上生新所”）在20世纪20年代曾经是上海美籍精英社区附属的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归属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用作疫苗研究，百年以来形成了城市里的封闭空间。2016年上生新所腾出厂房，以“文化+金融+媒体”为产业目标进行分期更新。除保留哥伦比亚俱乐部时期的建筑外，还将生物制品的生产空间改造为办公、商业、展览等功能空间，将厂房底层全部向外部打开，结合广场、树池等增加市民休憩与交流空间，基于原有的工业文化记忆，营造出“西式”休闲生活的高品质公共空间。城市原本封闭的灰色区域豁然打开，新兴产业配合基础设施塑造了上生新所以邻里生活为导向的空间，社群生活的引入带动社区活力，居民的积极到访使其逐渐成为城市客厅，架构出全新的文化生活空间。上生新所片区以自身极佳的触媒效果加入了武康路、安福路、永福路的商业耦合空间，共同织补出上海网红关注度总能级最高的城市空间群。基于一期更新改造良好的反馈，上生新所的二期+也在积极进行（见图4）。

图4上海生物新所的触媒反应链示意图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2.3触媒视野下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更新特征

非典型工业遗存具有较为同质化的厂房主体，可利用的原始触媒元素较少，因此需要塑造的触媒媒介比工业遗产更多。确定并塑造触媒点可以增强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关注度，成为引爆触媒效应的物质“火种”，但并不能维持其运转活力，更依赖策划前期的业态研究与后期的大事件、文化活动的触媒引导，才能共同作用，发挥触媒效应。

从上述三个非典型工业遗存的触媒效应分类分析中可以发现，比起大体量工业遗存中置入线性交通轴线串联各遗存，体量较小的非典型工业遗存更依赖于多层次交通空间体系的优化来缝合人流，如八号桥利用各形式连廊将分散的建筑有机组织为一体，提供交通便利并提高节点可达性。在通过规划与建筑设计手段激活与强化触媒效应后，通过分期更新探索适应环境的最佳发展导向，从而营造当地特色文化氛围，带动周边活动向触媒点汇聚形成与其他触媒点的强连接。上生新所的公共生活文化缔造了触媒效应成功扩散的关键点。

非典型工业遗存的产业升级主要依赖于政府政策、区位作用、功能优化和技术创新[4]。由此可见，触媒效应的成功关键在于宏观的长期性、阶段性规划及微观的自下而上的活动聚集。比起固定目标的蓝图计划，弹性计划拥有着更多的可能性与机遇，正视城市发展的不确定性，捕捉更易激发空间活力的公众非正式行为[5]，预留计划的容错空间，才能使城市更新设计得到健康的可持续发展[6]。

3、非典型工业遗存触媒更新策略

3.1触媒元素选择

首先将非典型工业遗存的现存要素作为既定条件，分析触媒潜力并选择活力因素作为原始触媒要素，主要包括挖掘文化内涵，筛选并引入可利用的现存要素[7]。

3.1.1建筑物

作为非典型工业遗存的主要物质载体，以其为基础塑造标识性触媒媒介是激活触媒点的重要阶段。

区别于工业遗产的历史文化价值，不同于典型工业遗存需在规范限制下进行更新设计，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更新可以标新立异，不局限于保留原始风貌，基于大跨度工业建筑空间，可置入各种商业、居住、休闲、办公、展览等功能，满足游客及附近居民的需求，为居民提供便利的同时置入新的业态活力，成为绝佳的城市触媒点，激活了原本废弃或衰败的土地资源。

3.1.2构筑物

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建筑部分形式简单、相似性较高，但其构筑物则承载着特定的工业文化记忆。它反映着工艺的流程，展现着工业设备的细节，是文化意象的实物传承，也是具有人文价值的景观物，具有激活工业记忆的功能。

3.1.3开放的公共空间

由于非典型工业遗存的空间肌理多以建筑为主，公共空间显得相对消极，从而在选定原始物质触媒的基础上，对空间肌理的重组就显得尤为重要。

3.2触媒系统构建

在确认合适的触媒元素后，应注重触媒系统的整体催化效应。触媒反应遵循“点—线—面”的传播特征，在激活触媒“点”后，“线”级触媒传播速率依靠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内外部可达性。高效可达的介质缝合了区域内部交通，形成联系紧密的有机体，疏通了区域外部流量，提高游客光顾频率，增加周边居民生活便利性。

3.2.1交通路径的有机建立

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历史留存度较低，可将其封闭的原厂区边界打破，利用城市道路为片区输入大量人流量，催化片区活力的复兴。通过改造设计将厂区内外部迂回堵塞的道路流线疏通，缩短时空距离，内部道路引导着触媒间的相互作用，保证了触媒的连续发展过程。所以，对道路交通的组织和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触媒路径的建立过程。

3.2.2更新区域与交通节点的高效融合

交通节点的布置往往决定了初级触媒反应发生的地点，交通节点周围的初级触媒也显得更具价值。实现更新区域与交通节点的融合，包括停车场、公交车站、旅游车接送站等，塑造内外交通一体化体系，增强非典型工业遗存的集聚与疏散能力，提高触媒效率。

3.3触媒设计导向

针对非典型工业遗产案例分析，提炼出触媒视野下常用的改造更新导向，从城市层级出发提供建筑与空间设计策略导则。

3.3.1空间业态导向：因地制宜

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再利用多以上海更新模式为参照，以相似业态配置进行符号化产业园复制。实际上，城市功能与业态结构是提高城市热度的关键，着重于城市规划与社会资源的再调配，需进行合理的调研与评估，明晰区域业态布局与需求后设置合适的新业态，否则难以与周边业态联动发挥集群效应。同时，还需注重非典型工业遗存更新业态与社区的联系，只有充分发挥社会功能，借此对城市生活公共服务进行补充，才能兼容消费与生活，为业态源源不断地注入生命力。

3.3.2空间文化导向：文化新地标

消费社会中最核心的问题即是在最短时间内吸引人群注意。对原有非典型工业遗存造型进行保护更新，利用工业建筑特征与厂区特有空间尺度塑造层次丰富的视觉冲击，凸显其标识性，并选取部分构筑遗留物、工艺设备、生产特殊场地进行保留，作为传承工业文化历史的强力触媒元素。此外，依托符号文化品牌植入，打造潮流的可视空间符号，将工业游观空间升级为消费空间，促进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再生活化。同时，还可借助厂区大空间引进文化事件活动的举办，将文化活力吸附于此地。

3.3.3空间交通导向：多层次交通

要完成触媒效应的链式传播，最重要的是借助作为城市血管的交通系统来促进区域血液循环。非典型工业遗存或被闲置，或亟须转型，均与外部环境保持强烈的距离感。在非典型工业遗存区域搭建立体交通系统，新增站点、交通设施等，多层次引入人车流量，为建筑、交通设施和开放空间之间提供高效便捷的连接路径，引导行人在建筑群及周边公共空间中穿行自如而不被车流干扰，提升区域光顾率和驻留率。

3.3.4空间开放导向：多功能交织微公园

非典型工业遗存的户外空间较建筑而言相对消极，在原有基础上引入新元素进行空间肌理重组，趣味空间可吸引更多公众。通过对庭院、广场、公共设施及建构筑物的重构，结合绿植和历史文化景观，创造一系列近人尺度的空间和多功能微公园，提高空间舒适度，并注重与外部公共空间的衔接，增强对外开放性，有助于为城市人群的驻留营造出自由、多变、友好的空间体验。

3.3.5空间游观导向

非典型工业遗存坐拥良好的资源，转型前与水体资源的交互为工业资源的运输与修缮提供便利。在进行产业升级后可发挥空间和工业景观的优势，优化水岸空间，设置观景台，完善水路游览路线，重新唤醒水上运输功能。增设慢行交通系统，打通场地内部交通，改善道路环境，塑造丰富的游观步道，将工业空间的公益开放性发挥至最大化。

3.3.6触媒动态导向：后评估

触媒视野下的非典型工业遗存再利用意义在于活化更新的动态过程，业态设想经严谨策划后投入使用，但未必能一劳永逸获取可持续发展。需政府与开发商建立全过程的长效运营，并鼓励公众参与监管与评估，避免过度商业化，维持社会空间正义平衡。可通过分期开发的后评估效果调整触媒方式，实行非典型工业遗存空间的临时性使用策略，以少量投资撬动迭代的适应更新，以探索城市最佳发展状态。

4、总结

当前对城市中没有明显工业价值的工业遗存的相关研究较少，作为工业遗存分级中“大规模改造类”的专项研究较少，其价值尚未被探索及认可。基于此，文章提出“非典型工业遗存”概念，为工业遗存再利用研究领域提供更加精细化的研究方向。针对非典型工业遗存的价值特征，引入触媒视野展开适配性研究，揭示两者之间的强关联。文章通过分析触媒视野下非典型工业遗存案例，验证了触媒理论与非典型工业遗存结合应用的可能性，并剖析出非典型工业遗存的触媒特征。在聚焦视野下构建出非典型工业遗存触媒更新的策略，总结出因地制宜业态、文化新地标、多层次交通、多功能交织微公园、空间游观导向、后评估触媒动态6个设计导则，从而探讨工业科技特征薄弱的非典型工业遗存如何优化价值升级成为城市的新兴活力点。

在未来的城市存量更新进程中，针对“非典型工业遗存”的再利用更新是难以回避的重点，希望本研究能为相关领域的理论及实践提供策略性参考。由于非典型工业遗存再利用方式灵活，具体更新则需结合自身特点及周边环境进行因地制宜地触媒改造。

参考文献:

[1]孙淼.全球城市背景下都市工业遗产转型社区的适应性策略研究[J].工业建筑,2018,48(07):44-48,114.

[2]段威.城市触媒效应下的废弃铁路景观的空间更新:晋中139铁路公园更新设计的研究与实践[J].美术研究,2022(06):105-110.

[3]申红田,严建伟,邵楠.触媒视角下城市快速轨道交通对旧城更新的影响探析[J].现代城市研究,2016(09):89-94.

[4]潘斌,彭震伟.产业融合视角下城市工业集聚区的空间转型机制:基于上海市的三个案例分析[J].城市规划学刊,2015(02):57-64.

[6]陈蔚镇,刘荃.作为城市触媒的景观[J].建筑学报,2016(12):88-93.

[7]李星汐,常江,高祥冠.城市触媒视角下的永城水泥厂工业遗产改造及再利用[J].工业建筑,2018,48(11):60-64,148.

文章来源:毛雨薇.触媒视野下非典型工业遗存更新策略研究[J].城市建筑,2024,21(16):163-166+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