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已成为人类发展面临的最大的非传统安全挑战。作为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国家，中国如何应对气候变化是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最大机遇和挑战[1]。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首次提出中国的“双碳”目标，为中国未来的低碳转型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生态文明建设指明方向，明确目标[2]。2020年年底和2021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均强调要正确认识和把握碳达峰碳中和。

“双碳”目标的实质是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目标，而从供给侧推动产业结构的低碳转型直至全面脱碳，是实现“双碳”目标的关键领域[3-4]。这里存在的一个较浅显的认知，认为“双碳”目标只涉及二氧化碳排放占比高的行业，如占中国碳排放来源88%以上的电力、钢铁、建材、交通运输、化工、石化、有色以及造纸等行业，只要把这八大行业的碳排放量减下来，基本就能实现碳中和[5]。但是，基于中国当前的技术水平和能源消费结构，这样做就意味着要对产业结构做出根本性重构，是一道成本极高、任务艰巨的重大难题。因此，在统筹兼顾经济增长与碳减排的前提下，系统推进中国产业结构低碳化转型成为当前最合理的选择。

产业关联理论认为，任何一个产业部门在国民经济产业体系中都并非“孤岛”，各产业部门通过投入产出关系紧密联系在一起[6]。刘俏[7]据此提出，应对中国产业网络进行整体分析，从中找到“碳节点行业”，即产业网络中的关键产业部门，因其与较多其他产业部门有紧密关系而在产业网络中占据重要的地位。针对“碳节点行业”制定产业政策和推动技术变革会产生产业波及效果[8]，这种产业波及效果通过产业网络传递出去，能够系统地推进中国产业结构低碳化转型，最终实现“双碳”目标。需要说明的是，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技术本身的内生冲击会改变产业网络，“碳节点行业”会不断变化，因而它们与传统的重碳排放行业并非完全重叠。

那么，如何科学构建反映中国国民经济产业体系中各产业部门关联关系的产业网络?怎样找到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碳节点行业”?如何准确刻画“碳节点行业”与其他产业存在的内生驱动关系?能否揭示哪些外生属性因素对中国产业网络产生何种影响?回答这些问题可全面展现中国国民经济产业体系的现实状况和具体细节，对系统推进中国产业结构低碳化转型，顺利实现“双碳”目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文献综述

当前，“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结构调整已迅速成为学术界和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热点话题。但阅读所及，尚无从网络视角展开的“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关联的整体性研究。与本文相关的现有文献可以分为以下三类。

第一类文献是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实现“双碳”目标的定性研究。孙传旺等[9]和张晓娣[10]指出，产业结构全面转型是中国有序推进碳达峰碳中和面临的重大问题。林伯强[11]认为，通过产业结构调整能更快地减少中国的能源消耗，同时促进脱煤和减排，实现碳中和背景下的节能。袁怀宇等[12]详细阐述了通过产业转型升级机制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而实现“双碳”目标。同时，也有研究针对黄河流域[13]、东北地区[14]、京津冀城市群[15]、粤港澳大湾区[16]、内蒙古[17]等区域提出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实现“双碳”目标的具体对策。总之，这些研究均认同产业结构调整是实现“双碳”目标的关键路径，但大多是理论与方向上的对策探讨，缺乏科学方法与实证数据的支撑。

第二类文献是“双碳”目标下产业结构与碳排放关系的定量研究。曲越等[18]以面板平滑转换模型和聚类分析方法研究得出中国各省的经济发展与碳排放之间呈现明显的倒“U”型关系，产业结构是决定碳排放的核心因素。钟茂初等[19]采用Kaya恒等式LMDI分解法和变异系数法分析产业结构调整与碳排放增长之间的互动关系，结论是区域产业同构会弱化产业结构升级对碳排放增长的负向驱动作用。我国主要行业碳排放强度的区域差异明显且整体呈扩大趋势，依据碳生产率比较优势进行产业区域分工和产业结构调整具有较大的碳减排空间。赵玉焕等[20]运用空间计量模型研究中国整体以及东中西区域产业结构升级对碳排放的影响，结果表明，产业结构升级有助于实现碳减排，东部和中部地区的影响显著，西部地区的影响不显著，产业结构升级对本地区和其他区域碳排放存在负向空间效应，能源消耗和技术创新均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此外，也有对京津冀[21]、中西部区域[22]、长江经济带[23]等区域的产业结构与碳排放关系进行了定量分析。这些研究以“双碳”目标为明确约束条件，实证了产业结构是决定碳排放的关键因素，但缺少对中国产业结构中产业关联特征及具体细节的探讨。

第三类文献是测度产业网络的研究。黄守坤等[24]率先提出产业网络是利用网络研究产业间或产业内部各种关系的一种产业经济学的新方法。邢李志[25]通过投入产出理论建立起反映区域产业结构演化的复杂网络模型，并借用度分布、权分布和网络路径长度等概念对产业结构网络拓扑结构进行分析。杜华东等[26]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构建了产业结构网络模型，基于中国9个年度的投入产出表分析了中国产业结构20年的变化。

孙露等[27]通过应用1997—200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构建了包含了网络密度、中心度、中介度、凝聚子群等指标在内的中国产业关联网络分析评价体系。林春艳等[28]在测度1998—2013年中国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的基础上，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研究中国产业结构高度化的空间网络关联效应。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和投入产出表的产业网络研究较为成熟，但缺少以“双碳”目标为明确约束条件且运用最新投入产出数据的研究。

本文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和中国投入产出表，全面考察中国产业网络的关联特征及影响因素，以期为实现“双碳”目标提供有效的政策切入点。本文的边际贡献有三个方面：一是紧扣“双碳”目标，采用更新的2002—2017年的中国投入产出表，构建包括中国国民经济产业体系42个产业部门的中国产业网络，弥补了现有文献在这方面的缺口。二是选用社会网络分析法中更为恰当的指标来刻画中国产业网络的整体关联特征，寻找并深入分析“碳节点行业”的个体特征，揭示产业群的聚类特征及溢出机制，可为探寻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内生动力和实现路径提供重要支撑，这是现有文献没有明确讨论的。三是运用MRQAP方法实证揭示了七个外生属性因素(共同产业类型、产业链关联强度、产业间合力、产业间排斥力、外商直接投资差异、研发能力差异、能源消费差异)对中国产业网络的影响，可为实现“双碳”目标提供有效的政策切入点，这是现有文献没有充分揭示的。

2、“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网络的测度方法及数据说明

2.1 “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网络的构建

(1)网络构建。

从产业网络角度研究产业的变化，是对产业经济理论的一种新的诠释[24]。投入产出分析是全部相互依存这一古典经济理论的延伸[29]，这一方法已经成为众多经济分析模型的基础[30]。由于投入产出表能有效揭示产业间技术经济联系的量化比例关系，运用投入产出表可以更好地刻画产业网络的具体细节。产业网络由行动者和行动者彼此相连的关系组成，每一个行动者就是网络中的一个节点，行动者彼此相连的关系就是网络中的连线[31]。本文参考文献以中国国民经济产业体系中的42个产业部门作为行动者[32]，以反映各产业部门间技术经济联系和产品之间技术联系的直接消耗系数作为连线[8]，便可构建中国产业网络。在中国明确提出的碳强度约束目标下，使用直接消耗系数构建“双碳”目标下的中国产业网络是科学合理的。直接消耗系数(AC)计算公式为：

ACij=xij/Xj(i,j=1,2,…,n) (1)

式中：i和j代表产业部门，xij代表第j部门生产中所消耗第i部门产品数量的价值，Xj代表第j部门的年产品价值总量。本文运用2002年、2007年、2012年和201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相应的直接消耗系数矩阵。按照直接消耗系数门槛0.01为标准，进行二值化处理，形成最后的0-1网络[33]。

(2)指标说明。

本文选取整体网的网络密度、平均距离、GTD、集聚系数和互惠系数等指标分析中国产业网络整体情况，利用个体网的规模指标找出中国产业网络中的“碳节点行业”，运用入(出)度指标测度“碳节点行业”的上(下)游产业部门数，使用块模型分析刻画中国产业网络中产业部门的聚类特征与溢出机制。鉴于较多文献[34-35]已阐述各指标具体含义，这里不再赘述。

2.2 数据说明

本文采用的数据为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02年、2007年、2012年、2017年共4个年份的中国投入产出表。因各年份中国投入产出表的部门分类不同，本文借鉴吕康娟等[32]等的做法，将中国投入产出表分别合并成42个产业部门(表1)。后文按三次产业分类法进行相关分析，其中第一产业共1个(01)部门、第二产业共27个(02～28)部门、第三产业共14个(29～42)部门。

3、“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网络的关联特征

本部分紧扣“双碳”目标，首先分析中国产业网络整体情况，然后找出“碳节点行业”并分析“碳节点行业”的产业链情况，最后刻画各产业部门的聚类特征及溢出机制。

3.1 中国产业网络的整体特征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国投入产出表，运用Ucinet软件计算的中国产业网络的整体情况(表2)。

表1 产业部门代码

从表2的密度来看，2002—2017年，密度由0.273 2减少到0.266 4，其中2007年的密度最高，为0.292 1。这表明产业间关联的紧密程度呈现先快速上升再缓慢下降的趋势，总体较为稳定。可能的原因是，中国已深度融入世界经济，中国产业间相互依赖程度受到了美国次贷危机的一些影响。从平均距离来看，2002—2017年，平均距离由1.855减少到1.839，其中2007年的平均距离最短，为1.767。这表明产业间的平均距离呈现快速缩短再缓慢增长的趋势，总体略有缩短。意味着中国产业间分工更加专业化，产业互动关系更为深入。

表2 产业网络的整体情况

从关联度、等级和效率来看，关联度基本维持在1.0左右，表明产业间关联性和可达性较好，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等级由2002年的0.303 1增加到2017年的0.367 7，其中2012年最低，为0.256 2；效率由2002年的0.565 4增加到0.585 4，其中2007年最低，为0.514 1。表明产业间的“等级性”和“溢出渠道的多样性”先减弱到一定程度后逐渐强化。总体来说，中国产业间的溢出效应明显，等级性和溢出渠道的多样性均有所增强。

从集聚系数和互惠系数来看，集聚系数由2002年的0.424减少到2017年的0.407，保持在0.4以上，表明产业间保持较高的集聚性，总体略有减弱。互惠系数由2002年的0.182 1减少到2017年的0.136 5，保持在0.13～0.19之间，表明产业间有一定的互惠性，总体略有减弱。这意味中国产业链呈现为单向的团状链条关联。

综上所述，2002—2017年，中国产业间关联具有相对稳定性，产业间分工逐渐深化，溢出效应明显，等级性和溢出渠道的多样性均有所增强，产业链呈现为单向的团状链条关联。这一结论表明，要实现“双碳”目标，不能忽略中国产业网络的整体关联性，应当坚持“一盘棋”原则，以系统观点推进中国产业网络低碳化转型。

3.2 中国产业网络中的“碳节点行业”

3.2.1 中国产业网络中42部门的个体网分析

个体网的规模既能够反映某个行动者与其他行动者的紧密关系数，也能够较为直观地反映出该行动者在网络中的地位。中国产业网络中42个部门的地位如表3所示，该表是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国投入产出表，使用Ucinet软件计算结果整理得到。

从三次产业来看，第一产业的规模均值由2002年的15个减少到2017年的12个，占比由2002年的1.98%降低到2017年的1.57%。第二产业的规模均值由2002年的18个减少到17个，占比由62.40%降低到60.76%。第三产业的规模均值由2002年的19个增加到2017年的21个，占比由2002年的35.62%增长到2017年的37.66%。这表明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在网络中的地位持续下降，第三产业在网络中的地位持续提升。对这4个年份的占比进行汇总处理可得，2002—2017年，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占比分别为1.75%、61.85%和36.40%。因此，第二产业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占据最重要的地位，第三产业位居第二位，第一产业位居第三位。这一结论与中国在2001加入WTO之后，持续推进产业结构升级、提高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是相吻合的。这一现实明确了“双碳”目标下产业结构低碳转型的方向。

表3 42个产业部门的规模情况

从产业部门来看，2002—2017年，占比增长排名前十位的依次是金属制品、机械和设备修理服务，租赁和商务服务，金融，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非金属矿和其他矿采选产品，石油、炼焦产品和核燃料加工品，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金属制品，卫生和社会工作。它们的增幅在0.26%～1.97%之间。占比下降排名前十位的依次是建筑，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造纸印刷和文教体育用品，通用设备，住宿和餐饮，交通运输设备，燃气生产和供应，木材加工品和家具，农林牧渔产品和服务。它们的降幅在-1.59%～0.40%之间。可以看出，除金属、石化等产业部门外，租赁和商务服务、金融、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等产业部门在网络中的地位得到显著增强。但传统观点中碳排放量较大的如火力发电、钢铁、建材、交通运输以及造纸等产业部门在网络中的地位已经在减弱。因此，认为中国实现“双碳”目标只需“将关注点放在八大碳排放量占比较高的行业上”的观点是值得商榷的。

3.2.2 中国产业网络中的“碳节点行业”分析

表4 “碳节点行业”的对比情况

选取规模排名前九位的产业部门为中国产业网络的“碳节点行业”，使用Ucinet软件计算结果整理得到表4。首先分析“碳节点行业”的变化情况。2002—2017年，保持原有地位的“碳节点行业”有3个：批发和零售，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非金属矿物制品；地位上升的“碳节点行业”有2个：化学产品，金融；地位下降的“碳节点行业”有1个：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2002年是“碳节点行业”，2017年不再是“碳节点行业”的有3个：建筑，造纸印刷和文教体育用品，通用设备。2017年新增为“碳节点行业”的有3个：租赁和商务服务，金属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这表明“碳节点行业”会不断变化，而且它们与传统的重碳排放行业并非完全重叠。

进一步分析“碳节点行业”的分类情况。2017年，批发和零售，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融，租赁和商务服务这4个“碳节点行业”属于生产性服务业。化学产品，非金属矿物制品，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金属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这5个“碳节点行业”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这表明生产性服务业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已经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但尚未过渡到以知识密集型产业为主导。找准“碳节点行业”并明晰其动态变化，有利于把握“双碳”目标下制定产业政策和推动技术变革的着力点。

3.2.3 中国产业网络中“碳节点行业”的产业链分析

“碳节点行业”的产业链情况见图1和图2所示。2002—2017年，“碳节点行业”的下游产业数普遍大于上游产业数，表明“碳节点行业”对于其他产业的支撑程度大于被其他产业支撑的程度，即在产业链中起到重要的支撑作用。2017年，按上游产业数排名从高到低依次是租赁和商务服务，非金属矿物制品，化学产品，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属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金融，批发和零售。2017年，按下游产业数排名从高到低依次是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融，租赁和商务服务，化学产品，批发和零售，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非金属矿物制品，金属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这表明“碳节点行业”在产业链上下游中的地位并不相同，在产业链上游占据重要地位的主要是制造业，在产业链下游占据重要地位的主要是生产性服务业。抓住这些在产业链上下游中占据重要地位“碳节点行业”，使产业政策和技术变革的波及效应通过产业链条传递出去，有利于明确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有效路径。

3.3 中国产业网络的块模型分析

图1 2002年“碳节点行业”的产业链情况

图2 2017年“碳节点行业”的产业链情况

为揭示中国产业网络的聚类特征与溢出机制，利用块模型分析揭示各板块及其成员在中国产业网络中的角色和作用。选择最大分割深度为2，收敛标准为0.2，将中国产业网络分割成4个板块，并计算出各板块的密度矩阵和像矩阵。由表5可知，2002—2017年，中国产业网络各板块之间的溢出机制较为明显但变化不大。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一直是兼顾型，它们是中国产业网络的“发动机”，不仅其板块内部具有密切的关联效应，还分别将生产动能传递给其他三个板块，具有强大的辐射带动作用。第三板块与第四板块一直是外部型，它们内部的关联效应不明显，但是分别将生产动能传递给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该传递机制表现出显著的“梯度”溢出效应和“俱乐部”效应。明确产业群之间的这种动能传递机制，有利于探寻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内生动力机制。

表5 中国产业网络密度矩阵及像矩阵

进一步地，第一板块的内部密度由2002年的0.536减少为2017年的0.411，第二板块的内部密度由2002年的0.411增加为2017年的0.667。这表明第一板块内部关联有减弱趋势，而第二板块内部关联有增强趋势。2002年，第一板块与其他三个板块的外部密度强于第二板块。2017年，则是第二板块与其他三个板块的密度强于第一板块。这表明第二板块超越第一板块成为中国产业网络中占据最主导地位的板块，具有强势的产业关联能力。那么，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居于核心主导地位的第一板块和第二板块成员分别有哪些呢?在15年间发生了何种变化呢?由表6可知，2002—2017年，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成员数均变少，表明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居于主导地位的产业群更为集中，产业群之间的等级性更为明显。2017年，第一板块成员有8个，分别是农林牧渔产品和服务，石油、炼焦产品和核燃料加工品，化学产品，非金属矿物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金属制品，废品废料，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属于农业和重工业。第二板块成员有6个，分别是食品和烟草，批发和零售，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融，房地产，租赁和商务服务，属于生产性服务业。这两个板块按产业类型聚类的特征很明显。掌握网络的重要板块及其成员构成，对于明确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重点产业群至关重要。

表6 中国产业网络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成员变化情况

4、“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网络关联的影响因素

前文已论证了中国产业网络的整体关联性及实现“双碳”目标的可能路径，那么，哪些因素会导致产业关联关系发生变化呢?厘清这一问题对于实现“双碳”目标的政策制定具有重要意义。本部分对中国产业网络的影响因素做出假设，并进行实证检验。

4.1 理论假设、数据选择及分析方法

在参考相关文献并考虑研究数据的可得性基础上，假设中国产业网络主要受七个外生属性因素的影响，分别是共同产业类型、产业链关联强度、产业间合力、产业间排斥力、外商直接投资差异、研发能力差异、能源消费差异[36-37]。具体模型设立如下：

Wt=f(SISt,INSt,INCt,INDt,OPDt,RNDt,ECDt) (2)

式(2)的经济含义是，揭示各产业之间建立关联关系或改变关联行为的影响因素。如果右边变量的估计参数正，则有增加网络密度，促进产业关联的效应，有利于加强产业间的经济技术联系。反之，则有负面影响。此模型中涉及的年份用t表示，产业部门数为42，式(2)中的关系型矩阵都是42×42型。各变量的具体含义是：因变量W为中国产业网络关系矩阵，直接来自第二部分建立的网络，表示中国产业网络中产业间经济技术上的关联关系(后文简称“产业关联”)。SIS为共同产业类型矩阵，若两产业部门同属于一种产业类型，则取1，否则取0。INS为产业链关联强度矩阵，产业链关联强度统一用产业部门i和产业部门j间产业链关联强度的对数来反映，该强度采用中国投入产出表42产业部门间的中间品总额表示。如此测算的理由是，如果产业部门i投入到产业部门j的中间品越多，那么产业部门i与产业部门j越可能是直接对接的上下游关系。INC和IND分别表示产业部门间的产出吸引力矩阵和排斥力矩阵，用于衡量产业发展合力和差异，对应的元素分别采用产业部门i与产业部门j的总产出之和与绝对差的对数来反映。OPD、RND、ECD分别是外商直接投资差异矩阵、研发能力差异矩阵、能源消费差异矩阵，分别选取产业部门i与产业部门j的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差异、研究与试验发展人员全时当量差异、能源消费总量差异的对数来反映。

实证数据来源于中国国家统计局网站的中国投入产出表及《中国统计年鉴》。由于此模型中的变量均是关系数据，选用多元回归二次指派程序(MRQAP)进行回归分析。MRQAP是一种非参数法，不需要假设自变量之间相互独立，因而更稳健[38]。

4.2 MRQAP回归分析

表7为2002年、2007年、2012年和2017年随机置换2 000次的MRQAP估计结果。共同产业类型(SIS)在2002年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在2007年和2017年在1%、2012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估计系数呈现较大幅度的增长趋势，说明相同类型的产业对产业关联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影响程度不断加深，相同类型产业的合作升级有利于增强产业关联关系。

表7 影响因素MRQAP回归结果

产业链关联强度(INS)在2002—2017年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估计系数呈现增长趋势，说明产业间链接的紧密程度对产业关联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加深各产业在产业链条上的升级与合作有利于增强产业关联关系。

产业间合力(INC)与产业间排斥力(IND)尚未表现出明显的显著性，仅有2017年产业间排斥力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产业间合力的估计系数由正变负，说明产业间由共同发展有利于增强产业关联关系，转变为产业间差异发展有利于增强产业关联关系。产业间排斥力系数一直为正，则说明在一定程度上产业关联更倾向于在不同发展水平的产业之间进行，如果两产业处在同一发展水平上，将会增大产业间对接的难度和成本，从而不利于产业关联，这也表明中国产业分工仍属于传统的垂直型，产业间发展水平差异较大。

外商直接投资差异(OPD)在2002年和2007年不显著为正，在2012年和2017年分别在10%和5%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估计系数呈现大幅度增长趋势，说明各产业保持自身的对外开放进度对产业关联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各产业不断引进自身领域内的先进技术设备或管理经验，使得产业关联具有更多的衔接点和合作面。

研发能力差异(RND)在2002年和2007年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负，在2012年和2017年分别在10%和5%的显著性水平上为负，估计系数呈现下降趋势，说明产业间的研发能力差异对产业关联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缩小各产业的研发能力差异，有利于增强产业关联关系。

能源消费差异(ECD)仅在2012年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其余年份不显著为正，估计系数呈现先增强后减弱的趋势，说明能源消费的差异性对产业关联具有一定的正向影响，各产业保持不同水平的能源消费量，能够增强产业关联关系。

调整后的R2分别为0.231、0.192、0.263、0.261，表明上述影响因素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解释中国产业网络的产业关联关系，同时表明还需考虑其他影响因素，如市场化程度、就业结构等，但目前受研究数据限制，将在以后的研究中加以改进。

5、研究结论及政策建议

5.1 研究结论

本文根据2002年、2007年、2012年和2017年的中国投入产出表，从网络视角展现了“双碳”目标下中国产业关联关系的大量细节，对实现中国产业网络低碳转型具有重要政策含义。研究结论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2002—2017年，中国产业间关联关系具有相对稳定性，产业间分工逐渐深化，溢出效应明显，等级性和溢出渠道的多样性均有所增强，产业链呈现单向的团状链条关联。

(2)2002—2017年，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占比分别为1.75%、61.85%和36.40%。在中国产业网络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碳节点行业”包括批发和零售，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融，租赁和商务服务4个生产性服务业；化学产品，非金属矿物制品，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金属制品，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品5个资本密集型产业。“碳节点行业”在产业链中更多地支撑其他产业发展。对上游产业支撑最大的“碳节点行业”主要是非金属矿物制品，化学产品，电气机械和器材等制造业；对下游产业支撑最大的“碳节点行业”主要是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金融，租赁和商务服务等生产性服务业。

(3)从动能传递机制来看，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分别将生产动能传递给其他三个板块，第三板块与第四板块分别将生产动能传递给第一板块与第二板块。从产业聚类来看，第一板块成员主要是农业和重工业，第二板块成员主要是生产性服务业。

(4)7个外生属性因素对中国产业网络的关联关系产生显著性影响，可为推动实现“双碳”目标提供有效的政策切入点。

5.2 政策建议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1)基于网络的整体关联情况，要坚持“一盘棋”原则，以系统观点推进中国产业网络低碳化转型，进而实现“双碳”目标。一方面，加强顶层设计，为中国产业网络中各产业设定具体的碳达峰、碳中和时间蓝图，促使其努力实现自身的碳达峰目标，而非单纯考虑减少某些产业的碳排放量；另一方面，应当在各产业碳达峰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产业关联效应，构建更多溢出管道，推动中国产业网络整体实现碳中和。

(2)要充分发挥中国产业网络中“碳节点行业”的重要作用，积极引导社会资本和企业投资“碳节点行业”，拟定财税、价格、金融、土地、政府采购等绿色降碳政策体系支持“碳节点行业”，从减排与增汇两方面部署“碳节点行业”的碳值控制目标、分步实施计划及关键技术路线。持续推进在产业链上下游占据重要地位的“碳节点行业”的减污降碳工作，充分发挥其在产业链上的减污降碳波及效应，使得中国产业网络能够按照“双碳”目标要求减少排放总量。

(3)要积极引导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内生驱动力”，积极释放产业群的“俱乐部”效应和溢出效应。应依托第一板块和第二板块在中国产业网络中的“动力源”地位和“俱乐部”效应，重点推进第一板块和第二板块成员的减污降碳工作，充分释放其对第三板块和第四板块成员的减污降碳溢出效应，利用网络的生产关联增强能源资源的流动性、提高跨产业节能的便捷度，共同构建统筹节能的“碳排放重点产业群”协同机制。

要多渠道增添中国产业网络实现“双碳”目标的“外生动力”。要推动农业化学制品低碳化，推动新能源、碳足迹规划、碳封存、碳节流等技术与第二产业融合，推动生产性服务业低碳化，三大产业优势互补、协同互动，共同构建绿色低碳产业体系。应不断加强“碳节点行业”及其产业链的绿色监管，定期检查并督促其进行整改，从生产端降低能源消耗，使整个产业链清洁生产。要对标“双碳”目标，着力推动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数字产业等新兴产业形态发展，在保持产业差异化发展的基础上，强化不同发展水平产业的分工合作。要对标“双碳”目标，积极推动相关产业政策沟通和低碳技术创新，在外商直接投资和能源消费上最大化地“存异”，在研发能力方面最大化地“求同”，给产业关联提供最好的政策支撑空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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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西部陆海新通道与内陆开放型经济融合发展的机制路径研究”(20XJY001); 重庆市教委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双循环下重庆数字经济与制造业融合发展研究”(21SKGH229);

文章来源:郑远芳,曾庆均.中国“双碳”目标实现路径:产业网络关联[J].生态经济,2024,40(10):2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