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目前正处于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快速增加的人口给环境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使得土地资源日益紧张。生态空间几近底线、游憩空间严重匮乏的问题长期存在。回归自然、观赏田园风光、感受和体验悠闲的乡村生活成为上海市民的一种渴望。郊野公园是缓和城市与自然矛盾的方式之一，其规划和建设也已经逐渐被政府所重视，并列人上海及全国其他地区城市总体规划的体系范围。所谓郊野公园是指位于城市郊区，具有一定规模、自然条件较好、公共交通便利的生态游憩空间”。其概念和规划模式最早源于英国，在我国香港得到了很好发挥和应用。近年来有不少学者采用案例分析方法，对英国、美国和我国香港、深圳等地区的郊野公园在法律制度、功能特征和设计要则的特征等方面进行了较为系统和全面的研究深圳。然而实际上，郊野公园在中国大陆发展呈现多种形态类型，香港、深圳的城市郊野公园均是以山地、森林等自然生态系统为基础，北京郊野公园是以人工森林系统为主，而上海郊野公园则是以田园乡村为基础，约一半以上的土地是农田乡村，这样的地理条件和农业生产特征与邻国日本更为相似。日本乡村公园强调农业产业融合发展和乡村景观的多元特色、多重利用，推行6次产业化及农村振兴运动相结合。本研究以日本广岛县世罗町农村公园为例，分析其在6次产业和农村振兴的政策背景下的建设和发展经验，以期对上海市郊野公园今后的发展方向提供借鉴和启示。

1、上海郊野公园的发展现状

2012年以来，上海市从都市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要求出发，针对都市郊野地区特点，以土地整治为契机，对乡村地区存在的大面积荒地、低效工业用地进行整治和生态修复，这类地域称之为郊野单元，这些单元在土地整治结束后以郊野公园的形式开始运营管理，很多学者从规划编制、土地整治、设计思路的创新等不同角度分析了上海郊野公园发展的相关问题。例如，规划期限的滞后阻碍了规划引领作用的有效发挥，现有资金来源渠道的限制和标准规范、基本技术的缺乏，难以有效落实景观生态类的设计与基础工程，一些低效、高污染的建设用地无法快速整治清理等。针对上述问题，学者们提出了生态修复、景观提升、游憩植入及设施支撑四个方向的规划设计思路。截至2017年底，上海市郊野公园已相继开放六处，分别是以“农”为特色的廊下郊野公园，以远郊生态涵养型为特色的长兴岛郊野公园，以远郊湿地型为特色的青西郊野公园，以近郊都市森林型为特色的浦江郊野公园，以近郊休闲型为特色嘉北郊野公园，以郊野文化遗址为特色的广富林郊野公园。这些郊野公园的共同特点是耕地不能少、门票不能收、乡土特色不能丢，突出公益性、生态性、乡村性，开放以来社会效益、生态效益明显。同时，郊野公园的建设通过土地整治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公园范围内农业生产能力的提升以及农业经营模式的调整，为城镇布局优化、产业结构调整、人口城镇化提供了途径，对上海市的城市发展做出了贡献。然而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在后期的运行管理过程中经费来源面临挑战，部分郊野公园乡村全部迁出，偏离了郊野单元土地整治的初心，如何以郊野公园为平台实现生态修复、乡村振兴、社区发展、城乡一体的战略目标，需要进一步创新思路。

2、日本6次产业化思想及其在郊野公园建设中的应用

2.1 日本6次产业化的内涵实质

以振兴日本农业为目标的6次产业化最早由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今村奈良臣提出。所谓6次产业，是指农林水产业等第一产业中加入食品加工等第二产业、运输贩卖旅游等第三产业业务的新式经营形态[l4]图l对其内涵进行了解读。6次产业化的实质共包含了两个阶段。图1的上部分自右向左的流程是指农林牧渔业生产者与自身，或者第二、第三产业生产者联合协作，通过收集顾客需求的情报并对其进行分析，将需求与农林水产品、自然景观、文化等地域资源相结合，充分发挥这些资源的特长并设计出符合顾客价值的物品或服务。图1的下部分自左向右的流程是指，在将生产、加工、流通等相关者的信息与知识进行相互交流、沟通、存储、调整的同时，生产并销售具有高顾客价值的地域资源(物品或服务)，并与消费者建立良好的关系，最终构建一个使顾客价值与生产者效益同时达到最大化的价值链。自20世纪90年代提出6次产业的概念以来，日本各地纷纷结合自己的地域特征对产业融合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创新和尝试。2011年3月，日本政府出台《6次产业化法》，从国家层面确定了未来农业的发展方向，6次产业化运动在全国正式铺开[15]。

图1   日本6次产业化的内涵实质

2.2 郊野公园建设中6次产业化思想的应用

上海郊野公园大多是以田园乡村为基础进行规划设计的，在建设过程中涉及到50％以上的土地是农田，规划方案中的核心词一般为“替代”，即将原来的农村地区彻底改变，农民迁移到外地，农田进行大规模的非农化调整，从而建设出满足城市居民游憩需求的郊野公园。在此过程中，难免以牺牲农村地区原有风貌为代价。然而，日本6次产业化的思想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郊野公园的规划关键词可以从“替代”更换为“保留”，不改变农业的基础地位和重要性，而是通过挖掘农村传统历史文化的特色，发展与农业相关的农产品加工、贩卖、农业旅游等第二、第三产业，与农业融合起来构造新的6次产业，使当地的经济、社会、生态等全方面升级，形成一条动态的、活跃的价值链，整体呈现出具有独特吸引力的乡村新形象，在此基础上建设真正以乡村为本、有自然气息的郊野公园，从而避免以往设计案例中千篇一律，游客多次回顾率低下的情况。

3、以6次产业网络为中心的日本世罗町农村公园规划

3.1 日本世罗町的6次产业网络

世罗町(町是日本行政区划的一种，多指小城镇)位于日本广岛县的中山间地区(日语为“中山同地域”，是指平原的外缘部到山地一带的地区)，是广岛县中部地区较为有名的粮食产地，其主要农产品为水稻。1977-1997年，当地政府通过对357hm2的国营农地进行开发，建成了38个以观光及农产品贩卖为主的农村公园。然而，由于这些农村公园的娱乐设施档次较低，且不能够及时更新升级，所以难以吸引周边居民重复光顾。此外，当地的农产品加工小组开发出的商品没有贩卖的场所，能够提供产地直销市场的地方却又缺乏有名的产品。因此，当地农村公园的发展一直难见起色，农地荒废问题愈加严重。为了摆脱上述的困境，1998年广岛县政府与町政府和日本农协以促进世罗町的农业、普及当地的加工农产品以及发展农村观光旅游为目标，创立了“世罗町6次产业推进协会”，旨在通过6次产业化提高地区农业的活力。随后于1999年，世罗町推出“水果与花”的宣传主题，通过扩大产地直销市场、开设观光采摘农园、组建女性加工小组等一系列形式，正式联结成世罗町的6次产业网络(图2)。截至2017年底，已有73个当地的农业生产团体加盟，以“打造世罗町全域成为富裕、休闲、有梦想的农村公园”为目标积极开展活动。此外，政府还特别设立补助金并引导世罗町6次产业网络的运行。

图2   世罗町6次产业网络

3.2 规划目标的确立

自1998年以来，世罗町以全域建成“日本第一大农村公园--世罗梦公园”为目标，在农产品开发和提高町内农村公园的集客能力方面不断努力运作。政府调动町内居民及相关机构的全部力量，以6次产业网络为中心推行“接触、观察、品尝、购物、住宿、游玩、学习”一体化策略。具体包括以下四个目标：(1)发掘大自然的活力，从世罗町开始，打造有趣健康的城镇；(2)以世罗梦公园为据点，构建能够发挥町内各农业生产团体个性的城镇；(3)创出有世罗品牌的城镇；(4)构建6次产业网络与培养下一代的目标相结合的城镇。

3.3 具体事业的开展过程及成果

在上述基本方针的指导下，世罗町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逐渐形成了全国闻名的农村公园。

第一，对町内全域的基础设施进行了修缮优化。全体居民都将村庄的环境保护作为第一要务，积极配合政府推进环境美化政策，合理利用土地及水资源。不仅如此，还将公园内陈旧落后的基础设施进行了更新换代，专门整理出宽阔的场地供游客进行体育运动，并且根据游客的需求设置容易理解的指示板。

第二，重点发展民宿、采摘、农家餐馆等旅游观光业。世罗町公园内共建成了6处花卉观光农园及2处梨园。广阔的农地上种植品种繁多的花卉用于观光欣赏及举办花园婚礼。夏秋季节在梨园举行“水果王国世罗町的梦”活动，每年都有将近3万人参与观赏梨花并品尝美味的梨。

第三，推进地产地消地育政策(是指倡导在当地进行农产品的培育和生产并直接供当地居民进行消费的政策)，扶持支援农产品加工贩卖行业。将原有的产地直销市场增加至4处，并设立了9个带有农园的直接贩卖场地。在这些地方推行会员制，其营业额年年增加。此外，着力培育当地的特色种子，以特产化、品牌化为目标进行毛豆、绿萝卜、茭白等农产品的种植。第四，多部门协力开展大型活动和体验交流。当地很多志愿者等非营利组织，以及乡土料理研究会、世罗町自然派工坊等团体都积极配合政府开展针对儿童的见学旅行等各种体验活动，十分注重培养下一代参与农业的意识。以世罗町6次产业网络为中心的农村公园建设，没有像以往一样将目光局限在町内的小范围，而是联合周边的产地直销市场、观光农园和加工集团等尽可能多的力量，将人才、资源以及设施等活用起来开展公关活动和研修运动，取长补短。通过合作，最终产生相乘的效果(图3)。世罗町农村公园从1997年构建6次产业网络以来观光人数及销售额整体呈上升趋势，尽管2008年两项数值均略有下降，但总的经营情况跟日本其他地区相比，仍旧处于领先地位[18]。

图3   1997-2008憾年入园的游客人数及销售额的变化

3.4 政府提供的保障措施

在整个世罗町农村公园的建设过程中，无论是日本中央政府还是广岛县及世罗町的地方政府，都通过制定各种优惠政策来给予支持。首先，日本农林水产省自进入2000年以来开始逐步推行6次产业化政策。2005年，由农林水产省牵头推行的“食料产业集群事业”将农业与食品产业合并，统称为“食料产业”并进行一体化管理。2008年，农林水产省又与经济产业省联合出台了《农商工联合法》来促进中小企业与农业生产者的协同合作。2011年，农林水产省组织制定了以推行6次产业化为核心的《6次产业化法》，并将其作为日本农业政策的中心支柱旧0|。几乎与6次产业化运动启幕同时，2001年起，农林水产省政府组建了专门的农村振兴局，从城市与农村的交流、农村环境的保护等11个角度人手开展农村振兴运动，其中，农村振兴局下设的都市农村交流课专门负责农村公园相关事宜的政策制定。不仅日本的中央政府在行政体系上提供了明确的战略目标及指导方针，各级地方政府还根据国家的政策因地制宜推出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实施细则。广岛县政府设立了世罗町6次产业推进协会，专门负责世罗町全域的6次产业化事务。不仅如此，当地政府强力促进与地方观光协会、工商会议所等的联合协作，对参加农业生产的年轻人提供每月15万日元的补贴来应对老龄化问题，并在2017年2月专门将町内负责农村公园建设的事务部门从原来的政府工作大楼转移到梦高原市场，力图强化其独自运行机制。这些支援政策表明，日本广岛县世罗町在推行以6次产业网络为核心的农村公园建设的过程中，全员参与，上令下行，完善科学的政策体系为规划的运行提供坚实的基础和保障。

4、对上海市郊野公园发展的启示

2017年12月底，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中提出，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让农民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让农村成为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21]，“十九大”报告中的农村振兴战略成为我国新时代改革的重要指导方针。上海市今后在郊野公园的建设过程中，城郊农村地区如何充分利用乡村特色，实现城市居民休憩得所、农村居民收入提高的双赢结果，将是未来郊野公园规划需要解决的一个重要课题。通过广岛县世罗町农村公园的例子，从日本以农村振兴为最终目的、依托6次产业网络打造农村公园的分析中，总结出以下可供借鉴的经验。

第一，规划目标要兼顾都市居民的休憩功能和振兴当地农业农村两个方面。前者的重要性不必赘述，关于后者，必须提高意识着重关注。日本的农村公园在建设过程中始终秉承着国家农村振兴的政策方针，围绕6次产业化网络开展的各项活动也都以提高当地农业生产水平、维护良好的生态格局为核心，可见日本农村公园的规划路线是以农为本。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新时代农村工作的目标是乡村振兴，因此，上海市在下一步进行郊野公园的规划路线设计时，切忌以城市的形式取代农村为目的，而是要坚持从乡村振兴的角度出发，逐步形成与城市发展相适应的生态、生产、生活融合的游憩空间环境。

第二，在具体实施时应充分发挥上海市郊野地区特色，注重产业融合与创新，并鼓励城乡全体居民共同参与。城市居民选择到郊野公园而非城市公园去游玩，必然是想感受城市中难得的田园风光和农村特色。因此，在落实具体规划方案的时候切忌照搬城市公园的模式，而应该努力挖掘农村地区自身的独特之处，无论是在郊野公园中开设观光农园还是农家餐馆，或者进行农产品销售，都尽量联系上海当地农村的历史文化渊源，创出与城市不同的风格，这样才能提高游客的回顾率，例如世罗町农村公园中的梨园，就是其特色品牌。在此过程中涉及到农业与加工、销售、旅游等产业的融合，也应因地制宜，在保证郊野公园与周边环境和谐的基础上争取发挥地区特色，设计并生产出符合顾客价值的物品或服务，构建一个城市游客与当地农民的利益均达到最大化的新式产业链，最终达到6次产业化运动所提倡的复合效果。此外，在郊野公园内开展体验学习等活动的时候，鼓励游客与当地农民积极参与，产生良好互动，一方面频繁的沟通与交流能够让产需双方的信息及时地传递，另一方面，激发城市游客与乡村产生共鸣感，自觉主动地参与到维护美丽的自然环境中去。

第三，政府需提供完善有激励机制的政策保障措施。从日本的经验可以看出，为了使农村公园等新的产业融合形式能更好地发展，中央政府从6次产业化及农村振兴两个方面对相关的事务制定了一系列全面且具体的指导政策，从国家层面给予了坚实的后盾。不仅如此，地方政府还依据当地的情况设计了一些有激励性的措施，全力配合国家开展工作，使6次产业网络的构建和农村振兴的目标真正落实到实处，这些都为日本农村公园的建设提供了良好的保障。上海市在下一阶段郊野公园的发展中，也应从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二十字总要求出发因势利导，逐步打造对城市居民有吸引力，同时能够促进上海市周边农村振兴的郊野公园。尽管上述三点优秀经验值得借鉴，但也应该看到两个国家在土地所有权制度以及农业生产组织机构上的差异性，这使得日本做法并不能全部照搬过来应用，而是要因地制宜做出适当调整。此外，世罗町农村公园2008年以来人数及销售额略有减少，主要原因还是由于日本农业从业者老龄化现象至今未能有效解决，导致一定数量的农地荒废、农村公园贩卖的农产品数量和质量均有所下滑，而这些失败的教训也正是同样面对农业人手日趋不足，老龄化现象逐渐明显的我国值得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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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农业部软课题项目(KH54104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