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傅山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道家、思想家、书法家、诗人、中医学家。其治学和书法相关的涉及文字学、训诂学、金石学、书法理论等,创作长于隶书、楷书、行草,独自成家,影响久远。傅山历经明末求学、明清国变、出家为道、抗清人狱、游历四方、鬻书行医、注经讲学,晚岁获授内阁中书舍人,却甘为布衣。曲折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其博综诸学,多方造诣,成就颇著盛名的人生。本文试图通过对其人生历程之交游,梳理其艺术思想和书法艺术形成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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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生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享年七十八。其人生交游,我认为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其一,“甲申国变”之前,其交游活动中的主要代表人物为袁继咸等;其二,入清至其抗清入狱、出狱。主要交游活动中的代表人物为魏一鳌等;其三,为其50岁后游历江南始至卒,主要交游活动中的代表人物为顾炎武等。按照这三个时期对傅山交游及有关情况作一梳理。
一、明末“甲申国变”之前(1607—1644)
傅山从出生到“甲申国变”,是成长求学期。对其影响较大者,除家学外,则有私塾业师朱先生,山西提学袁继咸。
傅山生于书香世家。其六世祖傅天锡以明通《春秋》经史为临泉王府教授。曾祖傅朝宣为宁化王女婿,王府仪宾,承务郎。其书法森逸多奇气。祖傅霖为进士,官至辽海兵备道。父傅之谟,万历岁贡,养亲不仕,教授生徒,博学能文。
傅山自7岁至15岁在私塾读书,老师为一姓朱的先生,9岁即习锺繇书,当是受家学和朱先生共同影响。傅山15岁应童子试,山西提学文翔凤拔补其为博士弟子员。文翔凤可以看作傅山人生早年的贵人。时傅山尚少年,难有较深交集。傅山20岁试高等,享官府廩饩,即获得官府下发给的膳食津贴。但傅山认为科举之八股不足习,遂研读十三经、诸子、史及方外书。两年后,陕西李自成舅高迎祥率饥民起义。傅山读书之即,不拘于个人修身,始关心国家兴亡。时学晋唐楷书,偶见赵孟頫书,练习不久,几可乱真,后觉其俗,乃转学颜真卿。20岁后傅山交游甚多。他在《我的交游》杂记中说:“吾二十岁外以来,交游颇多,亦尽有意气倾倒之人。”他开始交游多重意气,但到25岁时,他收到曾任南京户部尚书张慎言相赠的一把扇子,扇上题诗云:“交友休从意气生。”始觉许多意气者,多有假为名士,而相交无益。此后交友始重品行。
崇祯七年(1634),袁继咸任山西提学,于各郡开试,“立法严而用意宽”,使得山西“一时士习文风彬彬蔚起”。两年后他修复三立书院,招收三百学子授课。袁观傅山学艺,认为傅山是忠孝之人,就邀请他到书院读书,并担任祭酒(学长)。从此开启二人深厚的友情。
袁继咸(1593—1646),字季通,号临侯。江西宜春(今江西宜春袁州区寨下乡横塘村)人,长傅山10岁。曾在朝为兵部侍郎,因为官清廉、耿直,得罪权贵魏忠贤之流,被贬为山西提学。嵇曾筠《明生员傅先生山传》记袁继咸与傅山相识云:“一见深器之,准食饩,檄取读书三立书院,时时以道学相期许。山益发愤下帷。袁每云:'山文诚佳,恨未脱山林气耳。'”袁所授为正统儒学。傅山读书则广涉道家、诸子及方外书,故有“文诚佳,恨未脱山林气”之评。袁对傅山有知遇之恩,是授业恩师,傅山为袁所器重得意高徒。袁尝慕文文山(即文天祥)之名,自号袁山。而傅山原名鼎臣,后改名山,是二人心所相契,世有缘者。
崇祯九年(1636),魏忠贤死党山西巡按御史张孙振,捏造罪名诬告袁继咸,陷其于京师狱。傅山为营救恩师,出资与同学薛宗周等联络生员百余名,联名上疏,步行赴京为袁诉冤。数次向通政司投状不纳,便与众生员向各府衙官员散发揭帖,并拦截首辅鸣冤。终于在第二年,袁继咸冤案得以昭雪,再任于武昌道。袁继咸得雪之即,张孙振也以诬陷贪污罪遭到严惩。傅山因此而名闻天下。太史马世奇尝作《山右二义士传》记之,当时京城学人多有古今体诗数十篇记之,并与马世奇记并为一册。袁继咸于武昌上任后,邀傅山过去作赏鹤之游,傅山谢而未往,袁又刻《山右二义士记》相赠。
袁继咸和傅山的情谊保持到了顺治二年(1645),袁被杀离世。清入关后,袁继咸任南明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顺治二年被俘,押解京城,宁死不降。袁继咸被押到京后,尝为寄傅山诗一首、书一函。诗云:“独子同忧患,与今乃别离。乾坤留古道,生死见心知。”袁遇难不屈将死,而念念不忘傅山“独子同忧患”,可见二人感情至深。次年六月袁被杀。被杀前袁再寄书于傅山,称:“断不敢负门下之知,使异日羞称袁继咸为友生也。”袁不让傅山亲去取诗册,但傅山却冒死赴京整理其遗物。可见袁对气节声誉之看重,身后之寄托,亦可见傅山忠贞侠义之持久。
傅山于袁继咸案后,专心治学。三十四五岁后,悟科举太过局限,始务博综。大约正是傅山治学偏离于单纯的科举应考,而错失36岁乡试,但他的学养却为社会认可。傅山37岁,山西巡抚蔡懋德邀其讲学于三立书院,也算是继承了袁继咸。
二、入清至抗清入狱、出狱后(1645—1655)
政权的更迭动荡,使个人的命运也被裹挟其中。在傅山38岁这年,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称王。大学士李建泰自请措资饷军,领兵讨贼,被授兵部尚书,率兵出师。傅山被聘为军前赞画(参谋长)。但李自成二月即入山西、破太原,三月占领北京。到五月,清军则又占领北京。朱由菘于南京称帝。李自成退回山西。八月,傅山于方山拜郭静中为师,出家为道士。自此傅山无意进取,“益放言恣肆矣”,然傅山出家是为了掩护自己身份,其从内心已起抗清复明之志。他的道家师父郭静中本身就为起义军谋事。傅山出家当年有诗云:“朝元白兽尊当殿,梦入南天建业都。”其时的梦想是到南明为光复明朝做一些贡献。清军占京后的第二年,其师袁继咸宁死不屈,最后被杀必然对傅山造成很深的影响。傅山43岁时受原明太原总兵姜瓖之邀,与其同学薛宗周、王如金担任致戎幕。虽被清军所败,也反映了傅山一有机会便积极参与抗清活动。顺治九年(1652)、十年(1653),南明宋谦两次拜访傅山,联络抗清事宜。但在顺治十一年(1654),宋谦被俘,供词牵连傅山,被抓入狱。其好友陈谧、魏一鳌、边大绶、盛复选、纪伯子、袁小陆、杨尔桢、胡款、纪映钟、龚鼎孳等多人相与关照、营救。傅山在狱中曾绝食九日,几死。历时一年多,终于出狱。山以未死而羞涩。
此次牢狱之灾对傅山的思想、艺术影响很大。但其抗清意志未灭,出狱后第二年又游历江南。发觉清政权已趋稳定后,才更专心于学问、书画艺术、中医等。
从“甲申国变”到其出狱,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交游人物当是魏一鳌和戴廷栻。
魏一鳌(1613—1692),字莲六,直隶新安(保定)人。明崇祯年间举人。理学家孙奇逢弟子。清入京后第二年,任山西忻州知州。著有《雪亭诗草》《虫音》。他到任后仰慕傅山之名,拜访傅山,后二人成为至交。傅山入狱后,魏六次冒险为其作证,为傅山出狱做了大量周旋营救工作。傅山与魏一鳌多有书函往来,现世传有《傅山致魏一鳌十八札》《傅山草书赠魏一鳌谢灵运诗五首十二屏》等。
戴廷栻(1618—1691),字枫仲,号符公。山西祁县人。明末清初著名学者、收藏家。出身官宦世家,受业于袁继咸,与傅山堪称同门。但二人相交是在顺治七年(1650),傅山访戴廷栻后,二人成为岁寒之友。戴廷栻现存著述有《半可集》《枫林一枝》。后戴建丹枫阁,撰《丹枫阁记》,特邀傅山题写阁名并书写《丹枫阁记》。
傅山入狱前后及在狱中,尝临写王羲之《兰亭序》,草写《王羲之传》,小楷写《玄天上帝垂诫文》《金刚经》《观音经》《千字文》等,反映出傅山这一阶段倾心王羲之,规模魏晋的书风取向。也足见傅山遇风浪大事而不慌,从容面对人生磨难的品格修养。
三、50岁至其卒(1656—1684)
傅山出狱后的第二年游江南,至金陵观《天玺碑帖》,访淮安阎修岭,晤道人张应锡。其名为访友,实为察看南方抗清状况。通过访察,他感觉到清政权逐渐稳定。归来后以细注《老子》为标志,他开始决意学问、艺术。广交友,多游名山大川,先后登五台山、遗山、北岳、谒孔庙、华岳、岱岳等,先后访孙奇逢、顾炎武、朱彝尊、曹溶、屈大筠、周亮工等。工诗文、书作、碑志,批注《诗经》等,多有成就。
康熙十七年(1678),清廷为笼络天下文士,诏举博学鸿词科。要求各地官员举荐学子于京参试。傅山被给事中李宗孔、刘沛先举荐,傅山告辞。阳曲知县戴梦熊亲自备驴车,力劝其进京,傅山无奈上路。至京城外二十里,傅山住寺庙,称病拒不入城。次年三月,博学鸿词科试,傅山称病未试。都谏魏象枢上疏诏免试放还。傅山归里后,朝廷授以内阁中书舍人。阳曲县知县奉部文为傅山赠挂“凤阁蒲轮”匾,被傅山拒绝。傅山在这一博学鸿词科试事件上的表现,反映了他恪守遗民气节,拒绝与清廷合作的态度。
这一时期时间较长,傅山交游活动中的人物繁多。影响较大者为孙奇逢、顾炎武等。而以顾炎武相交较深,影响更大。
顾炎武(1613—1682),本名绛,别名继坤、圭年,字忠清、宁人,昆山干灯镇人。南明败,因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遂改名炎武。他一生辗转,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治学渊博,涉及经史、音韵、训诂、金石考据,开清代朴学之风。清兵人关占据北京后,经举荐,顾炎武投入南明朝廷,任兵部司务。顾炎武虽未到任,但却积极联络各地抗清人士,为南方的抗清斗争做出了积极的努力。顺治十二年(1655),顾炎武因杀害家奴被俘入狱。出狱后,其变卖家产,开始北游。其孑然一身,足迹遍及山东、河北、山西、河南,晚年始定居陕西华阴。
就是这样一位和傅山治学、志向相投的志士学人,终于有机会走到一起,相识、相交、相互促进。比较而言,二人同治经史、金石,顾炎武在学术上的成就更大。傅山因为治学驳杂,在书法、行医等方面成就更高。在金石方面,顾炎武有《金石文字记》。傅山虽多观碑帖,却没有金石著作传世。傅山书法创作实践始终围绕“二王”帖学正宗研习创变。提出了“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和“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的著名论点,对后世书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实早在北宋,江西诗派陈师道论诗即提出过“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粗无弱,宁僻毋俗”的诗文治学观点。陈师道之论或许许多学人读过,但只有傅山从中获得启发,并针对书法帖学日渐衰靡的现象提出了自己的书法创作观,有力地影响了清初书法创作风尚,为以拙、支离、直率为美的碑学诞生打了基础。傅山不仅以其经史、学术、诗文、中医、气节名世,而且以其直率、浩落、大气、从容、恣肆的书法及旷世惊人色彩的书论彪炳史册。这其中也有交游治学的作用结果。
傅山在《霜红龛书论》中谈晋中能书者盖有叶云谷、张凤举、彭世龙、王道行、李溥、傅梅峻、傅梅云、郭守谦、郭守训、傅梅川、傅对阳、崔仲生、崔季通等。其书风或真或行,或宗米,或师文待诏,或有书画兼善者,当均与傅山有所交集者。但这些人于书史书名未著,亦造就不足者。
胡湛.傅山的交游及对其书法艺术形成的影响[N].中国书法报,2020-04-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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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分类: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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