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9年11月29日,日本战后第7位首相、被誉为日本“战后保守巨星”的中曾根康弘在京都一家医院去世,享年101岁。中曾根康弘任首相期间,首先提出了“战后政治总决算”口号,致力于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经济上,他大力推行日本国有铁道、电信电话公司、日本专卖公司等三大国营机构的民营化。同时,他强化日美同盟关系,称日本要成为美国的“不沉航母”,并与时任美国总统里根建立起密切的私人关系。逾百岁高龄的他,亲历了日本大正、昭和、平成与令和四个时代,其一贯的保守政策扭转了日本战后面临的内忧外患政局,令日本迎来历史性转折,步入世界强国之列。首相安倍晋三赞其为“日本重大转折的掌舵人”。
一、保守的鹰派
1918年(大正七年)5月,中曾根出生于群马县高崎市一个富裕的木材商家庭。他年幼时就非常聪明,被称为“秀才”。从静冈高校毕业后,进入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学习,后进入日本内务省任职。1942年,根据短期兵役制中曾根应征入伍,任日本海军会计(军衔相当于中尉)并先后奔赴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战场,参加了爪哇海战和莱特湾大海战。他所在的“青叶号”巡洋舰曾遭到荷兰和英国军队的炮击,但他幸免于难,而他的110个同学中有22个战死。目睹了战场上的血腥与残暴,以及亲兄弟的牺牲,中曾根内心悲愤异常。战后,中曾根退役回到内务省,任日本警视厅警视观察官及香川县警务科科长。1947年,28岁的中曾根毅然辞去内务省的工作,怀着慰藉战死者、“以右翼激进派的方式来保卫家乡”的信念,正式步入政坛。
中曾根先以民主党成员的身份参加了第23届众议院选举,首次当选国会议员。在加入自民党后,中曾根连续20次当选众议院议员。1959年,中曾根在岸信介内阁改组中首次进入内阁,任科学技术厅长官。1966年,中曾根建立了自己的派阀。之后,他历任日本防卫厅长官、运输大臣、通产大臣、自民党干事长和自民党三要职之一的总务会长等。
当时,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满怀青云之志的中曾根,被誉为“戴着绯红盔甲的年轻武士”;他也因血气方刚地呼吁制定自主宪法和总理公选,被称为“青年军官”。在自民党内部,属于保守派的他在派系运营和入阁等方面吃尽了苦头,最后只能被迫步“三角大福”(指三木武夫、田中角荣、大平正芳和福田赳夫)的后尘。不过,他也因善于见风使舵地揣摩政局走势而被讽刺为“政界的风见鸟”。1976年洛克希德事件(作为美国当时最大的飞机制造公司和军火供应商之一,洛克希德公司为将其生产的三星式客机打入日本市场,向前首相田中角荣行贿5亿日元巨款)爆发后,中曾根迅速反戈一击,和田中角荣划清界限,并任三木武夫继任首相内阁的自民党干事长。然而好景不长,势力小却非要查清洛克希德案的三木,终因惹恼了福田赳夫、大平正芳和田中角荣三支派阀而下台,与三木结盟的中曾根则被扣上了贪污受贿、伪造政治资金报表等罪名。遭此重创的中曾根被迫辞职,躲到日本各地去“考察”。1978年11月,韬光养晦一年多的中曾根正式出马竞选自民党总裁,没想到却败下阵来。
1980年,中曾根任铃木善幸内阁的行政管理厅长官,并推进实施铃木内阁的“不增税重建财政”政策。1982年11月,首相铃木善幸下台后,时年64岁的中曾根在前首相田中角荣的全力支持下战胜了福田赳夫和大平正芳,成为自民党党首和第71届日本首相。在国会的施政方针演说中,中曾根毫不避讳地重新审视现有的基本制度和机制,并自信满满地表示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战后政治总决算”。但是,之后中曾根的施政无非是沿袭田中角荣的金钱和数字的传统政治模式,因此中曾根政权被讥称为“田中曾根内阁”和“角影内阁”。以中曾根的想法,当时他采取这样的策略实属无奈,“只要不迷失大方向,可以进行大的妥协”,这也是他在崇高理想与残酷现实中取得平衡的手段。
担任首相不久,中曾根开始强力推进三大国营机构(铁道、电信、专卖公司)的民营化,使之成为后来的JR、NTT和JT等世界闻名的集团企业。同时,他还推进半民半官的日本航空民营化,并提出“民活”和“放宽限制”的口号,通过降低公有土地出让金等方式刺激经济发展。虽然有指责称这些政策使日本开始出现房地产泡沫的迹象,但其重视民间活力的做法为之后小泉纯一郞和安倍晋三内阁的经济政策提供了良好借鉴。
二、总统式首相
在日本历代首相中,中曾根的国际影响力相当突出,其最大功绩之一就是外交。他不仅与美国总统里根私交甚好,而且与时任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韩国总统全斗焕的私人关系也非常不错,在首脑外交中表现得很出色。他拥有的权势极大,甚至被称为“总统式首相”。
中曾根在1982—1987年执政期间,正值国际形势急剧动荡、日美安全保障关系转换时期。中曾根接手执政时,日美关系非常冷淡。前任首相铃木善幸被迫接受美方强化防卫力和责任分担的要求,但反应并不积极,也不同意增加防卫费和对美提供武器技术支持;铃木善幸访美时虽然与里根发表了联合声明,首次共同使用了“美日同盟”的表述,但对此的解释较为混乱。刚上台的中曾根,首要任务就是修复日美关系;同时还要改善铃木政权末期因借款问题导致对立加深的日韩关系。因此,中曾根在访美之前先赴韩国访问,意欲修复日韩关系。1983年1月,中曾根访美,答应了美方提出的增加防卫费和对美提供武器技术的要求,称“日美两国是命运共同体”,要进一步强化双方军事合作。在美苏“新冷战”和中东局势动荡的形势下,中曾根旗帜鲜明地与西方同盟站在一起,应美国要求承担起经济大国相应的责任;在强化本国防卫能力和日美安保关系的同时,还与韩国、中国展开首脑外交,从侧面支持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
在1983年5月召开的威廉斯堡峰会上,“潘兴2”(PershingII)中程弹道导弹的配备成为争论的焦点。美国为对抗苏联的中程核导弹(SS-20),在峰会上提议在欧洲部署该中程导弹系统。此提议获得英国的支持,但法国、联邦德国和加拿大等国则表示反对。在这种情况下,中曾根做出了支持美国的姿态。结果,在未达成削减中程导弹核战力协议的情况下,峰会的联合声明中加入了在西欧部署“潘兴2”中程弹道导弹的内容。
不过,与岸信介政权所采取的“美国一边倒”外交态度不尽相同,中曾根更注重自主外交和亚洲外交,这一点与前首相石桥湛山采取的重视与中、韩保持友好关系的“石桥外交”产生深深共鸣。
1987年,经过三次组阁后,中曾根于任期将满时裁定竹下登为自民党总裁,在促成了竹下内阁后卸任。卸任后的中曾根仍非常关注政治。1988年7月,刚刚卸任的中曾根访问了苏联,并与时任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举行了会谈。此次会谈让苏联重新意识到北方领土问题的重要性,于同年12月派外相谢瓦尔德纳泽访日,开启了日苏外交。1991年,戈尔巴乔夫作为战后45年来苏联最高领导人第一次对日本进行正式访问,两国首脑就北方领土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不过结果并未令双方满意。
1989年的“里库路特”丑闻(中曾根的秘书暗地获取知名企业“里库路特”公司未上市股票)是日本战后最大的贪腐事件,牵涉了约100位政界大佬,竹下内阁因此全体辞职,直接导致了自民党的衰落和社会党的崛起。在7月23日的参议院改选中自民党惨败,造成自该党成立以来参议院总议席首次被在野党超越。无奈之下,才由自民党小派河本派的海部俊树出任首相。中曾根被迫退出自民党,他也成为继田中角荣之后日本第二位退党的首相。
1991年,中曾根重新加入自民党党籍。1997年,中曾根获得日本政府颁发的最高荣誉勋章“大勋位菊花大绶章”。2003年,因小泉纯一郞政权引入候选人73岁退休制度,年届85岁高龄的中曾根无奈退出政坛。
三、负面影响大
1985年,中曾根成为第一个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的在任首相,引发了中、韩两国的强烈抗议。他还在光华寮案(一例涉及中国财产继承的案件)上推脱责任,严重损害了中国政府的权益。1986年,他的内阁文部大臣藤尾正行公开说:“我不认为东京审判是正当的”“南京大屠杀和广岛市原子弹爆炸哪个规模大”。这反映出中曾根内阁肆意歪曲历史的丑陋行为。
最为突出的是从军慰安妇问题。据日本战史资料记载,中曾根在战后写下的众多回忆录中,曾提及他在日本海军服役时参与设立慰安所一事。这可以说是“二战”期间日军有组织有目的从事伤害女性活动的最有力证据,1978年出版的《无止境的海军》一书中也记载了这一事实。《无止境的海军》由“二战”前日本海军和战后日本各界成功人士的回忆录编著而成,其中包括中曾根写的《23岁统领3000人的总指挥官》一文。中曾根在文中写道,(他率领着)3000名征用工的大部队,不久就出现了征用工袭击土著女性(当时对冲绳和阿伊努人的蔑称)和无聊赌博的现象。出于对这种恶劣状况的担忧,他煞费苦心地设立了慰安所。但是,时隔30多年后的2007年,中曾根在一次记者会上被问及此事时却矢口否认,称“对旧日本海军设立慰安所没有印象”“这与事实不符,当时我们只是想为征用人员设立休息和娱乐场所”等等。
据日本防卫省智库、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保存的“海军航空基地第2设营班资料”显示,在“海军会计长”(军衔相当于少将)中曾根的安排下,设立了有众多土著女性的慰安所,这对缓和军中紧张气氛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同时,该史料还标明了根据当时一名海军士兵的记忆手绘出来的两张军营图,其中一张是刚登陆印尼时建的军营,另一张是建好后的军营。从这两张军营图比较来看,第一张图上有一处标注为民房的地方,在第二张上变成了军营厕所。据猜测,这可能是日军当时强征民房用于设立慰安所,但故意将之标注为厕所,并强迫印尼女性到此供征用工们享乐。虽然这些细节无法得到证实,但史料所讲述的事实是不可否认的。
虽然日本政府和天皇就“二战”时日军强迫韩国及菲律宾、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妇女充当慰安妇一事,在各种外交场合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谢罪和赔偿意愿,但是日本右翼始终对此不予承认,而且中曾根也并未因此承担任何责任。1993年8月,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河野洋平未经国会批准承认了日军在“二战”期间曾强征慰安妇,但日本政府中某些持强烈民族主义立场的官员仍对这一历史事实予以否认,致使慰安妇问题成为困扰日本与亚洲邻国的历史遗留问题,也为日本政治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四、积极改宪
作为日本战后保守派政治家的代表,中曾根在昭和政治史上构建起一个时代。他任职的1806天,为日本步入世界经济和政治强国之列作出了突出贡献。
晚年的中曾根也并未因退出政坛而停下脚步,就像他2003年时说的“生命不息,蝉鸣不止”,他仍然非常活跃,先后出版了《自省录——作为历史法庭被告》《保守的遗言》《中曾根康弘说战后日本外交》等回忆录,努力使自己在历史上留下印记。同时,他利用自己身为世界和平研究所主席的影响力,继续致力于修改日本宪法。
2011年之后,中曾根将包括自己任首相时的亲笔笔记和书信等在内的政治活动记录一并捐赠给日本国会图书馆。虽已年过九旬,但中曾根仍然关心政治,并不断给《读卖新闻》等主流报纸寄稿,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像昔日一样志在天下”。
多年以来,中曾根一直担任由超党派国会议员组成的“新宪法制定议员联盟”主席,每年5月都要在东京举办大型会议。2016年,中曾根主导议员联盟大会,激励议员们向犹豫不决的民众细致说明改宪的必要性,努力实现改宪,并对此给予高度评价和期待。
丰豆.日本“战后保守巨星”的功与过[J].世界文化,2020(06):6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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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名称:外国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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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分类: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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