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天津庆王府的建筑装饰为研究对象,从内外装饰的基本形态、装饰符号的审美追求等方面入手,对其文化传承及演变过程进行了一番阐述,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近代以西方形态为主的建筑中使新旧装饰要素得以共生的策略,旨在增加建筑的艺术性。
一、历史转型时期的天津庆王府
苏联美学家鲍列夫说过:“人们习惯于把建筑称作世界的编年史;当歌曲和传说都已沉寂,已无任何东西能使人们回想一去不返的古代民族时,只有建筑还在说话。在‘石书’的篇页上记载着人类历史的时代。”
1860年,天津被迫开埠,形成了九国租界的局面。列强在各自的租界内用各种方式在天津植入他们的本国文化,尤其是他们的建筑文化。在此背景下,各类风格样式的建筑在天津拔地而起,天津的建筑也因此呈现出复杂性与多样性。
在列强当中,英国在划定租界区域后,对在租界内新建建筑实行了一系列的规定。在一些地区内“严格规定必须是外国式建筑,营造计划必须先送工部局批准,对房屋的取暖、采光、卫生、安全及与街道环境的协调绿化也有详细的明文规定。”在这些限定条款的影响下,便有了天津市和平区五大道内重庆道55号这幢建筑,这是清代最后一位庆亲王载振在天津的居所,天津人称其为“庆王府”。
庆王府始建于1922年,始由清宫最后一任太监大总管小德张建造。1925年,庆王载振因恐末代皇帝溥仪被驱逐出宫祸及自己,便迁入天津,从小德张手中购入此房,至此更名为庆王府。庆王购入该处府邸后,并未做太大改动,仅仅在主楼上加盖八间影堂,用于供奉祖先。
二、庆王府的内外建筑装饰形态特点
加拿大建筑师亚瑟·埃里克森曾说:“建筑设计是它的目的和它的环境这两个条件的必然结果。它们像两个相对的力量,一个通过设计要求由内而外推出它的形式,一个则通过它的环境由外而内进行塑造。”
1. 庆王府的外装饰
庆王府占地面积4385平方米,建筑面积5085平方米。主楼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为砖木结构。外墙为灰色的水刷石,配以欧式铁艺大门,整体具有明显的西式建筑特征。主体建筑平面呈长方形,中间有一中庭,呈中轴对称式布局。中庭顶部用纯铜打造,并有一个集风向标、指南针功能于一体的避雷针。
进入庆王府大门,就是主楼的主入口,主楼前有一座宝塔式台阶,台阶有十八级,第一级台阶比其他台阶要低一些,后人称之为十七级半台阶。主楼外墙也用灰色水刷石饰面。除主入口外,在主楼的其余三侧各有一个楼梯通往一楼外廊。一、二层环绕回廊上,黄、绿、蓝三色六棱琉璃栏杆交相辉映,形似爱奥尼亚柱式的两层叠柱矗立其间,将建筑分为两层。女儿墙的处理上选用与一、二层外廊围栏相同的黄、绿、蓝三色六棱琉璃栏杆,造型上也并无差别。窗户均为纵向方额长窗,“n”字形灰色水刷石窗贴脸,最上方有线角,棕红色窗框,嵌着中式花纹雕花玻璃。门的造型要比窗户稍微复杂一些,运用半圆形和矩形的多样结合方式,曲线的加入既突出了门的部分,又使门的形态多了一些柔美。
2. 庆王府的内装饰
与外装饰的西式风格不同,内装饰中式风格非常明显。主楼二道门上方有六块刻着中式山水画的玻璃,据说此玻璃为丝状玻璃编织而成,具有通风、透气、采光之效,并且此工艺已经近乎失传。进入门厅,可见四扇紫红色的雕花木门,门框上方有着细腻精美的透雕,透雕之间镶嵌着绘有牡丹、梅花等具有吉祥寓意的花草玻璃。门窗上的玻璃来自比利时,有红色、绿色、蓝色的,也有透明的,上面全都绘着中国山水画与花鸟画。天花上有刻着仙鹤与祥云的连续排列的石膏浮雕。
门厅东侧为承荫厅,是庆王府会客厅,内有灰色壁布搭配深棕色木质阴角线和90厘米高的护墙板,颇具欧式风格。室内正对门放着两个黑色皮质沙发,沙发后放着一座雕刻着山林画的木质屏风,吊顶是雕着藤蔓植物的石膏浮雕。门厅西侧是契兰厅,为庆王府的大餐厅。同承荫厅一样,室内摆设既有西式皮质沙发、木质酒柜,又有中式木椅、案几,天花也雕着祥云与仙鹤的石膏浮雕。门厅之后,是通往二楼的木制扶梯。从扶梯上二楼,正对面是乾隆皇帝题字的木质屏风和中式红木圆桌凳,东西两侧分别为庆王载振和其三子溥铨的书房和卧室。二者室内的家具陈设皆以中式家具为主,溥铨的卧室内有一个用红木雕刻的西方集中式穹顶大教堂的木雕摆件,格外显眼,墙上还有红绿两扇彩绘。三楼是用作供奉祖先的影堂,门厅上方的屋梁上有一个八卦字符,是在对庆王府修缮过程中发现的。两侧屋内都有一件双面透雕楠木落地罩,其中一幅刻画的是渔、樵、耕、读、织、商等劳作和生活场景,共有28个人物,均为唐朝的黎民百姓,配以山水和牡丹、灵芝等祥瑞图案作为点缀;另一幅则雕刻了福、禄、寿、八仙等14位神仙和仙鹤、蝙蝠、梅花鹿、西番莲等图案,描绘了完整的神话故事。
穿过一楼门厅或二楼门厅,则是庆王府最吸睛的中庭,四周有列柱式回廊通向各个居室。回廊栏杆由与北京故宫琉璃瓦同窑烧制的196根黄、绿、蓝三色六菱形琉璃柱围合而成。中庭顶部挂有两盏来自德国的葡萄造型大吊灯。三楼四周由玻璃窗构成,使得室内通透明亮。通向各个居室的门窗玻璃均采用比利时的彩色工艺玻璃,玻璃上同样刻有各样中式花纹。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二楼回廊上有一个消防水龙头,这在当时租界区的住宅中也实属罕见。
三、庆王府的建筑装饰符号的审美追求
陈独秀说:“五方水土不同,而思想遂因以各异。”庆王府大体上采用了法国古典主义的形式,平面方正,中轴对称。建筑立面为法国古典主义经典的三段式构图,并且简洁无多余装饰。早期的法国古典主义府邸建筑平面沿用了意大利四合院式,只是法国比意大利寒冷,为了迎合法国的天气,将原本建筑外廊转移到建筑内部。庆王府则将二者共同运用到建筑中,拥有内外环廊。经典的三段式构图立面突出中央部分,左右沿着中轴对称,最下一层为底座,只有中部并未采用法国古典主义经典的巨柱式柱子,而选用了源于古希腊晚期的叠柱式。每层柱子自下而上由粗到细,上层柱子中线稍向内缩进,以此达到稳定的效果。每层所采用柱式也不相同,通常一层采用多利克柱式,二层采用爱奥尼亚柱式,三层采用科林斯柱式,如若还有第四层,则采用科林斯式壁柱。庆王府内廊和外廊虽也采用了叠柱式结构,但一层与二层采用的都是同样的柱式,并且所采用柱式也与古希腊的柱式有出入。外廊采用的柱式形似爱奥尼亚柱式,爱奥尼亚柱式最初源于古希腊,由檐部、柱子、基座构成,柱子柱头有一对外廓下垂的涡卷组成,柱身有24条凹槽,柱础也为同心圆,被建筑家维特鲁威喻为柔美的女性。而庆王府的柱子柱头虽有一对涡卷,但在涡卷下方又增加了菱形浮雕环绕柱头,柱身也无凹槽,而柱础却用的方形。建筑内环廊采用的是形似古罗马的塔斯干柱式,虽与塔斯干柱子一样,全身无凹槽,比较简洁,但在柱头和柱础上还是有区别的。
侯幼彬教授在《文化碰撞与“中西建筑交融”》一文中提到:“中国传统文化属于政治——伦理型文化,道器观念、本末观念是中华文化类型的主导观念之一。所谓‘道’,指的是封建秩序、礼仪纲常;所谓‘器’,指的是工艺、器物。”通常意义上我们认为建筑属于器的范畴,但在古代中国,建筑则涉及“道”“器”两个范畴。建筑的空间构成、色彩、尺度、装饰、材料等形制,都被划定为“礼”的范畴。这些也都体现在庆王府建筑之中,如一、二楼列柱式回廊立柱不仅采用象征着皇家地位的黄、绿、紫色琉璃栏杆装饰,并且还是由皇家御用官窑烧制。再如庆王府中庭上方的屋顶,使用纯铜打造,而其形状则是按照庆王载振的官帽形状打制的,集指南针、风向标、避雷针三者功能为一体的避雷针形状也是按照庆王官帽的顶戴设计。
四合院是中国古代传统的民居形式。庆王府的平面方正,沿中轴对称,采取中式四合院常用的“明三暗五”格局,中心中庭,四周建房,与四合院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心中庭类似于四合院的院子,四周的屋子则与四合院中的正房、倒座房和东西厢房相呼应,而连贯各屋的内廊又与四合院中的游廊极为相似。古人信奉风水之说,尤其对四合院的风水极为考究。传统四合院通常坐北朝南,从风水学上讲这个朝向的风水最好,而庆王府是坐南朝北,刚好与风水学相反,所以在三楼横梁上用一个反向八卦来修正风水。
庆王府门窗玻璃虽采用来自比利时的工艺玻璃,却画着中国山水画,门框的雕刻也都采用蝙蝠、葫芦、牡丹、梅花等具有吉祥寓意的花草玻璃。一楼门厅、会客厅、餐厅的天花,虽用的石膏板浮雕工艺,却雕刻着仙鹤、祥云、蝙蝠、藤蔓植物等图案。二楼庆王三子溥铨房间的一侧墙壁上的红绿两块彩绘墙壁,其中红绿两色在古代民间象征着“红男绿女”,有吉祥如意之寓意。中庭上方来自德国的葡萄吊灯,也是象征着多子多福。
四、庆王府建筑装饰的当代应用启示
经上文我们对庆王府建筑装饰的深刻剖析,发现庆王府建筑装饰呈现出中西合璧的态势,两者之间相互成就、极其融洽。笔者认为,庆王府建筑装饰的融洽归功于同类型装饰构件的中西替换,此举可使建筑既有西式风韵,又能够与使用者的生活习惯和审美趣味相投。
面对被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建筑风格称霸的当今社会,如何将传统文化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融合,是我们需要深思的话题。单纯推崇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建筑风格,必然会导致与历史割裂。贝聿铭先生曾说过:“中国的建筑要有中国的面孔,就要贴近中国人的生活,因此不能简单地抄袭西方的东西。”笔者认为庆王府做到了贴近国人生活的建筑设计。要实现中式建筑装饰与现代建筑的完美融合,绝不只是在一栋建筑上将传统建筑装饰符号与现代建筑装饰符号拼合起来那么简单,而是要对古今建筑装饰的造型、结构、工艺、材质、寓意等有深刻的了解,结合当今国人的生活习惯、审美需求,选择合适的装饰符号进行升华、变体,将它的理念渗透到现代建筑中。
五、结语
庆王府是中西文化相互交流、糅合发展的外化表现。通过对庆王府建筑装饰的深入剖析,我们观察到:尽管庆王府外观极尽靠近英工部局对租界内建筑的要求,但以天津当时的工匠能力、工艺水平,完全达不到建造一座典型的西式建筑的要求,加之受到扎根于国人心中传统文化的影响,造就了这样一座中西结合的建筑,使庆王府成为一座披着西方古典主义建筑外衣的中式四合院建筑,也使其成为当时五大道最为典型的中西合璧建筑。从庆王府建筑上不难看出,民族文化扎根于每个中国人的心中,也对这一时期的建筑装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传统建筑装饰的传承不能止步于此,需要我们敢于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希望通过本篇文章,为设计师在以后的天津新时期的建筑装饰设计提供一个思路。
单琳琳,康绍楠.天津庆王府建筑装饰的传承演变以及应用价值研究[J].美术大观,2019,(10):146-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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