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底，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同时印发《林下经济发展典型案例》和《全国林下经济发展指南(2021-2030年)》,前者系统选编了林下经济发展的优秀典型案例，为全国各地林下经济发展提供指引；后者规划了未来全国林下经济发展的总体目标、重点领域与区域布局，为林下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指南。

林下经济逐步发展，日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有研究者从实际需要出发，通过实地调研、问卷调查，收集农户、企业、政府在林下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的制约因素，主要包括：林农的积极性不高、生产投入资金不足、产品销售渠道不畅、产业扶持政策不完善等[1,2,3,4,5];也有研究者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运用计量经济模型，对林下经济发展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农户受教育程度、林下经济经营面积、资金支持、技术培训、科技创新能力等是主要影响因素[6,7,8,9]。

“郡县治，天下安”。县一级处在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是发展经济、保障民生与维护稳定的重要基础；县域是乡村振兴的主战场。县域林下经济是县域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推动县域林下经济发展对于县域产业振兴具有重要意义。但以往鲜有研究者系统研究县域林下经济发展模式。为此，本文以福建顺昌、广西融水与贵州荔波三县为例，深入剖析县域林下经济发展过程中面临的突出问题，总结分析三县成功的经验模式，进而提出推动县域林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

1、我国林下经济产业发展现状

1.1 林下经济概念界定

林下经济在国外没有严格对应的名词，与此接近的名词是农林复合。在我国，早在1973年就有研究“林下试种田七”的相关文献，自2003年林下经济首次作为论点被提及[10],其概念范畴的界定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关注，有研究者认为它属于一种生产经营活动[11,12],也有研究者认为它属于一项经济产业[13,14]。由于林下经济相关发展规划的印发，根据团体标准《林下经济术语》(T/CSF 001-2018),林下经济是指依托森林资源和生态环境，开展绿色循环的立体复合产业，包括林下种植、林下养殖、相关产品采集加工和森林景观利用等产业。这实际涵盖了森林旅游与康养，属于广义的概念范畴。但从狭义层面看，林下经济是以林地资源和森林生态环境为依托，发展起来的林下种植业、养殖业、采集业，本文在第2-4部分采用该狭义层面的概念。

1.2 林下经济产业发展特点

近10年我国林下经济呈现高速发展态势。2011年我国林下经济产值873.25亿元，2012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快林下经济发展的意见》,当年林下经济产值猛增为2 133.54亿元。2012-2020年，林下经济产值由2 133.54亿元增长到10 825.99亿元，实现年均22.51%的增速，高于同期全国林业产业总产值增速9.53%。

我国林下经济行业集中度逐年提高，主产区优势地位明显。从区域发展情况来看，林下经济产值主要集中在浙江、江西、广西三地。统计数据显示(图1),“十三五”时期，在全国森林面积中，三省区占比仅为13.86%;但在全国林下经济总产值中，三省区占比超50%。这从另一个层面说明，东北与西南地区森林资源大省林下经济产业发展规模有限，还有待进一步合理开发利用[15,16,17]。

图1 全国林下经济产值及主要地区情况  

2、县域林下经济发展面临的突出问题

与北方国有林区相比，南方集体林区县域林下经济发展较为兴旺，但在发展过程中也逐步暴露出一些突出问题，影响了林下经济高质量发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1 地方政府重视程度不够，林企林农参与积极性不高

县级政府多选择农业作为基础产业，选择制造业、房地产作为支柱产业，对林业产业关注度不高，对林下经济重视程度不够。出台扶持林下经济发展的政策较少，投入的财政资金有限，发展林下经济主要依靠林业企业与林农自有资金；基层乡村干部队伍工作事务繁杂凌乱，没有专职专岗人员负责，对林下经济政策的宣传不够，导致林业企业与林农未能及时了解有关政策，进一步削弱了他们发展林下经济的积极性。

国内多数林农生活在偏远山区，基础设施建设滞后，林下产品采摘、运输与销售等环节面临不同程度的困难。与市民相比，林农受教育程度较低，接受新观念新信息新技术的能力较弱。由于信息闭塞，少数林农仍受传统观念影响，缺乏市场竞争意识，“躺平”“佛系”甚至“宿命论”现象时有出现，他们习惯于种树砍树的传统林业生产经营模式，对发展林下种植、林下养殖等新鲜事物，既不敢想，也不敢做[18]18]。

2.2 经营风险大，比较收益低

林下经济是一种弱质产业，既要面临森林火灾、病虫害、洪涝、干旱等自然风险，也要面临价格波动等市场风险。从实地调研中了解到，部分村民认为发展林下经济风险很大，若运气较好，赚钱也不多；若运气不好，还可能赔钱。因此，他们更倾向于外出务工或者县内打零工，既没有风险，工资性收入还较高。与农业相比，林地生产力相对较低，运输成本较高，导致林下经济的比较收益相对偏低[19]19]。

2.3 科技支撑能力滞后，产业竞争力不强

林下经济作为新型生态产业，多数企业受传统经营管理思想的限制，没有进行严谨而系统化的组织管理，而且技术服务、政策环境对林下经济发展的支撑不足，为林农提供产品原料、技术指导、实现规模化经营的能力有限，导致出现生产效率偏低、产品质量良莠不齐等问题。同时，由于林业龙头企业零星分布在全国各地，企业间在林下种养技术交流、业务沟通较少，无法形成集群化的产业链，限制了林下经济迈向产业化进程。在品牌建设方面，地方缺少知名品牌的林业龙头企业，对林下经济产业带动和辐射作用不太明显，产品品牌效应不足，难以发挥开拓市场渠道、提高销售利润的作用。

就制度建设而言，国内尚未建立科学完备的林下经济科技支撑体系，基层林业科研设施水平滞后，技术人才队伍薄弱，先进的林业实用技术难以在基层推广普及，多数林业大户和林农仍沿用传统的林下种养方式，经营成本高、效益低，产品竞争力不足。另外，在东北、西北、西南的深山区，虽然拥有丰富的林下空间，但无法得到充分利用，由于交通不便、水电网难以全面覆盖，投入成本较高，多数林业企业仅在小范围内开发林下经济项目[20,21,22]20-22]。

3、典型县域林下经济发展的经验模式

福建顺昌、广西融水与贵州荔波三县位于南方集体林区，森林资源丰富，林下经济发展成效显著，顺昌县与融水县已被纳入《林下经济发展典型案例》,荔波县林下经济发展经验也得到中国绿色时报等多家媒体关注。究其林下经济发展成功的主要原因，主要得益于它们探索形成自身的经验模式，其举措主要包括：

3.1 加强示范基地建设，畅通林下产品销售渠道

广西壮族自治区融水县原属国家深度贫困县，但森林覆盖率高达81.77%,融水县牢牢抓住森林资源这把钥匙，着力发展林下中药材、林下养殖、林下产品加工等特色林下经济产业，2020年如期实现脱贫摘帽，2021年全县生产总值142.79亿元，其中林下经济总产值达16.13亿元，占比达11.3%,林下经济产业成为支柱产业，同时被认定为“国家林下经济示范基地”。融水县林下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在于解决了农户就业前无知、就业时无岗、就业后无钱的问题，保证了林下经济产业发展所需的劳动力供给，具体表现如下：

一是积极推进林下经济宣传工作。首先，融水县工作组利用少数民族节日活动的时机，通过发放林下经济宣传册、印制宣传衫，到各乡镇开展宣传示范基地项目，初步提高群众对林下经济的认识；其次，进村入户介绍集体林改政策和发展林下经济的好处，组织农户到先进地区林下经济产业基地参观学习，从而激发群众发展林下经济的积极性；最后，深入乡村开展林下种养技术培训，并由专业人员指导把关，确保群众参与林下经济开发的信心[23,24]23-24]。

二是科学谋划示范基地建设落实。融水县林下经济领导小组积极争取上级林下经济产业项目资金，深化推进灵芝、竹荪、木耳等生产示范基地的建设。以示范基地为核心，拉动农林相关公司企业合作，方便农户就地就近上岗工作，解决贫困户就业难问题；组建农民专业合作社，带动乡镇周边农户致富，以投资、入股、分红的方式确保合作社成员稳定增收。

三是着力解决林下产品销售渠道。融水县做好本地林下产品加工企业、合作社与县内学校、医院、商超、国企的产销对接，引导企事业单位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采购本地林下产品，拓宽线下销售渠道。同时以县电商平台、村电商网点为基础，推动建设林下产品网络直销店，引导林下产品企业、合作社与网上合作，搭建线上销售平台，从而解决了合作社和种植户的后顾之忧[25]25]。

3.2 优化投资环境，加大林业金融支持

福建省顺昌县是中国南方重点林区，林地面积16.63 万hm2(249.4万亩),是国家木材战略储备基地县和全国首批竹子之乡，竹木产业发展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2022年林业产值10.57亿元，自2017年起，年均增长6%,远高于地方农业产值年均增长速度，其中林下经济产值贡献较高，林下经济专业合作社也走向产业化经营，带动地方林农增收致富。顺昌县林下经济发展取得的成绩，在于以集体林改为推手，优化投资环境，创新贷款渠道，保证林下经济产业发展资金畅通：

1) 投资环境方面，顺昌县出台大力扶持乡贤返乡创业的政策文件，向林下经济企业和专业合作社倾斜帮扶资金、免征减征税费、给予贷款适当贴息等优惠，开辟林下经济产品绿色通道，提高政治上的待遇和精神上的奖励，为社会投资创建有吸引力的营商环境。同时，贯彻落实“两山”理念，上下齐心打造生态建设队伍，积极争取财政激励扶持资金，整合各类涉农、涉林资金，加大对林下经济产业示范基地、专业合作社的发展投资，培育一批组织引领、能人带动的产业典型。

2) 贷款渠道方面，创建森林生态银行，发放“林下空间经营权证”,有效整合优化了碎片化的林木资源，并存录到林权权利人个人账号，实现资源变资产。针对生产周期长、投入大、融资难等林下经济产品，依托“森林生态银行”与银行、信用合作社开展合作，创新推出“林下经济贷”“林下经营权贷”等绿色金融产品。另外，率先在全省成立了“林权+金融”模式的融资担保公司，为林农、林业大户、林业企业提供融资担保服务，创新了林下经济发展的多元化融资模式[26,27]26-27]。

3.3 坚持创新发展，强化技术赋能

贵州省荔波县深入挖掘森林资源，探索出一条符合地方发展的林下经济新道路，2021年林下经济总产值10亿元，在全县生产总值的比重超过13.4%,成为带动贫困户脱贫增收的支柱产业，并被评为“服务精准扶贫国家林下经济及绿色产业示范基地”。荔波县林下经济的高速发展，主要得益于高位推动体制机制建设，在内做好科技发展保障，对外加强科技交流合作，主要表现为：

对内，在机制上，成立林下经济发展小组，挖掘林地资源和林产资源，积极推进特色产业和林下经济的结合开发，出台青梅和石斛种植等扶持政策，打造了“林上结青梅，林中绑石斛，林下种药材，林间做旅游”的多元化产业模式；在规划上，做好全产业链谋划，以“产、学、研、用”为切入点，打造特色林下产品名片，对接国内和东南亚市场，实现林下经济的效益化发展。

对外，把人才技术引进来，以示范基地为抓手，加强与林业类高校院所的科技战略合作，重点输入新品种、新技术、新人才，通过开展技术服务指导、组织生产技能培训，推动示范基地标准化、高效化建设，提高林下经济生产效益；另一方面，把经验设备引进来，对接国家级龙头企业，优化“企业+合作社+农户”的合作经营模式，引入一批全产业链自动化生产设备，学习市场化的管理经验，带动林下经济产业的现代化发展[28,29]28-29]。

4、推动县域林下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对策建议

4.1 加大政策支持力度，破解林下经济发展的难点、堵点

加大对林下经济产业的政策扶持力度，在林地流转手续、银行贷款流程、经营审批程序等方面提供最大的便利，给予适当的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营造积极共赢的投资环境；加强同金融机构的交流合作，推进林地林木资源变资产，开发有关林下经济的低息贷款产品，创新林下经济贷款多元化渠道。探索建立林下经济产品标准制定、生产技术规程、市场准入制度等规范，打造林下经济品牌，增强林下经济产业竞争力。

4.2 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推动林下经济转型升级

促进同科研院所、高等院校、高新企业的交流合作，推进科研示范平台搭建和技术团队的组建，聘请专业人才开展技术服务和指导，开发本地特色林下经济产品、引进林下新品种；学习借鉴优秀产业园区管理经验，形成一条乡村农林产品从生产、经营，到运输、销售的完整产业链，为经销商提供便利的采货渠道。

加强林下经济知识手册、知识讲座的筹备工作，发挥公众号、视频号等媒介对林下经济发展的宣传作用，让农户对林下经济产业有更多了解；组织带领有意向开发林下空间的农户，到林下经济示范基地、林业产品龙头企业参观学习，充分调动农户发展林下经济的积极性。

4.3 狠抓示范基地建设，发展“示范引领”作用

以林下经济示范基地为基础，组织生产技能培训和指导，发放林下种植养殖技术手册，培养村级实用技术骨干，形成一支科学化的生产经营队伍；以林业产品龙头企业为依托，引进一批智能环保的精细化生产加工设备，加强企业间经营管理经验的交流合作，打造一条当地林下经济现代化产业链。

以当地优势林下经济产品为主导产品，加强林下经济示范基地建设，对接优强林业产品龙头企业，开发打造特色品牌；建立优化公司、基地、合作社、农户间的利益联结机制，规范入股方式、劳务收入、效益分红的管理办法，保证农户稳定增收，并给予适当的奖励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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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中国林科院中央级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荔波县林业发展规划及其产业发展模式研究”(编号:CAFYBB2021ZC005-2)与“基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林业高质量发展实现路径研究”(编号:CAFYBB2019MB001);

文章来源:沈伟航,宁攸凉,韩锋等.县域林下经济发展模式——以福建顺昌､广西融水与贵州荔波三县为例[J].林业科技通讯,2023(11):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