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关系是社会网的基础,编织社会的结构与功能。1社会网络被视作关系预期的动态构造,在传播中发生与发展,并且引导传播序列的进一步变化。本研究扫描当前国内大众人群的网络使用心理与行为,试图以事件传播的方式折射互联网空间的社会生态,具有推动网络安全的现实意义。

一、社会网络理论与信息传播研究现状

(一)事件型社会网络理论与信息传播研究

传统的社会网络理论关注行动者本身,依靠行动者之间的联系建立关系网络,简称行动者网络,即通过行动者之间的关系预期建立传播模式。2若以行动自身为考量,可构成社会行动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即构成事件传播,是行动者与社会网相互构成的基本路径。如同“21世纪社会学之父”查尔斯·蒂利(CharlesTilly)曾指出的,“人际间的事件是社会过程的基本元素。人际间的事件混合成身份、创造与转化社会边界,积聚可持续的联系。关系、网络、文化等形式可溯源于事件的过程中”3。事件网络着眼于事件传播,通过分析事件内涵,“掌握和理解变化的中心结构”4。

事件的表现不仅仅指具体舆情事件、新闻热点等社会现象。事件的内涵存于人际关系互动之中,囊括心境与过程。因此,事件可表现为行为方面与心理层次的事件,是一种对个体或群体社会互动的可操作化概念。

以事件传播为指征的社会网络分析已逐渐拓展多个社会科学领域,例如,海德(Hedaa)等将事件网络模型方法应用在商业活动中,认为可以增进对商业营销环境的理解。5路易斯(Louis)通过对友谊事件社会网络的描绘,提出个人的社会资本(互惠性规范与信任)是更好的预测指标。6体育赛事网络亦可视作是基于合作伙伴关系的社会网络,有研究通过对人际、组织间和现场多层体育事件的分析,揭示出信任、资源、结构、联系纽带与名誉是对组织认同性的重要因素。7

(二)网络拓扑与信息传播关键节点研究

我们尝试引入贝叶斯网络建立事件-事件的因果模型。贝叶斯网络是描述随机事件之间依赖关系(连接概率)的一种图形模式,进行确定性推理和数据分析,具备良好的可理解性和逻辑性。网络拓扑是指网络的空间结构要素与特征。随着网络学科的融合,传统的社会网络分析方法也在进一步拓展。常见的网络中心性参数,如度数、节点离心率、接近性、特征向量中心性、中间性、压力、质心、径向度等,都是对网络节点的定量描述,并衍生出活力指数、驱动节点等。这些网络拓扑的定量研究,已适用于多种学科,特别是已证明网络中心性关键节点处的受控状态可以控制整个网络。8

(三)SIR模型与群体信息传播研究

SIR模型源于1927年科马克(Kermack)等建立的疾病扩散微分动力学方法,其中S表示易感者,I表示感染者,R表示移出者。已经有不少研究用SIR模型研究舆情传播,9以此揭示重要舆情节点及传播规律。目前,SIR模型进一步广泛应用于社会、系统等多学科信息动力模拟中。

(四)社会网络理论与信息传播研究的趋势

过往的研究在将社会网络理论应用于信息传播研究时,主要有两个特征:首先,它们倾向于关注以行动者为主的网络节点,即传播者和接收者,却忽视了事件本身。其次,它们主要关注微博、微信、短信等特定媒介中的社会互动与交往行为,却忽视了行动者的多面性,及其引发的事件之多面性。

当前的互联网空间已经同传统的社会网络互相交叠,互联网络中的行动者同时具有多种身份——传播源、传播者或接收者,他们之间的互动事件可影响个体和组织的发生与发展的轨迹,甚至可能引起大规模的社会现象,如社会运动等。因此,若以传统的思路和视角去理解互联网信息传播,无助于新问题的发现与解决。本文将以国内网络空间的事件进行建模,以期发现网络生态图谱。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资料

笔者所在某研究项目组曾于2015年至2016年对国内人群的网络认知行为进行综合调查,10总计获取6478样本。本次研究为数据二次研究,经数据审核去除所有异常值及缺失值样本,最终有效样本5445例。男性55.3%,女性43.8%。年龄均值28±11.4岁。调查涉及国内30省份,浙江30.9%,山西6.3%,山东5.7%。城市与乡村,两者分别为66.9%与33.1%。学历中,小学及以下占比6.8%,中学含职高技校占比33.2%,大学及以上占比40%。交叉分析中,男性与女性的教育水平构成均无显著差异。

表1普通人群互联网传播的事件编码

(二)传播事件

我们选择一些重要的传播事件(网络节点),编码见表1。运用软件Banjo推断贝叶斯网络。经遍历9×109搜寻,基于前100高分网络形成一致性网络。

(三)传播事件网络的关键节点算法

中心性是网络拓扑的重要考量。节点中心性呈严格依赖于网络结构及网络中相邻节点的特性,如点度中心性指节点连接其他节点的程度,即高频节点连接度。瓶颈(bottleneck)节点指在网络中往往起到桥梁作用。

各类系统无论是社会网络或自然网络中均存在社区结构,体现出复杂系统的层次和模块化。对于模块化重要节点的鉴别,业已出现许多可靠算法。本研究主要使用的算法包括:最大团中心MCC指标(意指当一个团的规模大于等于图中的其他团时称为最大团),11最大邻居连通度MNC指标、最大邻居连通密度DMNC指标、连接渗透组分EPC指标等。

(四)关键节点的验证

网络关键节点是网络的路由。而在社会或金融网络中,网络状态经常随时间、节点的改变而变化。我们试图组合干扰性检测验证共性节点。

网络关键节点的验证以网络节点的干扰性来说明。核心思想是,在干扰摄动下,通过网络性能的变化来验证影响特定节点的节点或节点集。12其原始模型为:

ρ(s,t)指从节点s至t最短路径的总和;ρ(s,u,t)指节点s至t路径中经过节点u的路径数目。当节点从网络中删除后,通过中介性等参数的变化鉴定特别节点的影响内容。其原理为:

IntBtw(i,n,G)=relBtw(G,n)-relBtw(G|i,n)

其中,Int指干扰,rel指相对,Btw指中介性核心性。

(五)传播事件网络的动力模拟SIR模型

据此模型,传播事件网络的信息传播原则可参照表述为:(1)传播事件节点以接触率λ与该网络中其他节点经有效接触,信息在网络中得以传播。(2)易感节点在接收传播节点传播的信息后,转化为可能的信息传播者,并以免疫概率μ转化为移出节点,即以1-μ的传播概率转化为传播节点。(3)随着传播的进行,社会网络中3类节点最终所占比例将趋于一个稳定值。13本研究采用SIR模型验证去除关键节点后信息传播的变化规律。

(六)软件模拟

网络分析使用数据可视化软件Cytoscape的RandomNetworks、Networkanalyzer与Centiscape插件。14使用内带参数估计统计值。传播事件网络构建使用Banjo软件进行。干扰性检测使用Interference.1.0版本。网络分析与聚类、SIR模型采用R程序igraph包等。15

三、研究结果

图1传播事件网络

图1传播事件网络下载原图

A.传播事件网络模型B.网络的社区聚类结构

(一)传播事件网络总体分析

在贝叶斯网络推断中,软件Banjo的表现较其他贝叶斯方法更为出色。此次传播事件网络的构建使用Banjo推断,最终的网络包含61节点与187连接。传播事件网络的点度分布符合幂次律y=axb,其中a=19.675,b=-1.118,提示潜在的无标度(scale-free)特征。网络拓扑见图1A。为验证网络的小世界特征,使用RandomNetworks插件的复制模型进行随机图构建。两者间的比较,说明所建网络符合小世界网络的预期,16且密集的邻节点连接特征提示有模块化的组织结构。

表2网络节点的各种中心性指标度量

图2传播事件网络中的关键4节点

A.关键路由4节点。实线表示直接连接;虚线中2表示2阶连接,即表示通过中介1节点产生连接。C2＿9与A4＿2节点是3阶连接,在B图中可见,两者最短路径通过A5＿9与A5＿6节点连通。B.关键4节点的网络图

为鉴定社区结构,即高度连接的子图,使用网络拓扑中的Walktrap算法进行聚类。图1B显示,网络由5社区组成,分别对应A4:网络使用;A5:信息获取;B1:网络环境;C1:社会认知;C2:网络作用认知。聚类结果反衬出网络构建的合理性,并表明此网络是一受控与协调网络。

(二)关键节点识别

图3传播事件网络关键路由4节点的组合干扰

A.当关键4节点去除后,网络中各节点的中心性参数值变化及聚类。B.当关键4节点去除后,受影响节点的中介性干扰值;右上侧是负性干扰最大的A5＿3节点(获取信息-网络视频),右下侧是正性干扰最大的A5＿6节点(获取信息-网络社交)。

网络中,关键节点具有局部中心性高的特性,以促进网络功能的整合。各类中心性算法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以中介性核心性为例,其概念源于分析社会网络中个体的重要性。一个节点的中介性表示所有的节点对之间通过该节点的最短路径条数。换言之,在此网络中的描述是中介性核心性表示传播事件节点的控制能力,或起着“看门人”的作用。

图4传播事件网络的SIR模型

传播事件网络中各类节点所占比例在传播过程中的变化趋势图。A-C.原始传播事件网络的SIR模型;D-F.原始传播事件网络中去除关键4节点的SIR模型。

我们使用Subgragh、Information、MCC、MNC、BottleNeck、Degree、Stress、Betweenness各类中心性算法进行网络节点的重要性分析,表2显示传播事件网络中各类算法的前20关键节点,其中有4个节点在不同测量中均出现,分别是C2＿3方便与家友联络、C2＿9网上购物、A4＿2搜索引擎、A4＿12微博,表明此4节点是传播事件网络中的路由,即关键节点(见图2)。

(三)关键路由节点的定量验证

为鉴定路由事件相关的传播调控节点,使用干扰性方法鉴定其影响。基于中介性核心性在多学科领域的广泛应用,我们使用中介性测量指标反映干扰性。这种干扰假设符合无标度网络的耐受攻击状态。17

去除节点(i)、负性影响节点(n)的拓扑作用,使节点(n)的中心性参数下降,干扰值为正,称为正性干扰。节点(n)受节点(i)的正性干扰。网络中去除特异节点(i),节点(n)中心性指数值上升,表明节点(i)对节点(n)起负性干扰作用。

当关键4节点均从网络中去除后,各事件节点的干扰值变化分布如图3A所示,各节点聚类为正性干扰与负性干扰两群。具体的中介性干扰值如图3B所示,其中受正性干扰影响最大的是A5＿6节点(获取信息-网络社交),负性干扰影响最大的是A5＿3节点(获取信息-网络视频),表明当关键路由节点受阻后,用户寻求更多的网络社交信息。

(四)传播事件网络的SIR模型

图4仿真传播事件网络的信息动力。在原始传播事件网络中,在1单位时间内,32节点获得该信息(图4A,传播节点),经过约6个单位时间的传播,网络中所有节点可获得该信息。图4B反映易感节点的变化,事件信息在2单位时间内高效传播至所有节点。图4C是接受传播信息后移出节点的时间曲线。在信息传播周期6个单位时间内,最终3类节点的数量比例达到稳定,信息传播过程基本结束。若将原始传播事件网络去除关键4路由节点,各类节点传播信息的丰度呈现明显下降,传播时间出现延迟,表明总体传播效率显著下调。

四、研究讨论

互联网媒介信息安全是当前互联网及社会和谐发展的重中之重。网络社会的一种表现形式是事件的传播与反馈。关注于事件本身是对信息传播的一种反思及引导干预的前提。此次研究力求在方法上与理论上做出一些有益的创新。

(一)事件网络研究是在传统社会网络理论基础上进行拓展

传统社会网络建构是以行动者为网络节点,对重要节点的鉴定不以破坏网络的整体性为基础。系统科学网络的核心思想是“重要性等价于该节点(集)被删除后对网络的破坏性”,分析方法则主要基于节点(集)的干扰前后网络连通性、性能的变化来反映。18此项研究的切入点是以事件为核心,首次通过贝叶斯“因果模型”建立心理-行为的传导链。通过网络的小世界、无标度性、社区聚类等特性,从结构上证明网络的有效性。对网络关键节点的迫近、动力机制的描述,是从功能上验证网络的合理性。

同时,应当指出,无论从方法上或是社会学意义上,事件传播网络仍将置于社会网络的框架内。传播网络中,传播事件可回溯究源先前的传播事件,19看作是符号与概念的发展预期。此次研究囊括了具代表性的社会行为、心理事件,可视作经历长期人际、组织内传播形成的意义,具备当前互联网社会的普遍性。

(二)关键节点可做信息传播和媒介素养教育的重要环节

此项研究通过国内大样本人群的网络行为与认知事件采样,构建出事件关系型网络。通过多种网络中心性参数分析、干扰分析及事件信息的传播模拟,以证明及揭示出当前互联网媒介信息传播中的关键4节点,分别是通过网络方便与家友联络、网上购物、使用搜索引擎与使用微博。此4节点构成整体网络传播的核心基底事件。

有研究自定义搜索引擎具有行为效应,具体影响用户的浏览活动。20消费者在网上搜索的内容还可以提前几天甚至几周预测他们未来的集体行为。21而压力相关性的搜索使用与主观自残行为具相关性。22因此,需要倡导对搜索引擎的合理使用,而媒介素养干预是正确使用互联网传播的有效途径之一。23

使用微博等社交媒体已成为当代网络空间的主流活动之一。对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站的调查发现,使用社交网站的频率与较高的社会自我概念有关,而对社交网站的有偿使用则与较低的自尊和较高的沮丧情绪有关。24而从社会身份满足与社会补偿理论出发,高集体自尊感和群体认同感者更有可能使用社交网站进行同伴交流和社交身份满足,而低集体自尊感参与者则更有可能使用社交网站进行社会补偿。25

网络交友对用户自尊心的短暂提升会降低自我控制力,从而导致那些专注于牢固关系的用户在浏览社交网络后显示较少的自我控制力。26这些结果强调网络交友对于社会互动的重要性。

基于计划行为理论,规范性信念可以通过主观规范来影响行为意图。而对于网上购物的研究可透视规范信念、购物动机与个人特质。ヒ反映出在网络空间内的重要性,亦提示是媒介素养干预的环节之一。

(三)关键节点的传播性启示

此项研究从SIR模型进一步证明,此关键4节点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并决定着扩散信息的流量、流向、扩散时机和扩散方式等。传播事件在传递给不同信宿时总会遇到不同程度的信息干扰、扭曲、转向。比如关键4节点被干扰后,影响最深的依次是网络收看电影视频、体验休闲娱乐等(见图3B),继之以用户寻求新的网络社交互动形态等,反映出当前网络空间内一种代表性的心理-行为事件整合。

当社会进程已步入互联空间内,对于此新生态下的社会结构勾勒及分析显得尤其重要。此次研究是一种以事件传播网络构造社会网络理论的方法学尝试。同时,对事件网络关键节点的鉴定是深化网络安全的重要路径。如果互联网的家友联络、网上购物等功能被限制,社会关系会产生怎样的波动?因此,此关键4节点构成网络生态的主要保护节点,并为我们进一步研究互联网社会网络和媒介信息素养教育提示拓展方向与干预指向。

注释:

9赵鹏飞､马民､谈依箴:《基于SIR模型的微信舆情传播研究》,《情报探索》2017年第10期｡

10吴吟､杨聿涵:《青少年网络媒介素养测评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7年第9期｡

13郭海霞:《新型社交网络信息传播特点和模型分析》,《现代情报》2012年第1期｡

18段松青等:《RoleTracker:基于角色的社会网络演化分析方法》,《湖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5年第8期｡

23吴吟､杨聿涵:《青少年互联网非理性行为与媒介信息素养关系研究——社会网络分析的视角》,《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9年第1期｡

吴吟,孙瑱.互联网信息传播中的事件网络关键节点研究——一项基于网络拓扑学的实证研究[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0(06):37-42.

基金:全国教育信息技术研究重点课题“网络媒介素养定量测评量表工具的建立研究”的后期成果,项目编号:1562226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