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伊新一轮对抗及历史渊源

（一）美国再次打开了潘多拉盒子

2020年1月3日，美军遵照特朗普的指令，在巴格达国际机场外，动用无人机发射导弹刺杀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高级将领、“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将军，同时被杀死的还有伊拉克民兵武装“人民动员组织”（PMF）副指挥官阿布·马赫迪·穆汉迪斯及随行人员。

苏莱曼尼20世纪70年代末加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参加过许多重要战役，有丰富的实战经验，90年代末成为“圣城旅”指挥官，主管伊朗境外情报和军事行动，协调与盟友的合作关系，为伊朗制定了“独特的地区战略”并参与实施。1因此，美国和以色列一直将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苏莱曼尼为少将军衔，2看似职位并不算太高，但却是伊朗人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甚至还带有一些传奇色彩。苏莱曼尼是二战后美国刺杀的最高级别的外国军事将领。3

2020年1月6日，伊朗为苏莱曼尼举行了葬礼。伊朗数十万民众自发前往吊唁，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总统鲁哈尼、议长拉里贾尼等高级官员都出席了葬礼。哈梅内伊在祈祷仪式上数次潸然泪下。群情激愤的民众撕毁并焚烧美国国旗和以色列国旗，高呼“打倒美国”“美国去死”。一名来自苏莱曼尼家乡的伊朗议会议员悬赏300万美元，奖励杀死特朗普的人。4此前网上还流传，伊朗八千多万民众愿意每人出1美元，以8000万美元悬赏特朗普的头颅。5

2020年1月8日，作为报复，伊朗向美军驻伊拉克的两个军事基地发射了十多枚导弹。之后特朗普在白宫发表讲话称，伊朗对美军基地袭击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基地也只有极小的损害。实际上，美军确实没有人死亡，但检查出脑部受伤的人员越来越多，一个月后达到一百多人，可能还会增加。6

2020年1月5日，即刺杀事件后两天，伊拉克议会就通过了一项议案，要求所有的外国军队撤离，并禁止任何外国军队以任何理由使用伊拉克领空。7根据议会的决定，伊拉克政府已向美国提出撤军的要求。针对伊拉克提出的撤军要求，特朗普威胁称，如果美国驻军被迫撤离，华盛顿将对伊拉克实施制裁。

刺杀苏莱曼尼事件也震动了美国社会。美国ABC新闻与益普索（IPOSOS）的民调显示，多数美国人不赞成特朗普的对伊政策，认为美军击杀苏莱曼尼后，美国更不安全了。8美国多地社会团体和普通民众举行七十多场反战游行等活动，呼吁“美国退出中东”，抗议政府的极端做法。

2020年2月12日，美国参议院通过议案，限制特朗普总统发动战争的权力，要求特朗普在进一步对伊朗采取军事行动之前必须寻求国会批准。9美国两党在诸多问题上总是纠缠不清，但该议案的通过却表明美国政界在对伊朗采取军事行动问题上的谨慎立场。

虽然美国也知道伊朗与中东其他国家不一样，“不太好惹”，但此次暗杀在伊朗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应，则是特朗普和美国政府始料不及的。刺杀事件之后，作为报复，伊朗袭击了美驻伊拉克军事基地。之后美伊双方都比较克制，此番较量暂告一段，但美伊双方博弈还将继续。

（二）美伊关系的恩恩怨怨

美军刺杀苏莱曼尼和随后伊朗导弹袭击美军基地使美伊对抗呈“白热化”状态，但新一轮美伊对抗始于美国退出“伊核协议”。美伊关系史既有相互支持的蜜月期，也有冲突不断的对抗期。

伊朗国王巴列维执政的三十多年曾是美伊关系的“蜜月期”。二战后，美国为了实现在中东的军事存在，与伊朗合作颇为密切并对伊朗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援助和武器装备。伊朗也仰仗美国的实力推动社会经济发展、扩大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伊朗作为美国在中东的重要盟友，是美国在中东地区实施“双柱政策”（TwinPillarsPolicy）的重要支柱之一（另一个是沙特），被称为海湾地区的“警察”。20世纪70年代末，伊朗发生的伊斯兰革命结束了美伊之间的“蜜月期”。随着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建立和美伊之间意识形态上的严重分歧，两国关系不断交恶并愈演愈烈，开始了延续至今的“对抗期”。

1979年底爆发的人质事件和1980年美伊断交后，处在强势地位的美国频频发力，对伊朗采取了一系列扼杀措施。

1.政治上施压、抹黑伊朗。

先是指称伊朗为“世界恐怖主义活动和谋杀活动的最大支持者”，将其列入支持恐怖活动的国家名单；90年代称伊朗为“无赖国家”,2002年又将伊朗等国家定义为“邪恶轴心”国家，对伊朗和伊拉克实行双重遏制政策,2005年又将伊朗称为“暴政据点”。10美国为日后对伊朗实施军事打击不断制造舆论。

2.推动政权更迭。

美国长期支持伊朗的反政府组织，包括流亡反政府武装“人民圣战者组织”（该组织曾被美国和欧盟列为恐怖组织），向这些组织提供包括资金在内的多种支持，鼓励他们进行颠覆伊朗政府的活动。2004年6月，美国还宣布向伊朗“人民圣战者组织”成员提供《日内瓦条约》规定的战俘保护地位。11

3.军事威慑和打击。

目前，美军中央司令部前沿指挥中心就设在与伊朗只有一水之隔的卡塔尔乌代德军事基地，近邻巴林则是美海军第五舰队司令部所在地，美国多次宣称将对伊采取军事行动。美军不断在海湾地区集结或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对伊朗进行军事威慑，80年代击沉过伊朗军舰，摧毁两座钻井平台，还击落伊朗民航客机（1988年）。

4.多种形式制裁。

自从美伊关系交恶以来，美国一直维持着对伊朗的单边制裁。随着“伊核问题”凸现，在政权更替和军事打击难以实施的情况下，制裁便成为美国对伊朗施压的最重要手段。90年代美国先后通过了《防止向伊朗和伊拉克扩散武器法》和《达马托法》，在诸多领域加强对伊朗的制裁。针对伊朗国内决策群体实施的“巧实力制裁”，更有效地发挥了制裁的作用。12

2012年2月，美国十多家情报部门（根据2007年、2010年和2012年先后3次“美国国家情报评估”）再次确认，“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伊朗已经决定制造核武器”。13正是在此基础上，从2013年10月起，中国、美国、俄罗斯、英国、法国即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5国+德国+伊朗等7国就关于伊朗核问题开始多边谈判。历经近两年14轮艰苦谈判，于2015年7月14日7国达成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ointComprehensivePlanofAction）即“伊核协议”。根据协议，伊朗承诺限制其核计划，并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对其核设施的监督和检查，同时享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相关国家则逐步解除对伊朗制裁。

虽然历尽坎坷，但该协议很快获得联合国安理会的批准，还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赞赏和支持。“伊核协议”对于防止核扩散、维护地区安全与世界和平均有重要作用和深远影响。协议不仅是有关七国间的多边协议，也是安理会决议的一部分。因此，从国际法层面来看，伊核协议相比一般的多边合作协议具有更强的法律约束力。

但是，特朗普认为伊核协议是美国签署过的“最糟糕的协议”。142018年5月8日，特朗普宣布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重启并新增一系列对伊朗严厉制裁措施。伊核协议的其他签约国包括美国的盟友均反对美国“退群”。从国际法的角度来看，美国退出并不等于伊核协议的终结。但是美国仰仗其强大的实力地位，不仅对伊朗实行严厉制裁，其“连带制裁”还制约、阻挠其他签约国继续履行伊核协议的责任，使协议难以为继。于是美伊进入新一轮对抗，并使中东局势更加动荡。

特朗普坚持退出伊核协议的主要原因是认为美国没有从该协议中获得任何好处。首先从政治方面看，美伊关系没有改善，伊朗没有改变敌视美国的立场（其实这是相互的），更没有成为美国喜欢的国家。其次从经济方面看，相比其他协议签署国均与伊朗保持程度不同的经贸合作关系（欧洲多国在石油开采、生产领域有从几十亿到上百亿美元不等的承包合同），美国却没有从协议中获得经贸利益或其他实惠。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美国犹太势力和犹太院外集团不仅对特朗普有重大影响，并且已经进入其家族———犹太女婿贾利德·库什纳（JaredKushner）担任白宫高级顾问，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力绝不能小视。

2018年5月24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发布了伊朗核问题报告，认定伊朗仍在与国际原子能机构合作，履行伊朗核问题《联合全面行动计划》。而美国政府则先后对伊朗实行多轮逐步升级的极限施压制裁措施，涉及石油进出口、金融、航空、汽车、金属、矿产等国民经济诸多部门，对伊朗经济全面打击，而其人员制裁名单则包括精神领袖哈梅内伊、外交部长等伊朗国家领导人。

欧盟三国围绕伊朗核协议的存续积极奔走和游说，希望美国能够留在协议内，并就欧洲企业的豁免权进行了多次磋商。此后，美国提出了所谓“新协议”。新协议不仅将严控伊朗核研发项目，限止伊朗发展弹道导弹，还要规范伊朗的行为等。15实际上，所谓新协议已经不是“伊核协议”，而是按照美国意愿彻底改造伊朗国家的全面规划。

伊朗也针锋相对地采取了反制措施。从2019年5月起，伊朗先后采取四个步骤中止履行伊核协议部分条款（涉及浓缩铀和重水储量限制以及铀浓缩丰度限制等）。刺杀事件发生后，伊朗宣布采取第五个步骤，即突破对浓缩铀分离机的限制。但伊朗表示，将继续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保持合作，如果制裁解除、经济利益得到保障，伊朗将准备重新履行伊核协议承诺。面对美军的恫吓和对国家主权的威胁，伊朗毫不犹豫地进行了还击，打下了数架美军无人机，包括最先进的RQ-4“全球鹰”无人机（2019年6月击落，价值高达1.3亿美元）。而伊朗的盟友（也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等）也积极配合，四处出击袭扰美军及其盟友，2019年底伊拉克民兵组织围攻、袭击了美驻伊拉克使馆和基地。

（三）美伊冲突造成的影响

美伊对抗不仅使双边关系持续紧张，存在引发更激烈冲突的危险，还对中东地区造成了诸多负面影响，甚至波及世界其他地区。

从政治方面来看，使原本就已十分混乱的局势更加动荡。美伊对抗将在中东引发更深的仇美情绪，也刺激了伊朗国内保守势力的增长，可能迫使伊朗进一步采取强硬立场。也门、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等国及周边地区局势更加混乱，在短期内看不到正常的社会秩序与社会经济重建，也无法恢复正常的民族国家建设。受美伊冲突影响最大的是伊拉克。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并推翻萨达姆政权，建立了以教派、种族为基础的“多重分权政治结构”。2008年，美国又同伊拉克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在美国政治语境和媒体渲染下，伊拉克成为美国在改造中东进程中建立的“民主国家的样板”。但此后情势翻转。继2018年伊拉克提出撤军要求后，16最近伊拉克再次要求美军撤离，表明了美国中东政策的严重失败。

从经济方面来看，许多国家经济发展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2010年底爆发的席卷中东的“政治危机”（媒体喜欢称为“阿拉伯之春”，但是不准确）余波未尽。美伊对抗使中东各国经济形势更为严峻。伊朗人民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在长期制裁压制下，虽然没有缺吃少喝，但四十多年的制裁严重影响了两代人的正常生活，社会生活用品比较匮乏，社会经济发展建设与周边海湾其他国家相比相差甚远。美伊对抗对世界经济发展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海湾地区是世界油气资源储量最集中地区和生产地，海湾地区安全局势紧张必然对国际油价和世界经济产生很大的影响，对石油进口国更是如此。此外，中东地区动荡造成大批难民涌入欧洲国家，不仅引发骚乱，还造成了许多社会问题。

暴力活动、恐怖主义活动进一步泛滥，且有“外溢效应”。近几年美伊之间对抗加剧，客观上削弱了共同打击恐怖主义势力的力量，中东地区暴力活动增加，从阿富汗、也门到伊拉克、叙利亚、约旦以及北非地区，“伊斯兰国”溃败的残部等恐怖势力有乘机抬头倾向。有些恐怖分子还混在难民中流入欧洲国家，危害域外地区。

2019年9月14日，沙特位于波斯湾沿岸的炼油厂和油田设施遭遇无人机和导弹的攻击，沙特将近一半的炼油生产能力被摧毁。这不仅使沙特蒙受严重损失，还波及到世界石油市场。也门胡塞武装宣称对此负责，但美国却指责整个攻击行动是伊朗策划和实施的。2019年至少有7艘大型油轮（包括沙特2艘、挪威2艘，阿联酋、日本、伊朗各1艘）在海湾海域遭到袭击。美国、沙特和伊朗曾相互指控，但各方均无实据。

二、伊朗核研发项目和反制能力

（一）伊朗核项目的发展

历史似乎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当年伊朗核研发项目的始作俑者———美国等西方国家，如今不仅是核研发项目的制裁者，还欲将伊朗置于死地。

伊朗是中东地区大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文明。认为像伊朗这样的文明古国、大国不能没有核能力，开发核能力是与其悠久历史、大国地位相对应的———这是伊朗核能力诉求的内在动因。美国等西方国家长期对伊朗的敌对政策，使其失去“安全感”，特别是在核问题上的双重标准———在打压、制裁伊朗的同时，默许以色列拥有核武器，是促使伊朗决心发展核能力的外在诱因。

巴列维国王时期伊朗启动了核研发计划，先后得到美国、德国、法国以及以色列等国的核设施和技术支持。半个多世纪以来伊朗核研发项目经历了如下过程：顺利启动———20世纪50年代，包括美国帮助在德黑兰建立的第一个核反应堆；内部动荡———1979年伊斯兰革命；外部打击———1980年布什尔核反应堆在两伊战争中被伊拉克炸毁；恢复重建———1990年代在俄罗斯帮助下进行了恢复重建；美欧扼制挤压———21世纪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质疑伊朗可能用核技术秘密发展核武器，对伊朗施加巨大压力并采取了一系列制裁措施。

伊朗的核研发主要是在伊朗原子能组织、国防工业组织、国防科学技术中心、萨纳姆军工集团（SanamIndustrialGroup隶属于国防工业组织，又称“140局”）、航天工业组织等组织机构领导下进行的项目规划、设计、实施等一系列庞杂的工作。

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伊朗的核开发项目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在全国各地建立了二十多个与核开发有关的研发、生产组织机构（参见下表），包括在德黑兰、伊斯法罕、阿拉克、达尔霍因、布什尔等地建立了规模不等的核反应堆，在德黑兰、纳坦兹、阿拉克、拉什卡尔—阿巴德和拉马丹等地建立了铀浓缩基地。

伊朗核研发及相关机构位置分布列表总体来看，伊朗已经具备独立的核开发能力，基本建成完整的核燃料循环系统并掌握了完整的生产技术。但是，由于缺乏提炼高浓缩铀的设备（武器级的浓缩铀丰度为90%以上），缺乏完成制造核武器的环境和条件，短期内伊朗尚无法达到制造核武器的水平和能力。

伊朗始终坚持核项目是和平利用开发核能。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主张销毁所有核武器，强调伊朗不想制造核武器。但他也说，假如伊朗想制造核武器，“即使是美国也无法阻止”。17

（二）伊朗的反制能力

伊朗是中东军事强国，武装力量现役总兵力约54.5万人，另有预备役35万人。伊朗军队主要由两大部分组成：正规军（共42万人）和带有很强宗教色彩的伊斯兰革命卫队（12.5万人）。这是两支并列的军队，都设有陆军、海军和空军部队。伊斯兰革命卫队规模虽小，但装备先进、战斗力强。就战争能力和军事力量而言，伊朗与美国不在一个层级上，仅军费开支一项尚不及美国的三十分之一。但伊朗也有不容小视的力量，使对手感到十分棘手。

1.独特的国防工业体系。

美伊关系长期交恶，因此而遭受长达四十多年的国际封锁和制裁的伊朗，被迫投入很大的力量发展本国特有的国防工业体系，现已形成一定的规模，而且门类比较齐全，能为保卫国家主权、应对战争提供持久的军备支持。伊朗的导弹研发同样始于巴列维王朝时期，经历了引进、仿制和研发三个阶段。初期，伊朗军队装备的导弹种类比较复杂，主要是美、英、法等国的。后期也从苏联（俄罗斯）、朝鲜等引进部分导弹。在引进、仿制的基础上伊朗研发了国产导弹。虽然伊朗十分重视国产武器研发，也能开发、生产大多数种类的武器装备，但在技术等级上较为落后，尤其在海军和空军装备上更是如此。

2.拥有数量众多的导弹。

伊朗现有导弹名目繁多，但主要分为两大系列，即征服者和流星系列，并在此基础上衍生出诸多产品或改进型。前者主要是短程弹道导弹，后者是在短程基础上研发的中程弹道导弹。流星-3(Shahab-3）的改进型射程已达到两千多公里。20世纪90年代后，伊朗还开发了流星-4(Shahab-4）以及流星系列后续的5、6型，但外界很少知道。美国认为可能后续型号与运载火箭项目有“重合”，改做运载火箭了。18短程导弹和中程导弹已经是比较成熟的产品，有些品种经过实战检验，进一步研发的改进型号在射程、威力和精度等方面均有所提升。

美国认为，中东地区拥有弹道导弹数量最多的是伊朗。伊朗导弹可覆盖所有美军中东基地。当美伊对抗升级时，美军基地很可能成为伊朗导弹攻击的目标。19对此美国人无不担忧说，“美国在中东构建了军事基地帝国，却没能使任何人更安全。”20

3.不可小视的电子战能力。

以往，伊朗电子战能力一直没有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国外有关机构对其整体评价不高。近年来伊朗已捕获或击落数架美国无人机，包括“扫描鹰”无人机、RQ-170“哨兵”无人机、MQ-9“死神”无人机、RQ-4“全球鹰”无人机等。远程遥控、“捕捉”美国无人机事件使世界对伊朗刮目相看。尽管美国军方遮遮掩掩地说是故障导致坠落，但是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一架完好的无人机整机，已经明确无误地解读了伊朗“独门的电子战能力”，这也是让世界震惊之处。到底是伊朗运气好“拣着了”，还是有更多秘而不宣的技术，目前尚不得而知。但美国在与伊朗打交道时却多了一份谨慎。

2010年以后，伊朗开发出了多种新型无人机，其中最重要的是“史诗”型无人机。这些无人机较好地反应了伊朗的科技发展水平。

4.独特的“不对称力量”。

伊朗民众有很高的国家—民族认同感和深深的宗教情怀，宗教领袖和政府都有很强的动员能力。美伊矛盾激化只会激发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大敌当前，波斯民众将不惜以死相拼。这是难以估测、很难战胜的力量。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副总司令祖勒哈德尔将军就宣称，面对可能遭受的军事打击，伊朗能动员1000万准备献身的志愿者，给侵略者以致命打击。211000万献身志愿者可能夸大了，但退一步讲，就是几十万献身志愿者———藏兵于民的斗士，在不“对称战争”中对美国在世界各地的利益实施攻击，形成“遍地开花”的局面，也将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应该提及的是，伊朗在中东地区还有一些有很强影响力和作战能力的什叶派盟友，包括也门的胡塞武装、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叙利亚、黎巴嫩什叶派武装力量，以及巴勒斯坦的哈马斯等组织。22这些组织总是很默契地相互配合与支持。刺杀苏莱曼尼事件发生后，上述什叶派盟友均在各地采取了一些行动，包括打击美国在中东的盟友、袭扰美军各处的基地等，以此来回应美国的暗杀行径。

（三）太空与航天研发项目

伊朗是1958年成立的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的24个创始成员国之一。但直到2004年伊朗才成立航天局，隶属于通信和信息部，负责协调伊朗所有与和平利用太空有关的活动；2008年才宣布本国的载人航天计划，以及发展宇宙飞船和太空实验室计划，渴望成为中东地区可以提供太空发射和卫星服务的太空强国。这对于许多中东国家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2009年伊朗使用国产的萨菲尔（Safir“特使”Envoy）运载火箭将第一颗人造卫星（“奥米德”OMID）送入轨道。2011年尝试将猴子送入太空，但未获得成功。2013年1月，伊朗运载火箭发射成功并搭载了名为先驱（Pishgam-波斯语，即Pioneer）的装着活猴的太空舱，23展示了令外界震惊的运载火箭技术。伊朗目前有两种太空运载火箭：萨菲尔（Safir“特使”Envoy）和斯摩夫（Simorgh“波斯神鸟”Phoenix）。“斯摩夫”运载火箭是液体燃料的两级火箭，动力更强大，2017年6月曾将重约250公斤的卫星送入近地轨道。24伊朗是第9个将人造卫星送入轨道的国家，也是第6个将动物送入太空的国家。伊朗通讯社称，这次发射标志伊朗在太空技术及被少数国家垄断的生物研究领域“又迈出了一大步”。

运载火箭是军民两用产品，既可用于太空火箭发射，也可转为具有远程打击能力的洲际导弹（ICBM）或可被用来携带核弹头。外界推测，伊朗的运载火箭很可能是流星-4后续型号基础上改造的。西方国家担心其火箭技术可能与携带核弹头的弹道导弹项目有关，可以很容易地将其改造成射程约5500公里的洲际导弹（ICBM）。美国密切关注伊朗此类研究，质疑其或将航天技术转化为远程核打击能力。伊朗则否认太空计划与核项目有关。

太空运载火箭是一个国家包括经济发展、科学技术、工业化程度等综合发展水平的体现，因遭受四十多年的制裁，伊朗很难得到高端精密机械加工设备，所以许多机械加工产品存在技术含量低、工艺粗糙等缺陷。这也是伊朗在运载火箭等高技术含量领域发展面临的重大障碍。

三、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及谈判的机遇

（一）爆发美伊战争的可能性

关于战争，自2003年伊朗核研发项目成为“问题”之后，几乎每年都能在国外媒体上看到各种关于爆发战争的炒作。“狼来了”喊了十多年，可是狼没来。刺杀苏莱曼尼之后，美国社交媒体上甚至祭出“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2019年以来美国也两次向中东增派军队。特朗普强调，“保持在伊拉克驻军，看着伊朗这个麻烦的国家”25。那么是否会爆发美伊战争呢？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美军就来到中东，战后随着美在中东利益不断扩张，驻军也逐步增加。伊拉克战争时美军仅在伊拉克就有约16万人。目前美国在中东各国的驻军有6万多人，部署在各国的军事基地，其中包括驻扎在阿富汗14000人、土耳其2500人、卡塔尔13000人、叙利亚800人、伊拉克6000人、约旦3000人、科威特13000人、巴林7000人、沙特3000人、阿联酋5000人、阿曼600人。26（参见下图）

目前美军在中东有三十多个重要军事基地，已构成对伊朗的战略包围和威慑，但同时也成为伊朗进行报复和袭击的主要目标。（参见下图）27

目前美国手里还有牌，但同时也不能不考虑战争的代价。伊朗对于美国来讲，无疑是“麻烦”和“挑战”，但并没有构成对美国核心利益的威胁。如今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麻烦和挑战还少吗？美国没有能力也不可能铲除所有麻烦。而处于弱势地位的伊朗，当然不会主动与美国开战。在美伊矛盾中，美国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主导着矛盾发展的态势。制约美国发动大规模战争的主要因素是：

1.全面战争或大规模入侵伊朗将使美国付出高昂代价，包括巨额军费和大批人员伤亡，美国如此解决“麻烦”的代价太高了。

美国参议院也限制了总统对伊朗开战的权限。28伊拉克战争期间(2003-2011年)，美军共耗资1.06万亿美元，远超过越战军费7380亿美元(系考虑通胀因素调整后的计算值)；29美军驻伊拉克人员峰值时（2007年）达161783人，官方统计的美军伤亡人数达36538人，其中死亡4497人。30如果大规模入侵伊朗，其战争费用和人员伤亡将远远超过伊拉克战争。

2.战争也无法实现美国的战略目标。

美国在伊拉克战争期间,轻而易举地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取得了军事“胜利”。但美国并没有赢得全面胜利，自身却深陷“伊拉克泥潭”，至今进退两难。当被阿富汗战争拖住近20年而又陷入伊拉克泥潭之后，美国还有多少“疯狂与冲动”来发动另一场全面战争，再跌入“伊朗泥潭”呢？美国很强大，可以打败伊朗取得军事胜利，但美国没有强大到可以改造伊朗、改造一种文明。

3.伊朗也是美国手中的一张牌，是一张用来吓唬、拉拢中东盟友的牌。

一旦没有了伊朗这张牌，美国的中东海湾盟友恐怕就不会顺从地听命于美国了。2017年特朗普就与沙特等国领导人提到要建立“阿拉伯北约”（ArabNATO),31最近又重提此事，甚至起名为“中东北约”（NATOME）。32特朗普的构想与二战后美国在中东地区构建区域组织如出一辙。伊朗因素的存在不仅能促使其对手愿意听命于美国，构建所谓区域安全组织，客观上还有助于美国推销武器，如果再加上日后的培训、联合演习等，对美国来讲就是相当可观的滚滚财源。

4.大选年美国政治因素的影响。

大选年通常都比较敏感。美国媒体报道，一心想赢得连任的特朗普在发指令刺杀苏莱曼尼时，眼睛却是在盯着国内的选区投票。特朗普命令刺杀苏莱曼尼，有搞点小动作为竞选拉票的考虑。但如果打一场全面战争使美国蒙受巨大灾难，从而败选，则不会是精明特朗普的选项。此外，目前美国在中东驻军数量可以说掣肘伊朗有余，但尚不足以发动一场全面战争或大规模入侵伊朗。

当然，美国与伊朗还将继续博弈。虽然美国拥有世界最强大的战争机器，但在综合多种因素系统分析后，我们认为，短期内美国不会对伊朗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全面战争，而有限、可控的冲突和对抗包括擦枪走火的军事对抗或难避免。

（二）以色列可能发动军事打击

两千年流散生活的磨难使犹太社会形成了十分独特的“岛民心态”和“岛民文化”。这种社会心理和社会文化长期深刻影响着以色列的安全观与生存观，使其对安全和生存问题极其敏感和偏执。

伊朗核问题对美国和以色列构成的麻烦或威胁是不同层面的。对以色列来说，如果伊朗拥有核武器就是对以色列国家生存的威胁，是对犹太民族的“死亡威胁”。以色列能够容忍“死亡威胁”吗？以色列高官多次警告说，绝不容忍伊朗制造出核武器，……会将伊朗炸回到石器时代。33以色列已投入数十亿美元开发高科技武器，将在先发制人的空中打击时瘫痪伊朗的防务系统，绝不允许“死亡威胁”的存在，这是以色列的“顶级核心利益”。

虽然目前以色列局势动荡，近期还将举行大选（这是不到一年时间内的第3次大选），总理内塔尼亚胡还将被起诉，但这些因素都不会妨碍以色列维护“顶级核心利益”。以色列情报部门的分析报告认为，由于国际社会对伊朗的压力趋弱，伊朗将在核武器开发方面迈出更大的步伐。34以色列军方也多次敦促政府及早做出决断。

以色列可能采取军事打击的动机是由以下因素构成的：

1.以色列的安全观。

历史上，犹太民族长期的流散史和不断受到反犹、排犹甚至屠犹迫害的遭遇，使生存安全成为最重要、最敏感的问题，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尤其是面对“死亡威胁”时，以色列将不惜一切为“生存”而战。长期的反犹排犹所带来的犹太民族心理上、文化上的负面沉淀，成为犹太民族的痛苦记忆和梦魇，使犹太人对生存问题十分敏感甚至非常偏执。由于中东局势长期动荡，以色列从政府到民间组织，包括博物馆、媒体等一直都在强化这种安全意识。

2.将生存和安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学者认为，以色列地域狭窄，由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殃及境外区域，使敌方不能不考虑祸及邻国的危害和负面作用；伊朗作为伊斯兰国家不能不考虑巴勒斯坦穆斯林的安危，以及可能会危及或破坏伊斯兰圣地耶路撒冷的禁忌等因素。但这种分析只是某些学者自身的思维逻辑，不是犹太人的逻辑。犹太民族安全观决定了以色列从不、也决不会把“避免核打击”的幻想寄托于敌方的投鼠忌器，或国际条约和现有国际关系的制约。以色列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3.以色列强硬派和极端势力仍占上风。

在阿以冲突尚未结束、以色列在国际社会仍比较孤立的国际环境中，强硬派在以色列仍有很大的势力，偏执、激进的种族主义、民族沙文主义思潮仍有很大影响力。以色列高官就曾多次提出驱逐非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主张。对巴勒斯坦人采取的镇压、杀戮等极端措施不断遭到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和世界各国的谴责，但在美国庇护下以色列更加有恃无恐。而以色列高层中的强硬派本身就直接参与决策。

4.具有远程军事打击能力和实战经验。

以色列军队的远程突防和打击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在实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1973年“十月战争”中突破埃及防线整体掠走雷达站，1981年轰炸伊拉克的核设施，1985年空袭位于突尼斯的巴解组织总部等。早在2003年底，以色列情报机构就制定了对伊朗核设施空中打击的计划，包括对布什尔核反应堆、阿克拉重水工厂、“纳塔兹—哈桑公路”附近铀浓缩设施、伊斯法罕省的伊朗国家钢铁公司、设拉子附近的“UF6”设施等6处核设施发动空袭。2007年9月，以色列空军轰炸了叙利亚的一处所谓“核电站”，实际上是对突防、打击能力的检验。

5.关于军事打击后果的评估。

以色列当然知道伊朗有别于其他中东国家，如果采取军事行动，必将遭到更加残酷、更大范围的报复。以色列有关部门对可能遭受的报复，包括导弹、生化武器袭击和大范围自杀式袭击等作了最坏的评估。但无论遭到何种报复，相比“死亡威胁”都算不了什么。换言之，以色列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消除“死亡威胁”，保护几代人通过血与火争得的家园。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当然，以军方曾夸耀拥有多种秘密武器，35包括先进隐身战机、精准深层穿透导弹、石墨炸弹、电磁脉冲炸弹等36。这些武器可在负面作用和影响相对小的情况下完成突袭任务，既可瘫痪敌方核设施，同时减轻国际舆论压力，不造成人员重大伤亡，还可相对缓解敌方的报复程度，这使以色列有了多种选项。

有鉴于此，如果以色列认为伊朗在继续其核武器计划，就可能在“死亡威胁”出现之前，即伊朗跨过核门槛或研制出核武器之前，采取军事行动摧毁伊朗核设施。

如果不幸言中，无疑将出现更多新的变数，中东也将更加动荡和混乱。

（三）博弈还将继续，谈判尚有可能

刺杀事件仅数小时之后，伊朗就任命了伊斯梅尔·加尼将军为圣城旅新指挥官。美国扬言加尼将军的下场将与其前任苏莱曼尼一样。伊朗指责美国“官方”支持“国家恐怖主义”，威胁新的圣城旅领导者。37

2020年1月7日，伊朗议会通过了一项议案，将五角大楼和美国军队列为“恐怖分子”；还要求政府拨款两亿欧元资金，以加强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的防御力量。根据伊朗新通过的法案，五角大楼以及附属机构的雇员、美国军队和指挥官及下令刺杀苏莱曼尼之人都被打上“恐怖分子”的标签。38看似剑拔弩张，美伊博弈态势将如何发展呢？

如前所述，近期美伊对抗急剧升级，双方也进行了一轮“低烈度”交手。尽管如此，我们认为，美伊双方仍有坐下来谈判的可能和机会。

长期以来，美国伊朗之间的矛盾冲突跌宕起伏。一方面，美国对伊朗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式，增兵海湾地区展示军事实力，严厉限制和打击伊朗在中东特别是在伊拉克的势力和影响，同时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另一方面，又口气放缓，与伊朗举行过不同形式的会谈。而伊朗也同样如此。一方面针锋相对采取反制行动，频繁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另一方面，又向美国示意愿意进行对话谈判，甚至提出帮美国稳定伊拉克局势，打击恐怖主义，在阿富汗问题上与美合作。

美伊在近期交手过程中，双方均表现得比较克制、留有余地，实际上是给未来的谈判留下了机会。尽管美国自恃强大的军事实力，有杀伐的冲动，但刺杀苏莱曼尼之后面对伊朗的报复袭击，表现出相当的克制，没有再还击。这种姿态在美国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伊朗亦然。遭遇谋杀举国震惊，在葬礼上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老泪纵横，愤然发誓为苏莱曼尼报仇并要求军队公开实施。但在袭击美军驻伊拉克基地前半小时告知伊拉克政府（说是尊重伊拉克国家主权，实则大有玄机），美军知悉后命令人员全部撤入掩体中。导弹袭击后，特朗普很快发表讲话，虽然话狠———说可以给伊朗致命一击，但也说不再还击了。伊朗达到目的后也表示无意与美国打一场战争。

与此同时，美伊都释放出可谈判信息。2020年1月12日，美国防部长说，“在没有任何先决条件下，特朗普总统随时准备与伊朗当局谈判”39。在此之前，美国驻联合国特使凯利已致信安理会，表达美国愿意无先决条件与伊朗进行严肃谈判。40伊朗总统鲁哈尼回应说，“绝不在施加压力下与美国谈判。德黑兰的帮助对构建中东安全是至关重要”41。伊朗外长扎里夫也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表示，伊朗仍愿意谈判，但美国首先应解除制裁。42

凡此种种，说明双方均未将谈判的大门关闭，双方都没有放弃政治斗争的方式。尽管谈判前也有博弈和开价，那是为了在日后谈判中取得更有利的地位，实现自身设定的目标。至于谈判的时间、契机则要取决于双方博弈态势的发展，国际环境的变化，甚至双方可能创造的条件。当然，美伊积怨颇深，且有意识形态方面的严重分歧及多种利益之争，认真坐下来也非易事。

注释：

2.伊朗现行军衔制将军级别中设为5级,即上将､中将､少将､准将､二级准将,现任国防部长阿米尔·哈塔米(AmirHatami)为准将军衔｡

8.《民调:过半美国人认为刺杀苏莱曼尼令美国更不安全》,2020年1月13日,中国新闻网,

14.《特朗普就核协议发声:伊朗没履行协议很糟糕》,新华社,2017-08-12,

17.伊朗最高领袖称若伊朗决心造核武美国无法阻止,中国新闻网,2013年2月16日,

22.哈马斯即巴勒斯坦的伊斯兰抵抗运动属于伊斯兰逊尼派,但同伊朗在抵抗以色列占领巴勒斯坦､残酷镇压巴人民､恢复巴勒斯坦主权的斗争中一直相互支持与合作,关系十分密切｡

25.关于美国向中东增派军队,2019年2月增兵1000人,2020年1月又增派3500人｡

王京烈.美国伊朗新一轮对抗及爆发战争的危险[J].云梦学刊,2020,41(03):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