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构式语法理论近些年来在汉语语法研究中得到了较多的关注，在这一理论的引领下，沈家煊、张伯江、陆俭明、王寅、吴为善、朱军等多位学者结合汉语的有关现象在这一领域做了许多深入的研究。学界之所以会较为青睐这一理论，某种程度上跟汉语的生成整体特征密切相关。金吾伦指出，按照生成整体论，整体与部分不是组成关系，不能强调整体是各相关元素的集合。它们是生成关系，部分是整体生成的。因此，生成整体论的前提是先有整体，然后才会有部分；部分只是整体的显现、表达与展示，部分作为整体的具体表达而存在，而不仅仅是整体的组成成分[1]。任鹰也认为就语言结构的本质而言，以生成整体论思想考察汉语句法结构，可能会更接近事实真相[2]。对于构式的范围，Goldberg在1995年的专著中指出，构式基本上指的是结构性构式（constructionalschemas），即句法构式，而在其2003年发表的文章和2006年推出的新著中，则将构式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到了语素、词、复合词等层面，认为“含一个语素也是构式”[3]。我们认为，当下网络中流行的“打脸”一词虽然没有特定的句法框架，也没有明显的标记词，但由于在语义以及功能方面已经具有不可预测性，因此也可以看作是一个颇有汉语特点的流行构式，即词汇构式。因为“任何语言格式，只要其形式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其他已经存在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就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构式。此外，即使有些语言格式可以得到完全预测，只要它们的出现频率很高，这些格式仍会被语言使用者作为构式存储”[4]。

就目前所搜集到的文献来看，仅有孙翠娟较为全面地描写了网络新词“打脸”的词汇化过程，以及它的句法功能和语用价值，她认为打脸(1)是从动宾短语“打脸”隐喻而来，打脸(2)、打脸(3)都是由前者转喻形成的[5]。此外，肖倩文也简要指出，“打脸”一词主要出现在“反转语境“中，具有贬义的感情色彩[6]。

我们看到，对于流行词汇构式“打脸”，已有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其词汇化的过程，而对于这一构式的表义特点及其流行动因则还缺乏深入的分析。因此，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打脸”这一流行构式做更进一步的考察分析。

二、流行构式“打脸”的表义特点及语法特征

常规的“打脸”在现实表达中本来是一个根据语法规则生成的动宾短语，跟“打头”“打屁股”等同属一个类型，它所表达的意思基本就是由动词“打”和名词“脸”组合而来的，语义的透明度极高。因此，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也并未将“打脸”作为一个词来收录[7]。如：

(1）白天不打，专门夜里打，还不打脸，怕被人看见，专打身上。（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1

(2）老是飘飘忽忽碍眼打脸的头发，给蓝布条儿管束在脑后。（吴强《红日》）

(3）自己也加快脚步一下冲到高洋身后，抡起棍子打向他脑袋仍一刻不停地想：不能打后脑勺那太薄，不能打天灵盖那会把人汀傻，不能打脸那会破相……（王朔《看上去很美》）

但近一段时间以来，在网络及各种平面媒体中，经常可以看到“打脸”的非常规用法，如：

(4）挣钱最多创新最少，今年的新iphone被国产机提前“打脸”。

(5）产妇要剖腹产，医生坚持顺产，30多小时后医生被现实打脸了。

(6）打脸周琦！林书豪公布一天300元的伙食餐单。职业球员自律很重要。

(7）日本人嘲笑中国菜刀只能“杀猪”，大厨端出两盘菜，实力打脸日本。

仔细分析上面例（4)-(7）中的“打脸”，可以看出它并不曾真实打在任何人的脸上，而且很多时候“打脸”的发出者也并不具有“打在脸上”的能力，如“现实”“实力”等。

（一）流行构式“打脸”的表义特点及使用场景

目前，“打脸”这一词语在网络媒体中有着极高的使用频率，我们在百度网及人民网中做了搜索，在百度新闻中找到了626000篇相关的新闻（百度搜索时间2019年9月8日），在人民网中检索，得到3750篇相关的网页新闻（人民网搜索时间2019年9月8日）。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打脸”这一词语在网络媒体中的流行程度。那么网络媒体中的“打脸”究竟何意呢？通过观察网络媒体中“打脸”的使用可以知道，它们通常指的是此前的言论、观点、预测等被后来的发现或事实等否定，从而可以推导出当事人之前的言论要么是在故意撒谎，要么是缺乏对事情发展趋势的充分认知，如此等等，被看作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大家发现了错误，丢了面子，或者是自身的名誉、名声遭到了贬低，显得十分尴尬或难堪。因此，流行构式“打脸”在具体使用中的语义表达大体上可以区分为以下几种情形。

1．当事人的某种观点、预言被证伪或被揭示是错误的。

(8）他去年说我想买房的心态很病态，今年他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9）打脸！谁说梅西不配当领袖？论气质他已不输老马。

(10）上海好市多无条件退货，网友预言惨赔退场，内行曝稳赚真相打脸。

例（8）中“他认为我去年想买房是病态心理”这一观点被“今年房价猛涨”这一现实证实是错误的。例（9）中马拉多纳曾公开表示梅西缺乏领袖气质，而说话人通过一连串的事实和数据证明马拉多纳的观点是错误的。例（10）中网友有关好市多会惨赔退场的预言被真相证明是错误的。

2．当事人的虚假言行被揭穿。

(11）小伙靠在兰博基尼边搭讪美女，结果被美女狠狠打脸了。

(12）这一次，卓伟真的再被打脸，曝出消息后，当事人立即发文否认。

例（11）中小伙本想借助停靠在路边的兰博基尼在美女面前炫耀，却不曾想美女就是车主，这使他炫富的虚假行为被揭穿。例（12）中卓伟爆料某明星已婚，当事人立马发文否认，使得人们认识到卓伟提供了虚假消息，对于卓伟而言，当事人的发文否认就是打脸。

3．人们的某种普遍认知或惯性认知被推翻。

(13）舞蹈就是青春饭？82岁的拉丁奶奶来打脸！

(14）日系车皮薄重量轻？看完这些被赤裸裸打脸！

例（13）和例（14）都是在反驳人们已有的惯性认识，即事实是非常规的，与我们常规的看法是不相符的。

4．当事人或行为主体不履行承诺，不守信用。

(15）这真是一个打脸时代！对冲基金大佬季报持仓盘点。

(16）云南一旅行社自己“打脸”被剔除出诚信经营旅行社名单

例（15）的背景信息是投资大鳄们纷纷食言，屡屡做出自己之前坚决反对的事情。例（16）是旅行社主动承诺诚信经营，但事实上却又做出不诚信的行为，所以是自己打脸自己，即自己的行为否定、反驳了自己的言论。

5．某事件主体或当事人的现实表现与之前的表态/状态相差甚远。

(17）宝马爆发“漏油”事件，车主说了实话，车友：真是太打脸了。

(18）太打脸！带头污蔑孙杨服药作弊，澳国家游泳队金牌得主药检呈阳性。

(19）真打脸！日本女排赢中国后狂喜，接着被欧洲弱旅吊打。

例（17)-(19）里的“打脸”都是现实表现与之前的表态/状态相差甚远，所以表达了“尴尬、丢脸”的意思，它的前面大都可以加上程度副词，如“太”“真”等。

当然，以上5种情形是为了便于认识“打脸”表义的丰富性而做出的一种区分，这种划分也只是相对的，有的例句“打脸”可能含有了两种情形中的语义特点。

（二）流行构式“打脸”的语法特征

已经词汇化了的“打脸”更多地继承了其原始形式动宾短语的一些特点，在语法功能上也更多地体现出动词的属性特征。下面是流行构式“打脸”的一些主要语法功能。

1．作谓语，可以带宾语

(20）《人民的名义》热播打脸撤资投资方！

(21）李可留队打脸媒体，恒大苏宁悍将落选也属情理，首战大胜取开门红。

(22）周琦得高人指点完成自我救赎，两双数据打脸喷子，网友纷纷道歉！

以上例句中“打脸”都是作谓语，且后面带宾语，而能在句法结构中充当谓语，且能同时带宾语，则是动词的典型特征。而我们知道，一般的动宾短语是不能再带宾语的。可见，作为流行构式的“打脸”跟现实表达中的常规短语“打脸”在语法功能上已经产生了较为明显的区别。

当然，流行构式“打脸”在作谓语时有时也呈现出一些形容词的特征，如上文例（17)-(19）中的“打脸”就没有带宾语，而且也无法在后面补充出合适的宾语，相反却在其前面带了程度状语。因此，作为流行构式的“打脸”也只能认为主要呈现出了动词的特征，而不能认为已词汇化为一个动词了。孙翠娟也认为网络上的“打脸”可以分化为打脸(1)、打脸(2)、打脸(3)三种用法，其中前两种用法具有动词的特征，后一种用法具有形容词的特征[5]30-31。

2．作定语

(23）白百何、陈羽凡当初秀的恩爱现成打脸利器。

(24）中国互联网20年啪啪打脸简史，话不要讲太满……

(25）以为自己很红，却被现实打脸的明星，周星驰也因判断失误坏了口碑。

以上例句中的“打脸”都做的是定语，分别修饰“利器”“简史”“明星”。

3．除用在主动句中，也用在被动表达中，包括一般被动句和意念被动句

(26）日本女排被打脸，憾负俄罗斯后登上世界杯领奖台的豪言恐落空！

(27）三传婚变还曾放话不怕被拍，这下白百何被打脸了。

(28）特朗普妄言中国遭美联社“打脸”。

(29）蔡少芬的房子仅有80平，网友质疑买不起房，得知价格后打脸了。

(30）鲁伊兹扬言以255磅的体重决战乔书亚，但是现在的体重状况，却狠狠打脸。

(31）郑爽说自己的姐姐比明星好看，一开始不信，看到正脸后全网打脸了。

通过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例（26)(27)(28）是一般被动句，有明显的被动标志词，如“被”或“遭”。例（29）至例（31）则是意念被动句，即没有明显表示被动的标记词，此时句子的被动语义主要是通过上下文来理解。

4．独立成句

(32）打脸！不满签证被标“中国”台湾留学生告挪威政府，被拒了。

(33）打脸！澳大利亚奥委会警告不准重演霍顿闹剧。

(34）打脸！长安福特，被列为“困难企业”！

在上面的例句中，“打脸”放在句首，单独成句，有加强语气的作用。

5．“打脸”的主体可以是抽象名词

在使用中，因为“打脸”并不是真正的实施“打击”这样的行为，所以能够充当“打脸”的主体也便更加开放或多样，如：

(35）怕被房市啪啪啪打脸？今年的三大投资思路，绝对值得借鉴！

(36）泰勒斯威夫特音乐成绩不如蕾哈娜和Ladygaga？数据打脸。

作为常规短语的“打脸”，其主体要么是能活动的人，要么是能移动或飘动的其他物体（如“头发打在脸上”），往往必须是具体名词。而现在作为流行构式的“打脸”，其主体“房市”“数据”都是极为抽象的名词，而这些主体是不能与作为短语的“打脸”搭配的。因此，在网络媒体中上述组合的大量使用，正反映出“打脸”在语义和功能上已经发生了变化。

三、流行构式“打脸”的形成机制及流行动因

（一）流行构式“打脸”的形成机制

我们看到，在网络媒体中所使用的“打脸”主要是指观点、言论被否定，丢了面子，它并不同于传统表达中所指的“打在脸上”。那么，新近流行的“打脸”是如何形成的呢？跟传统表达中的“打在脸上”有没有关联呢？我们的答案是肯定的，即两者虽然存在诸多区别，但也并不能认为当下流行的“打脸”就完全是无中生有，其实它跟传统的动宾短语“打脸”还是有很大关联的。或者说是人们在语言表达中，将传统的“打脸”通过引申而赋予“旧词”以新意或新的用法，以此来满足人们多元的表达追求。

因为现实中的“打脸”是对当事人一种较为直接也是影响较为深远的侮辱或批评，所以俗语中才会有“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样的劝导。可见，在公共的场合，对一个人直接打脸是极其严重的羞辱。其实，在任何一个社团中，脸面对人的生活乃至生存影响都是极为深远的，如果一个人在社会上没有任何的地位，或失去了所有的脸面，那么他基本上也就在社会上失去了立足的基础。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人活着脸面是很重要的支撑，人在社会中的地位以及所受到的尊敬，都与人的脸面有直接的对应关系。中国人总是爱面子，有时候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所谓不可理喻，即面子有时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中国人重面子、爱面子，所以多多少少有些害怕或反感被批评，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批评，因为对方的批评会损害到自己的面子。所以，现在网络媒体中各种的“打脸”实际都是对当事人言行的批评、指责或反驳、否定，这些都是让当事人丢面子的行为，而这跟现实中击打对方的脸部具有相同的结果，只不过一个击打的是客观的脸面，而一个击打的是主观的脸面。一个是具体的，一个是抽象的，两者之间具有较为明显的隐喻关系。也就是说，网络媒体中“打脸”虽然并不是直接打在脸上，但在核心表意特征上还是跟常规的动宾短语是一致的，即都是不给对方面子或伤害、损害对方的面子，而从有形到无形、从具体到抽象，这正符合一般隐喻发展的规律。

流行构式“打脸”中的“脸”为脸面或面子，一个人面子受到威胁或损害，这是已经看到的或出现的结果。而如果进一步追问或探寻为何某主体的面子会受到威胁或损害，则可以进一步看到原因是某人的言论或行为被他人所否定或批驳。从认知的角度看，用有形的来转指无形的，用具体的来转指抽象的，这符合一般的认知规律或特点。此外，从结果转指原因，这符合转喻的发展规律。所以，“打脸”一词的形成既有隐喻，也包含转喻，是在两种机制的作用下发展而来的[5]19-20。

（二）流行构式“打脸”在网络媒体中流行的动因

1．对视觉修辞效果的追求

陈汝东指出，“语言文字是抽象的符号系统。人们通过语言文字传播信息，有时为了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受，就追求视觉修辞效果。视觉修辞效果多不是指文字的直观形态，而是指修辞者把现实或思想中的形象，转换为语言，使听读者通过话语把信息转换为心理形象或通过其他媒介转换为实在的图像”[8]。

此外，人类在处理语言信息的时候，具有积极的能动性，人脑具有想象、联想的心理机能。一方面，在话语建构过程中，修辞者可以通过心理预测，推断话语可能产生的视觉效果；另一方面，在话语理解过程中，理解者根据话语信息，通过想象和联想，促使语言符号信息转化为视觉形象[8]。

我们看到，“打脸”的流行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人们对视觉效果追求的结果。对某人的观点予以反驳或否定，是一种较为抽象的活动，难以被话语理解者所充分关注，而为了吸引听读者的关注，同时也为了凸显对某种观点或行为的否定态度，说话人或话语建构者选用“打脸”这一词语就比传统的表达要更为形象、更为逼真。

新颖、形象是人们在语言表达中对形象性的追求，而很明显“打脸”比“顶撞、批评、否定”都来得更为形象，把无形的动作通过有形的动作体现了出来。而且有时还可以带上声响效果“啪啪地打脸”，把一种无形无声的行为描摹得如此有声有色，十分地生动、形象、逼真。

2．语言模因下的复制与传播

在网络媒体中，一种新的现象产生之后，一旦被一定数量的人群所使用，就会形成更大的声势，使其产生更为广泛的影响，进而所带来的则是更多的人群来使用它，使其呈现出更高的使用频率。

网络为大众提供了一个畅所欲言的平台来享受一种“我言故我在”的乐趣。处于喧嚣、互动开放的网络氛围与网友躁动兴奋的心理空间，无论是新闻跟帖还是论坛跟帖，文本风格各异，内容新奇独特且不失风趣幽默，对话生机勃勃、张力十足，甚至对于某些敏感话语显得火药味十足，这正是网民狂欢心态的外显表征。形式各异的网络热词是网络跟帖及其文化内涵的集中体现[9]。在网络这样的平台上，大家都想用新的表达方式来吸引大众，所以一旦有人带头使用了某个新的词语或新的表达方式，大众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跟着模仿、传播起来，只有这样，才会被他人看作是一个跟上时代节拍的人，否则就会被新人类判定为out了。

3．追求另类的、陌生化的表达效果

对于语言演变，不仅作为受话人的儿童，而且作为说话人的成年人（尤其是年轻的成年人）都能成为创新者，从而成为演变的催化剂。

新时期，年轻人求新求异更为强烈，特别是在网络这一平台上，他们不再满足于现状，不再满足于已有的表达方式。作为网络，每天都会有海量的信息发布，也都会有海量的发帖或跟帖，如何在人山人海中，让他人对自己的言语行为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如果想让自己的言语行为能够吸引住他人，就必须去创造新的表达方式，如果还是按照现实生活中的日常表达，那就难以吸引他人，也难以成为网络关注的焦点。同时，当网络上形成了某个热词或流行的表达方式之后，如果他人都在使用，而自己不跟从或拒绝使用，则会脱离这个时尚的潮流，就有可能或就会被他人看作是落伍或脱离了时代发展的节拍。所以，为了顺应潮流，为了显示自己正在紧跟流行的节拍，就会有大量的人群去复制或模仿这一表达，进而就会使这一表达呈现出更高的使用频率。

在网络平台日渐丰富与流行之后，人们对新质的表达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并具有更大的需求。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在网络中用日常交际中的词语或句式来表达新鲜的感受或认识，不再满足于“旧瓶装新酒”，而是追求“新瓶装新酒”，正是这样的一种认知心理推动着他们要不断地发现并创造新的表达方式或新的词语。同时，我们也看到“陌生化”是文学艺术的一种技巧，它可以使熟悉的甚至熟视无睹的事物变得新颖有趣，从而改变读者的阅读期待，扩充作品的想象空间，进而增强作品的美感。而从语言运用的角度看，人们在语言使用中也存在着这样的心理追求，即追求另类的、陌生化的表达[10]。

用“打脸”来反驳或否定当事人的言论是虚假的，或是不实的，这种创新表达方式跟日常生活中的表达是截然不同的，而正是这种不因循前人的表达使得听读者会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文本效果，进而会吸引他们的关注以及阅读。

4．表达简约而不简单，辞约而义丰

由前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打脸”虽然最初是表达一个具体的行为，但是构式化以后，其语义表达内容已经变得十分丰富，已经不是动词“打”和名词“脸”语义的组合所能代替的。虽然在具体的场景中，或具体的句子里，“打脸”都可以找到其他的可替换的词语或表达，不同场合所使用的打脸，都可以找到其他的表达方式替换，但是在现有的表达手段中并没有一种可以替换“打脸”所能出现的所有语境。换言之，“打脸”是一个功能强大的词语，有着多样而又丰富的用法。看似简短而又普通的一个词，却可以在多种场合中发挥不同的作用。这是已有的一般词语所难以胜任的，而这也正是它得以不断被复制、被模仿、被使用的一个根本性的原因。

四、结语

本文从构式语法理论出发，对词汇构式“打脸”进行了考察，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作为新近流行语，“打脸”在使用中可以作谓语带宾语，可以作定语，可以独立成句，还可用在被动表达中。“打脸”的主体可以是抽象名词。在语义方面，“打脸”的主要意思是指当事人此前的言论、观点、预测等被后来的发现或事实等否定，根据具体的使用场景，又可以细分为5种情形。网络流行语“打脸”不同于传统的动宾短语“打脸”，它是在隐喻和转喻的机制下由后者转变而来的。由于在网络表达中对视觉修辞和陌生化修辞的追求，网民们在从众心理驱使下的大量复制与传播，使得简约而不简单的“打脸”一词在网络中迅速流行开来。

参考文献：

[1]金吾伦.从系统整体论到生成整体论[N].科学时报,2006-11-30(B03).

[2]任鹰.从生成整体论的角度看语言结构的生成与分析---主要以汉语动宾结构为例[J].当代语言学,2016(1):19-37.

[3]陆俭明.对构式理论的三点思考[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16(2):2-10.

[4]吴海波.运作中的构式:语言概括的本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5]孙翠娟.网络新词“打脸”面面观[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语言所,2017.

[6]肖倩文.“打脸”与“真香”[N].语言文字周报,2019-07-24(002).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8]陈汝东.论修辞的视觉效果[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3):48-52.

[9]李修元.网络狂欢:一种虚拟世界的大众文化[J].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4):504-508.

[10]施春宏.网络语言的语言价值和语言学价值[J].语言文字应用,2010(3):70-80.

张言军,王梦雅.词汇构式“打脸”的句法语义特点及其流行动因分析[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5):104-108+113.

基金: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17BYY141);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8-ZZJH-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