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与资本之间的关系问题,学界已有一些研究成果。有学者认为技术与资本的关系是“资本‘绑架’了技术,技术迫于资本的势力而‘入伙’”[1]199,但对于技术转化为资本的“资本化”路径问题,仍需进一步深入研究。从技术到资本经历了怎样一个“资本化”过程?技术以效率最大化为目标,资本则最大限度地获取剩余价值,因此技术与资本“存在着逻辑关系上的共契”[2]295。这便是技术与资本“联姻”形成技术资本进而实现增殖最大化的根源所在。基于此,本文将对技术的三个层面、技术资本的双重属性、技术资本化的实现条件、技术资本化的具体路径等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

一、技术的三个层面

基于技术哲学,技术被定义为“人类为了满足社会需要而依靠自然规律和自然界的物质、能量和信息,来创造、控制、应用和改进人工自然系统的手段和方法”[3]214。透过此概念:技术本质上包含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而此二重性又蕴含着物质、智能和信息三个层面。具体而言,技术的三个层面包括:物质层面,技术是物化的人工物;智能层面,技术是人的主观的技术意向与客观的科学原理的统一;信息层面,技术是人工物的工艺流程[4]13-14。

1.技术的物质层面

技术是物化的人工物,其内核是必须依附于人工物而存在。人依照反映在人脑中的自然物以及对自然物的感性认识,在自然科学原理的指导下,通过有目的、有程序的物质生产劳动,对自然物进行加工和改造的过程,就是人工物的创造过程。这一过程正是技术的实现过程。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技术只有通过物化的人工物(如机器)才成为“对象性的存在”的技术,所以技术的“实体要素”是必须依附于人工物而存在。

2.技术的智能层面

技术是人主观的技术意向与客观的科学原理的统一。人对自然物的改造必须遵循:人的主观意向和客观的科学原理,两者耦合成功,则自然物转化为技术物。这便是技术概念的“智能要素”。首先,需要作为技术主体的人展开有目的的物质生产劳动的主观意向。其次,技术必须反映并蕴含客观的科学原理。再次,人的主观需要与客观存在的科学原理的相互耦合。此三者形成一个闭环,自然物转化为人工物,这就是技术的智能层面。

3.技术的信息层面

技术是人工物的具体工艺流程,蕴涵诸多发明与专利。当人工物生成且获得社会认可,“造物”时的物质生产劳动过程便会被固定为工艺流程,具体表现为发明与专利。而这一工艺流程具有被复制、转移、传播等特质——这就是技术的信息层面。

总的来说,技术在物质层面、智能层面和信息层面所呈现的内涵与外延,促成了人依照主观的技术意向、客观的科学原理、固定的工艺流程三者的紧密结合而展开物质生产劳动。进而,推动了技术的升级与技术的迭代,并以此循环往复,螺旋式提升。

二、技术资本的双重属性

“技术有着其它资本所共有的增值性。同时技术作为资本,还具有自身的特殊性”[5]102。这就是说技术资本包含着双重属性:一是技术属性,二是资本属性。

1.技术属性:技术资本具有技术的普遍特质

技术资本和一般技术一样具有目的性、生成性和社会性等普遍特质。而技术资本的普遍特质也深刻影响着技术资本的价值生成、价值转移和价值增值等过程。技术资本的“技术属性”主要呈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技术资本基于人的技术需求而产生。“需求是发明之母”,技术的出现很大程度是因为现实的需求而产生的。高效率的需求,刺激技术发明并促使技术迭代,其目的是追求高利润。而作为“技术的人格化”资本,其目的同样是追求高利润。因此,技术与资本在追求利润的目标上,存在着逻辑共契,进而实现两者的“联姻”,满足技术资本的致富欲望。

其二,技术资本根源于人的物质生产劳动。“物质生产即物质财富生产的一切领域”[6]416,技术的产生就是技术主体有目的地进行对象化劳动的产物,通过将人的“生命力”嵌入自然物来实现价值增值。无论是作为技术“对象性的存在物”的技术人工物转化为技术资本,还是技术知识通过传播转移生成技术资本,抑或是固化的工艺流程转化为技术资本,其价值生成的根源都必须追溯至人的物质生产劳动。

其三,技术资本具有流动性,能转移分享。“运动是物质的存在方式”,“现在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没有运动的物质”[7]347。因此,技术和资本都具有运动性,且技术的资本化本身所表现出的流动性就是物质运动的一种现象。技术作为物化的人工物的转移,技术作为人的主观意志和客观的科学原理的分享或共享,技术作为人造物的工艺流程的转移与扩散,都充分体现了技术的流动性。资本生成、转移、扩张和增值过程也同样具有高度流动性。

2.资本属性:技术资本拥有资本的一般属性

技术资本之所以称之为资本,是因为技术被赋予资本的特征和功能。技术资本概念的“资本属性”存在着以下三种规定:

首先,技术资本具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二重性”,是技术生产要素和技术生产关系的统一体。技术资本的存在前提是技术商品,作为商品的技术是拥有自然属性的使用价值和拥有社会属性的价值的统一体。“其既具有自然物质性,同时又形成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而其自然物质乃是社会关系的载体”[8]4,资本的表征是生产要素,其本质是生产关系。而作为生产要素体现出技术资本的自然属性,作为生产关系则体现出技术资本的社会属性。

其次,技术资本是可以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追求价值增值是技术资本的本质要求。剩余价值是剩余劳动创造的“价值超过劳动力价值本身的价值”[9]6,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即是价值的增值过程。技术资本因其包含技术要素,在技术条件刺激下资本能够产生更多超额剩余价值,在经济活动中将超额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即剩余价值的资本化。因此,追求剩余价值,不仅贯穿技术资本循环积累的全过程,而且也是技术资本的本质规定。

第三,技术资本依附于价值实体可以被测度,其交换运动遵循价值规律。技术资本必须附着于一定人工物而存在,而人工物的价值以交换价值为外化表现,是可以被测度(计量化)的。技术如果转化为资本必须先转化为商品,作为商品的技术必须能满足人的某种需求,即技术商品的功用性,也就是技术的使用价值。“使用价值通过交换价值而生成使用价值,交换价值以使用价值作为自己的中介”[9]226,而“交换价值表现一切商品可以与该商品相交换的量的比例的总体”[9]139,表现为一定量的货币。因此技术的交换价值最终以技术商品的货币形式表现出来。当然,其在交换运动转化为资本的过程中必须遵循价值规律。

三、技术资本化的实现条件

“资本化”,简而言之,即价值转化为资本的过程。而技术资本化就是为了获取剩余价值从资本扩张的现实需求出发将技术成果转化为资本,并在此过程中不断提升技术内涵的发展过程。而技术资本所蕴含的“资本化”特殊属性,在经济生活的诸多方面主要呈现“一纲三目”的特征:“一纲”是指技术资本化的深层目的;“三目”是指技术资本化的根源、前提和关键。

1.技术资本化的目的:实现高效率和高增值

技术资本化是必然的。追求效率提升的技术与追求价值增值的资本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耦合:提高技术效率。其目的是创造出比以往更多更大的价值,这正是资本所渴求的。追求价值增值的资本运作,势必会优先扶持技术研发,选择先进技术,把技术纳入资本运行的轨道,这也正是技术扩张所渴求的。[10]112因此,技术与资本的“联姻”是实现资本积累最有效的方式。

2.技术资本化的根源:人类的物质生产劳动

物质生产即是人类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的物质性活动过程,具有物质性、自觉能动性和社会历史性等基本特征。从物质生产实践角度讲,生产就是劳动。技术本质上是人“对象化劳动”的产物,因此技术根植于人的物质生产劳动。技术资本化的根源,同样根植于人类的物质生产劳动。人类通过“对象化劳动”所展开的技术活动,如物质生产劳动、科学研究、技术研发与工程建设等均根源于人类的物质生产劳动。

3.技术资本化的前提:技术成果转变为商品

商品是用来交换的劳动产品,“是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统一体,是价值关系的物质承担者”[9]5。技术的产生是通过物质生产劳动而形成的技术产品、技术知识、技术工艺等的集合体来满足人类的特定需要,因此技术具有商品属性。技术商品价值的本质是凝结在技术商品中的“生命活动”,技术商品的价值量由生产该商品所耗费的脑力和体力等劳动量来决定,而劳动量通常可以用货币来进行测度和计量。因此,技术成果发生交换成为技术商品,成为技术资本化的重要前提。

4.技术资本化的关键:从商品货币到资本积累

技术商品只有转化为技术资本才能实现自身价值并推动生产力的发展。技术商品要转化为技术资本必须经历流通过程,“商品流通是资本的始点”[11]171。在流通中,技术商品必须以货币为媒介,因为货币是“作为价值尺度并因而以自身或通过代表作为流通手段来执行职能的商品”[11]152。因此,在技术资本化过程中货币起着关键作用:它通过将技术所具有的价值贮藏起来,并通过在市场上流通或进行支付,从而实现技术资本的积累。进而,推动技术资本的空间扩张。

四、技术资本化的具体路径

技术资本化的具体路径与技术概念的三个层面存在着逻辑共契。因此,技术的“资本化”过程就是沿着技术概念的三个层面在时间和空间上外推的过程,即:技术人工物的资本化、技术知识的资本化和技术专利的资本化。

1.技术人工物的资本化

技术必须依附于人工物而存在。因而技术的资本化首先就是技术的“物化”形态的资本化,即技术人工物的资本化。而技术人工物的“资本化”需要经历以下过程:

人类通过劳动获得技术人工物。技术是基于人类需要而产生的。基于需要的刺激,人开始对自然物进行有目的的改造,方式是生产劳动。对自然物的改造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获得具有功用的人造物——生产工具,如机械装置等。这是技术人工物资本化的第一个环节。

技术人工物通过交换成为技术商品。不同造物者可能拥有具有不同使用价值的技术人工物,为了满足更加丰富多彩的需要,便产生了不同造物者之间的不同使用价值的技术人工物的交换。一旦发生交换,技术人工物便转化为技术商品。而技术人工物只有成为技术商品才能进一步转化为技术资本进而实现新的价值增值。这是技术人工物资本化的第二个环节。

技术商品参与流通转化为技术资本。“商品生产和发达的商品流通,是资本产生的历史前提”[12]322,因此技术商品的流通是技术资本的起点。技术商品流通产生的结果是货币资本的产生,而货币资本正是技术资本的最初表现形式。货币资本的产生推动技术资本开始展开新的“为贵卖而买”的运动,即进入“G(货币)—W(商品)—G’(货币G和价值增量)”的资本循环阶段。这是技术人工物资本化的第三个环节。

2.技术知识的资本化

技术不仅表现为物化的技术人工物,在智能层面还表现为物质资料生产所衍生出的经验、知识、技巧等,即人主观的技术意向与客观的科学原理的统一。而人的主观技术意向与客观的科学原理,随着交流的发展常常表现为技术知识的传播。在知识经济时代,作为非物质形态的技术知识也可以直接转化为资本,且主要通过如下步骤:

技术意向和科学原理转化为技术知识。人的物质生产劳动过程不仅包括体力劳动,还包括智力的创造性劳动。这主要体现在:具体劳动过程中的主观技术意向,即为了满足某种特定需要反映在人脑中的意识,在客观存在的科学原理的辅助下人形成了对自然物的认识,经过重复多次之后,通过经验的总结和凝练进而形成了系统的关于“造物”的技术知识。可以说,通过智力劳动生成技术知识是技术知识“资本化”的首要前提。

技术知识作为生产要素投入生产。技术知识转化为技术产品是“通过知识、智力结合资本、劳动等因素的投入而产生……创造性成果(技术成果)”[13]163。技术知识产品本身并不具有直接经济效应,必须作为生产要素投入生产,经过造物者的生产应用才能转化为能够带来价值的产品。这是技术知识“资本化”的关键步骤。

技术知识产品作为商品进入市场进行交易,是技术知识“资本化”的本质追求。技术知识产品除转化为生产要素产生利润外,它还可以和物化的技术器物一样进行交换而获得技术知识资本积累。此外,技术知识产品为了实现顺利交易,势必吸引广告等传媒进行传播推广,在获得广泛关注的同时也带来了技术知识产品之外的额外利润。

3.技术专利的资本化

在信息层面,技术是人工物的工艺流程。而人工物的工艺流程,包含着大量的“创新劳动”。“创新劳动”是发明与专利的内在根据。换言之,技术产品的制作工艺、生产流程本身就蕴含着价值。伴随技术产品交换的日益频繁,技术工艺与技术流程的转移也日益增加,且被保密的技术工艺和技术流程逐渐发展为新的商品——技术专利。这种特殊的技术专利商品及其技术专利“资本化”的达成,主要通过如下环节:

技术专利生成是技术专利资本化的起点。由于技术产品生产需求的复杂化和多样化,导致产生技术产品的技术工艺和技术流程更加精细和复杂,因此其工艺流程的设计就必须付出更多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但技术工艺和技术流程具有可转移性、可复制性、可重复性等特征,要想独享技术收益,就必须对技术工艺和技术流程进行保密,因此技术专利应运而生。作为特殊商品的技术专利,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在法律赋予其技术专利权后,技术专利便可进入专利市场进行交易。

技术专利确权是技术专利资本化的前提。技术专利资本化其实质是技术专利权的资本化,而技术专利权是“依法授予的具有私人财产权属性的权利”[14]17。技术专利作为一种具有高增值性、高收益性、高风险性等特殊商品,进入市场发生交易前必须对其进行确权。技术专利确权是依照法律、政策对技术专利的所有权、使用权等隶属关系进行确认。对技术专利进行确权首先基于技术专利的保密性,这就决定了技术专利权的独享性。实际应用中可能独享高收益,但同时也独担高风险。

技术专利转让是技术专利资本化的核心。技术专利确权后进入市场,作为商品的技术专利只有实现专利权交换才能实现技术专利资本化。技术专利权是法律赋予拥有技术专利者一定时间段对技术工艺和技术流程的独享权,因而具有地域性和时限性。因此,要想顺利转让技术专利权实现其资本化,必须在法律的保护下,在有效期内进行交换。这一交易并非如一般商品交换具有即时性,常常表现为技术专利权所有者以股东或合伙人的身份享有企业财产一定数额的股份权,并以股权的价值实现技术专利的价值。

五、结论

技术资本化的三条路径,即技术在物质层面、智能层面和信息层面所呈现出的表征为拓展其路径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正是这三条路径促使技术资本为了追求增殖最大化,在时间和空间上展开全球性扩张,并逐步形成与之对应的三个全球化特征:一是技术人工物的全球分配,正是通过技术人工物在空间上的扩张分配、在时间上的加速分配,才使得技术资本在全球范围集聚;二是技术科学原理的全球共享,随着全球信息交流方式的拓展,技术科学原理及技术产品意向形成的技术知识才能快速实现全球传播;三是技术专利权的全球转移,技术产品的制作过程和工艺流程自身含有的价值,不仅促成了技术专利制度的逐步形成,而且促成了技术专利的管理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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