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学界对于农业经济增长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农业资本投入[1]、劳动力投入[2]、土地投入[3]、技术创新[4]、农业生产投入[5]和农产品出口[6]等方面，立足于微观农产品质量层面，分析其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的研究并不多见。农产品质量一方面是指农产品具有的物理、化学、生物和技术等方面的性质，另一方面是指农产品符合消费者需求、环保要求以及满足各种法规制定的质量标准的程度。由内生增长理论可知产品质量的重要性，产品的质量会影响经济增长。罗连发、李艳等[7-8]的研究表明出口产品质量对区域经济增长质量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且产品质量的不同对区域经济发展差异影响显著。程虹、任保平、罗英等[9-11]指出农产品质量将是我国未来农业经济增长的新动力。

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可以通过以下几个方面来体现：第一，农产品质量的提高可以有效提高投入产出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在各要素投入总量相同的条件下，高质量的农产品往往能够获得更多的产出和更高的附加值，在自由竞争市场中，价格是资源配置的信号。第二，农产品质量的提高可以增强消费者信心，刺激国内消费。王志刚[12]认为在同质化产品的表面下，农产品质量是决定消费者做出购买决策的重要因素。齐白璐[13]认为农产品质量不仅会影响消费者自身的购买决策，还会通过多种渠道的分享行为影响其他消费者的决策。农产品质量的提高是提升需求特别是内需的最重要动力，是推动农业经济增长向消费升级转移的重要因素。第三，农产品质量的提高可以提高国际竞争力，在国际贸易中提升市场占比。程虹等[14]指出高质量的产品通常可以满足多类国际标准和各出口国家标准的要求，帮助企业在国际竞争市场上赢得更多的市场份额，改善我国的贸易环境。

质量基础设施是指用于保障产品、服务和管理体系质量的基础设施，由国家、地区或组织建立，包括计量、标准、合格评定（检验检测和认证认可）等方面。计量是质量的量化体现，标准是质量的外在规定，计量是标准制定的量化基础，认证认可让质量得到信任。2023年中央发布的《质量强国建设纲要》明确提出深入实施质量强国战略，加强全面质量管理，到2025年实现质量基础设施更加现代高效，质量基础设施管理体制机制更加健全，质量基础设施空间布局概念更加合理，使质量基础设施各要素实现整体更高水平协同联动发展。与农产品质量相关的种植培育标准、企业生产过程控制、检验检测、质量认证和可追溯等质量基础设施，已成为其提高的保障。

质量基础设施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质量基础设施可以通过投资和消费拉动农业经济增长。质量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对质检行业进行固定资产投资，具有传统实体基础设施的投资拉动作用。郭广珍等[15]认为质量基础设施不仅可以通过投资产生乘数效应、挤入效应和挤出效应，还可以通过促进居民对相应产品的消费，改变居民的消费结构。Lambert等[16]指出质量基础设施可以促进科技创新，提高技术创新能力。第二，质量基础设施可以降低交易成本。Rodrigues等[17]指出质量基础设施的计量和标准特性可以使得产品和服务具有可比性和可追溯性，降低了产品和服务的质量风险，合格评定特性也减少了交易市场的信息不对称，提高了市场公平性，降低了交易成本。第三，质量基础设施可以促进国际贸易，形成一体化市场。Donaldson等[18-19]指出质量基础设施是连接国内产业与ISO等国际质量组织的枢纽，帮助企业产品和服务符合国际标准，增加产品的国际认可度，促进国际贸易和技术转移。Daddi等[20]指出合格评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贸易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增强双方互信，奠定贸易基石。

综上所述，农产品质量和质量基础设施均对农业经济增长产生影响，且影响方面有交叉。然而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并未探究三者之间的关系。鉴于此，文章基于农产品质量和农业质量基础设施的视角，以中国2011-2021年31个省的面板数据为样本，实证分析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且通过中介效应模型，探究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中的作用，提出假说如下。

假说H1：农产品质量的提高对农业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

假说H2：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影响农业经济增长的过程中具有中介效应。

1、农产品质量测度

精准测度农产品质量是深入研究农产品质量的第一步，目前农产品质量测度方法有产品单位价值法、产品技术复杂度、产品评级指标法、需求逆推法等，较为主流的是需求逆推法，即在需求方面引入消费者对质量的偏好，建立包含质量的消费者需求函数，其主要原理是产品价格和质量是决定消费者是否愿意购买的主要因素，在农产品价格一定的情况下，影响产品销量的主要因素就是产品质量。有不少学者利用需求逆推法来测度国家出口农产品质量。董银果等[21]使用嵌套Logit模型对农产品数据进行估计分析，发现我国向日本出口的农产品质量呈N型变化趋势。陈容等[22]根据中国海关数据探索中国进口农产品质量的变化趋势，运用反推法在产品层面进行加总，推导出我国进口农产品质量的时间趋势。王纪元等[23]在出口农产品质量测度的基础上，从贸易国家和产品种类进行详细对比。董银果等[24]测度了中国出口美国的农产品质量，指出我国农产品质量在不同阶段的变化趋势存在差异。徐晓辰等[25]采用需求逆推法对出口农产品质量进行计算，并得出可以通过刺激农业生产投入来提升农产品质量的结论。

采用需求逆推法测算出口农产品质量，鉴于研究对象为农产品，测算目的是衡量一个地区农产品质量的高低和变化，故采用单边贸易数据即能满足研究目的，关于农产品的界定范围参考商务部对农产品的分类，包括HS前四类，即第1到24章。参照施炳展等[26]的方法，使用消费者需求形成的函数建立产品质量计量模型，结合需求逆推法来测度农产品质量。设定测量模型如下：

i为省份，t为年份，k为农产品类别，q、p、σ分别表示农产品数量、价格和替代弹性。

利用式（1-1）对第k类产品进行OLS估计，k=1、2、3、4，通过回归可得到第k类产品的价格系数σk和残差εikt，第k类产品的质量为：

由于不同类别产品之间的可能存在较大的质量区别，需要对质量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再加总，通过将上式计算出的每一类农产品的质量按照以下模型进行标准化处理：

squality为标准化的农产品质量，数值在[0,1]之间，没有计量单位，能够进行各个维度的加总比较分析。对已标准化的产品质量进行加总测算，得到各省总体农产品质量Q:

其中，exportikt为省份i在t年第k类农产品出口额，exportit为省份i在t年农产品总出口额。

2、模型构建与变量说明

2.1 模型设定

将农业经济增长作为被解释变量，农业质量基础设施作为中介变量，农产品质量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借鉴Baron等[27]和温忠麟等[28]提出的中介效应模型，首先建立式（2-1）检验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其次，以质量基础设施水平为被解释变量，农产品质量为核心解释变量，建立式（2-2）检验农产品质量对质量基础设施的直接作用。最后，构建农产品质量通过质量基础设施作用于农业经济增长的回归方程，将农产品质量和质量基础设施同时纳入式（2-3），分析两者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并检验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和农业经济增长之间的中介效应。

其中，i表示省份，t表示年份，AEG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农业经济增长情况，Qit表示省份i在t时期的农产品质量水平，QI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质量基础设施水平，Xit为系列控制变量，εit、μit和δit表示随机扰动项。α1反映了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的总效应，γ1表示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质量基础设施水平在农产品质量和农业经济增长间的中介效应大小为β1γ2，其中α1=γ1+β1γ2。

2.2 变量选取和描述性统计分析

2.2.1 被解释变量：农业经济增长

农林牧渔业总产值代表了一定时期内农林牧渔业的总生产规模和建设成果，不仅反映了增长水平，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内部结构。因此，以农林牧渔总产值来表示农业经济增长。为消除变量量纲和异方差的影响，对所有变量进行了对数转换处理。

2.2.2 解释变量：农产品质量

根据上文采用需求逆推法测度中国各省（市、自治区）的农产品质量水平。

2.2.3 中介变量：质量基础设施

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取性和评价体系的层次性，构建了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发展水平评价体系，包括计量、标准、检验和认证4个子系统，选取9个具体评价指标（表1）。为减少评价主观性，借鉴孙莹[29]的研究，运用熵值法确定各指标的权重，通过计算得出各省的农业质量基础设施综合评价指数，以此表征各省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发展水平。各项指标的熵值和权重如表1所示，结果表明：在计量、标准、检验检测、认证认可对质量基础设施发展水平的重要程度中，认证认可最为重要，标准次之，检验检测影响则最小。由此可知合格评定是质量基础设施作用价值的核心要素。

2.2.4 控制变量

鉴于其他因素对农业经济增长产生影响，为了保证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参考张益等[4]的研究，选取7个控制变量：农作物播种面积（lnAREA）、单位面积农业机械动力（lnMACH）、单位面积化肥施用量（lnFER）、单位面积第一产业就业人数（lnEMP）、受灾率（lnDISA）、农业种植结构（lnSTR）和有效灌溉率（lnIRRI）。各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1 质量基础设施水平评价指标权重

表2 变量定义与描述性统计结果

2.3 数据来源

选取了2011-2021年中国31个省市区（不包含港、澳、台地区）的相关数据进行基础回归和中介效应分析，主要数据来源于各省市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国家标准馆大数据分析平台、中国绿色食品发展中心、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数据库和《中国农村统计年鉴》等。

3、实证结果分析

3.1 基准回归分析

利用方程（2-1），通过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检验各省农产品质量对本地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VIF值均小于5,Mean VIF值为1.84，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表3报告了该方程的回归结果，列（1）将化肥施用量、农业机械动力、农作物播种总面积和农业劳动力四种农业生产常规投入要素进行回归，农产品质量的回归系数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5%的显著性检验，列（2)-(4）为控制变量依次加入受灾率、农业种植结构和有效灌溉率后的回归结果，农产品质量的回归系数依然十分显著，且回归系数增大，显著性提高到1%水平。综合模型（1)-(4）的分析可知，农产品质量的提高对农业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3.2 异质性分析

进一步进行地区异质性分析和农业经济构成的异质性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表4列（1)-(4）分别是东、中、西、东北地区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农产品质量在不同地区对农业经济增长产生了不同影响。其中农产品质量对中部和西部地区的农业经济增长起到促进作用，对中部地区的促进作用最大，对西部地区次之，而对东部和东北地区的农业经济增长起到阻碍作用。可能是由于各个地区的自然环境差异导致的农业资源禀赋不同，从而使得四大地区的农业发展定位和农业产业内部结构的差异性较大，东部和东北部地区的气候和地理条件适合种植高产、低附加值的农作物，中部地区水资源丰富，适合发展灌溉农业，种植高附加值的农作物，西部地区气候干旱、土壤贫瘠，气候和地理条件较为恶劣，适合发展特色农业。进一步比较分析，农产品质量对中部地区的促进作用比西部地区更明显，可能是由于中部地区相对于西部地区地理位置更为优越，农业基础和技术水平相对更高，且中部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更快，居民对高质量农产品的需求更广泛。

表4 异质性分析

表4列（5)-(8）分别是被解释变量为农业产值、林业产值、牧业产值和渔业产值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农产品质量对农业、林业、牧业和渔业产值均具有正向促进作用，但促进程度具有差异。从影响程度来看，农产品质量对林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最高，对农业经济增长次之，对渔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最低。从显著性水平来看，农产品质量对农业和林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均为1%水平的正向影响，对渔业经济增长为5%水平的正向影响，而对牧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显著。可能有两点原因：一是畜牧业生产周期和生长周期较长，且畜牧品的品质提高受到更多的因素影响，对于畜牧品质量管理的难度更高。二是畜牧产品价格本身较高，对于现阶段人均收入来说，价格还是选购畜牧产品的一个重要考虑因素。农产品质量对不同产业产值的影响系数大小的差异，主要取决于该产业的特点、市场需求以及政策支持等因素。

3.3 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采用下述三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改变核心解释变量测度方法。将农产品质量的测度方法从需求逆推法改为产品单位价值法；第二，增加控制变量。资本作为经济增长的一大要素同样对农业经济增长具有重要影响，以单位面积农业固定资产投资额（lnINVE）测度农业资本投入，将其作为控制变量引入模型中；第三，调整样本。考虑到一线城市自身金融禀赋较为雄厚，农业经济在总体经济发展中占比较低，故剔除北京市和上海市数据。回归结果依次见表5列（1)-(3），结果表明：农产品质量分别在5%和1%显著性水平下，对农业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因此，农产品质量能显著促进农业经济增长的结论是稳健的，即研究假说H1得以验证。

表5 稳健性检验

3.4 中介效应分析

将农业质量基础设施作为中介变量构建中介效应模型，研究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整体步骤通过Sobel检验来进行，结果如表6所示。表6报告了考虑时间和省份固定效应的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中的中介效应估计结果。其中，农产品质量对质量基础设施和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124、0.302，均通过1%显著性水平检验。表6列（3）报告了同时考虑农产品质量和质量基础设施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的回归结果，农产品质量对于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系数为0.101，相比列（1）的估计系数有所下降，质量基础设施对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系数为0.077，二者皆通过1%显著性水平检验，初步表明质量基础设施是农产品质量影响农业经济增长的作用路径。再结合Sobel检验的Z值均为正，且通过了5%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影响农业经济增长的过程中发挥了中介作用，研究假说H2成立。进一步计算中介效应占比，显示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路径中发挥了18.8%的中介效应。

表6 中介效应检验

4、结论与建议

以2011-2021年中国31个省（区、市）的面板数据为样本，实证分析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以及路径，研究结论：（1）从全国层面来看，农产品质量能够显著地促进农业经济增长。这一结论在采用改变核心解释变量测度方法、增加控制变量、调整样本等稳健性检验方法后仍然成立。（2）从四大区域层面来看，农产品质量对中部和西部地区的农业经济增长起到显著地正向促进作用，而对东部和东北地区的农业经济增长起到显著地反向阻碍作用。其中，对中部地区的促进作用最大，对西部地区的促进作用次之。从农业经济构成来看，农产品质量对农业、林业和渔业产值均具有显著地正向促进作用，但其程度存在一定差异，对牧业产值起到正向促进作用，但是并不显著。从影响程度来看，农产品质量对林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最高，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次之，对渔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最低。（3）质量基础设施在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中具有中介效应。

上述研究结论表明，提升农产品质量是促进我国各地区农业经济增长的有效手段，质量基础设施建设是农产品质量促进农业经济增长的重要载体，提高农产品质量、加快农业质量基础设施建设对我国农业经济增长具有重大意义。因此，提出建议如下：

第一，建设完善的计量体系和检测体系。各地区建立相应的农产品计量检定机构和检测校准实验室，购置和维护计量检测设备。定期进行计量器具监督检查，进行计量人员和检测人员培训，提高农产品质量的检测能力和水平。加大对农产品质量监管的力度，包括对农产品生产、加工、储存和销售环节的监督和检测。第二，加强标准体系建设，制定统一、规范、科学的农业生产质量标准体系，发展规模化、标准化的农产品生产组织。立足农业生产流程，为农产品生产、加工、储存、运输、销售等每一个环节设立标准，从全流程提升农产品质量。加强与ISO、IEC、ITU等国际标准组织的合作，学习国际先进经验和技术，促进农产品质量标准的国际化，提高质量基础设施的国际竞争力。第三，加强信息化建设，建立信息化管理平台。建立地方农产品质量安全风险预警监测机制，完善农产品质量安全的可追溯体系。提高信息平台的数据共享和处理能力，为农产品质量管理提供数据支撑。建立科研成果交流共享机制，推进企业与高校、科研机构开展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合作，更好地完成将科研成果进行面向社会批量标准化生产的转化。第四，推进农产品质量认证体系管理建设，严格落实农产品质量认证制度，加强与市场监管部门密切协作，完善认证审核不通过企业的退出机制。鼓励企业加强品牌建设，积极开展品牌认证。深入实施品种培优战略，立足区域资源禀赋，建设区域性、地方性高品质农产品培育创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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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20YJA630018);

文章来源:张佳琳,高齐圣.农产品质量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研究[J].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学报,2024,36(04):12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