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2020年，中国在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中提出环境发展的新目标———“碳达峰”和“碳中和”(以下简称“双碳”)。生态环境部于2021年出台《企业环境信息依法披露管理办法》(以下简称《管理办法》)，规范了环境信息的披露主体、披露范围、披露内容以及监督管理部门，同时规定企业年度环境信息披露报告应当包括碳排放信息，包括排放量、排放设施等信息。碳信息披露也称作温室气体管理信息披露，具体是指企业对其温室气体的排放情况、减排计划和方案及其执行情况等温室气体管理信息，以及与气候变化相关的风险与机遇等相关信息适时地向利益相关方进行披露的活动[1]。现有研究表明，碳信息披露是契合当前我国新发展理念和目标的有效节能减排手段，助力我国低碳经济的发展。企业作为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推动实现“双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碳信息披露能推动企业实现碳减排、促进企业加快实现绿色低碳转型并承担降碳减污的社会责任[2-4]。但企业本质是以盈利为目的组织，如何将碳信息披露与企业盈利联系起来，实现企业对披露碳信息由来自外部的压力转变为内在的动力，进而提高企业碳信息披露的数量和质量，推动实现“双碳”目标是十分重要的。虽然现有研究表明企业实施碳信息披露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提升企业财务绩效、缓解融资约束、降低资本成本、提升盈利能力进而最终实现企业价值创造[5-12]，但大多数研究都是直接探寻提升碳信息披露的最终效用，较少涉及这种影响的作用路径和中介因素。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涉及中介因素其中，关于碳信息披露与资本成本间的关系以及其中中介因素的研究成果逐渐丰富，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这种效用以及何种影响因素将起到中介作用正逐步成为近年来理论界和实务界的关注重点。因此，为促进企业碳信息披露，助力实现“双碳”目标，理清企业碳信息披露与资本成本的影响机理是十分必要的。

现有关于碳信息披露、债务资本成本以及权益资本成本的研究主要存在于两方面：一是探究二者间的关系二是探究影响二者间关系的中介因素。因此，本文着重通过梳理国内外有关这两方面的研究成果，以“碳信息披露———中介因素———资本成本”为行文逻辑，总结归纳现有中介因素的种类及中介效果，在此基础上进行评价展望，预测今后的研究方向与研究内容。

二、碳信息披露与债务资本成本

(一)环境监管压力

碳信息披露水平与债务资本成本负相关，环境监管压力，例如政府监管，会增强这种负向关系[13]，但是对不同类型的企业起到的调节作用也不尽相同。在社会责任指数股企业中，碳信息披露成本与债务资本成本呈显著的倒U型关系，且环境监管压力会显著削弱这种关系。但在非社会责任指数股企业中，这种倒U型关系并不显著，同样的，环境监管压力也并未产生显著影响[14]。同样，高碳企业的债务成本明显高于环保友好型企业[15]，高碳企业披露的碳信息越多，面临环保处罚的概率越大，进而提升投资者要求的必要报酬率和债券的融资成本；相反，对于环保友好型企业来说，其披露碳信息数量和质量的不断提升，提高信息透明度，进而降低债券资本成本[16-18]。

(二)碳交易市场发展程度

根据信号传递理论，企业进行充分的碳信息披露有利于潜在投资者和客户对企业做出公正客观的评价，进而做出甄别，防止逆向选择，促进低碳经济[19]。企业所披露碳信息的充分性和有效性较大程度上依赖碳交易市场的发展程度。开放的资本市场能够优化资源配置，增强价格对资源配置的引导作用，提升信息的透明度和资本市场的运行效率，进而改善企业的信息披露质量并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20-22]，但在碳信息披露水平和市场开放程度不高的地区，部分企业通过操纵利润来满足公众期待和提高自身声誉，制造出企业财务信息透明的假象，这种迎合行为反而降低信息的透明度，提升企业融资难度[23-24]。在债务资本市场中，以我国上市电力企业为例，碳会计信息披露质量与企业债务资本成本显著负相关，而碳交易市场的发展程度在其中起到中介作用[25]。根据信息不对称理论，市场发展程度越高越能提高信息的透明度，最大化地消除信息不对称。研究显示，企业获得高信用评级的概率与其环境信息透明度显著正相关，环境信息透明度能通过影响企业的信用评级来降低企业公司债券的融资成本，这种影响在污染行业中更为显著[26]。

(三)债务违约风险

在“双碳”背景下，企业积极进行碳信息披露是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表现之一。企业良好的社会责任表现可以提升企业的经营能力，进而促进企业履行债务契约，降低债务违约风险[27]。债务违约风险在碳信息披露和债务资本成本的倒U型关系中发挥部分中介效应，企业在提升碳信息披露水平的前期会增加债务违约风险进而提高债务资本成本，而当碳信息披露超过临界值甚至到达后期时，随着披露程度的不断上升，债务违约风险将不断下降进而降低债务资本成本。且这种效应对不同成长性企业的作用程度并不一致，相较于高成长性企业，对低成长性企业的作用更为显著，即随着企业成长性的降低，债务违约风险对碳信息披露和债务资本成本的中介效应更强[14]。

(四)内控质量

作为公司治理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内部控制对企业社会责任信息的披露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8]，高水平的内部控制不仅提升企业的关键财务指标(ROE、ROA)以及会计信息和财务报告的真实性、准确性，进而降低投资者的必要报酬率，在降低资本成本的同时提升对EVA的绩效评价[29]。研究发现，内控质量在企业碳信息披露与债务资本成本的关系同样起到重要作用。就制造业企业来说，企业的碳信息披露对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呈“倒U型”，这种“倒U型”关系在碳交易市场发展趋于成熟的地区则更为显著，同时，企业的内控质量在其中起到负向的调节作用，在“倒U型”拐点的两侧分别表现为抑制和补充效果[30]。

总体来看，碳信息披露与企业债务资本成本存在负向关系，进一步研究表明，这种负向关系呈现倒“U”型，而环境监管压力、碳交易市场发展程度、债务违约风险以及内控质量都会对这种关系产生中介作用。环境监管压力和内控质量会削弱倒“U”型关系，起到负向的调节作用；碳交易市场发展程度越高，企业通过碳信息披露越能降低债务资本成本；债务违约风险同样起到中介作用，随着债务违约风险的变化，企业面临的债务资本成本将发生相同方向的变化。不同因素对碳信息披露与债务资本成本的影响见图1。

图1 碳信息披露与债务资本成本关系图

图表来源：作者整理所得。

三、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

(一)环境监管压力

企业作为市场经济的组成部分，不可避免地面临环境监管压力，来自政府的压力是企业进行碳信息披露的主要推动力[31]。这种压力也会影响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二者间的负相关关系。一方面，根据合法性理论，监管压力的增大迫使企业披露更多的信息以证明甚至提升其合法性进而获取更低的融资成本[32-33]；另一方面，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监管压力的增大将提升企业信息披露质量，降低企业与投资者间由于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信息差和交易成本[34]，减少股票预期风险提升流动率，进而降低资本成本[5,35]。随着环境监管压力的增大，例如政府的再融资环保政策及其执行力度，增强了企业环境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的负向关系(沈洪涛等)[36]，而环境监管的其他类型，例如行业监管法律水平、政府环境监督水平的提高也对提升环境信息披露从而降低股权融资成本起到强化作用[37]。

(二)产权性质

作为我国市场经济中极具特色的重要部分，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在各方面都存在着巨大差异，权益资本成本也不例外[38-39]。随着我国国有企业改制的不断深化，国有上市企业的公司治理在证监会的监管之下更加规范化，但是企业产权性质依旧能够影响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关系。整体来说，企业的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呈负向关系，非国有上市公司较国有上市公司对权益资本成本的影响更为剧烈，且这种影响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升愈发显著[40]。进一步缩小信息披露的范围，将其限定为碳信息披露。现有研究发现：产权性质能够影响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的负相关关系，非公有制企业能够显著加强碳信息披露与股权融资成本的关系，明显强于公有制企业[41]。

(三)市场化水平

企业所处地区的市场化水平同样能影响碳信息披露水平与权益资本成本的关系。市场化水平较低的地区，企业披露信息的意愿以及面临的外部压力较小，加剧投资者与企业间的信息不对称，进而提高权益资本成本；相反，企业所处地区的市场化水平越高，竞争相对更加公平，政府干预与关系型资源交易较少，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与信息不对称的减少都促进企业权益资本成本的降低[40]，还能提高企业的商业信用融资，增强企业的竞争力[41]。这种影响在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的具体表现为：较高的市场化水平通过影响投资者对信息的甄别，缩小信息差，增强会计信息可比性，从而强化投资者保护，减少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企业提升碳信息披露水平更容易被市场和投资者认可，从而实现股权融资成本的降低[42]。

(四)披露的信息类型

企业环境信息披露具有信号传递的作用，提高环境信息披露水平和披露质量，较多的披露内容性强和可验证的信息，能够有效提升信息透明度和社会责任，进而降低企业权益资本成本，最终提升企业股权市场价值[43-46]。同样的，这种由于披露信息的差异所引起权益资本的变化同样能够影响企业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将披露信息划分为财务信息与非财务信息后，财务性碳信息披露与股权融资成本存在负相关关系，但提高非财务性碳信息披露不能明显降低股权融资成本[47]。提升财务性碳信息披露提高了企业的财务信息透明度，高财务透明度使得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的负向关系更为显著[48]。

概括来讲，环境监管压力、产权性质、市场化水平以及披露信息类型的差异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的负相关关系。企业面临的环境监管压力和所在地区市场化水平将强化这种负向关系，环境监管压力越大、市场化水平越高，权益资本成本下降幅度越大；相较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对这种负向关系更为敏感，碳信息披露作用于权益资本成本的效果更为显著；提升财务性碳信息披露可以提升企业的财务透明度，进一步增强负相关关系。不同因素对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的关系见图2。

图2 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关系图

图表来源：作者整理所得。

四、研究评价与展望

(一)文献评价

1. 碳信息披露的研究成果逐渐丰富。

通过检索2010—2024年以碳信息披露为关键词的已发表文献，发现相关文献从数量和内容都获得较大发展。从内容上看，早期研究大多倾向于规范研究，例如碳排放体系的建立、指标的完善以及碳信息披露对企业的影响。但近年来，研究内容不断细化，范围不断缩小，部分研究偏向于利用实证分析来探究碳信息披露在不同中介因素的作用下对资本成本的影响，根据地区、行业、企业性质、披露信息的不同进行针对性的研究，丰富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

2. 影响碳信息披露与各类资本成本的中介因素存在差异。

碳信息披露与各类资本成本间均存在负向关系，但影响碳信息披露与资本成本间的中介因素不尽相同。现有研究已经证实外部压力、产权性质等中介因素能同时影响2种及以上的资本成本，但也有部分因素，例如债务违约风险仅影响企业债务资本成本。此外，还有研究存在不同观点，认为碳信息披露反而会增加企业的资本成本。其一可能是因为不同融资方式所对应融资成本的影响因素本就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并没有因为企业进行碳信息披露而发生质的改变，其二是因为企业披露碳信息的目的不同和质量的良莠不齐，部分企业为迎合市场会进行虚假的碳信息披露或者所披露的碳信息达不到投资者预期，这反而会提升资本成本。

(二)研究展望

1. 探究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的关系形态。

与碳信息披露和债务资本成本间的倒“U”型关系不同，多数研究表明企业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间为负向关系，针对二者的负向关系和中介因素有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但这种关系的具体形态尚未可知，仍需要进一步探讨。若能知晓二者间负向关系的具体形态，企业就可能根据自身实际选择最恰当的披露方式或者类型，最大化碳信息披露与资本成本间的负向关系。例如，当企业碳信息披露与资本成本间为倒“U”型关系时，碳信息披露可能会提高企业的资本成本，降低企业披露的积极性。因此，今后研究碳信息披露与权益资本成本以及企业整体资本成本间关系时，可立足于探究二者间的关系形态，结合不同的研究方法，在确定二者间关系形态后，寻找其中的中介因素并分析其作用效果，为企业降低不同类型的资本成本提供理论指导，提升企业碳信息披露的积极性，助力企业绿色转型。

2. 拓展虚假碳信息披露对企业的影响。

现有研究大多集中于企业进行碳信息披露后的积极影响，少有文献涉及企业虚假碳信息披露的后果。其一可能是因为《管理办法》出台不久，相关监管体系还未到位，企业即使进行虚假披露，资本市场和监管部门也不能及时发现，研究缺乏数据支撑和典型案例；其二是由于投资者对碳信息披露的重视程度还未提升，相较于其他信息，碳信息对于投资者决策和必要报酬率影响较小，除非所披露的信息影响到企业持续经营和合法地位。因此，虚假碳信息披露的影响尚有广阔的研究空间，且随着碳信息披露制度的不断完善，未来还可拓展研究方向，对企业披露虚假碳信息提前预防，研究何种机制能够约束企业的虚假披露行为，加大信息的透明度，完成“双碳”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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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甘肃政法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业绩承诺是商誉减值的加速器吗?(2019027);

文章来源:杜永奎,张帆.碳信息披露与企业资本成本研究述评[J].商业经济,2025,(01):68-7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