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口思想史源远流长、内容丰富，对国外含有人口现代化内涵指向的人口理论进行梳理，对我国研究人口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1、西方人口思想脉络梳理

1.1 古典人口思想

18世纪以前，人类受自然灾害、疾病、战争等因素影响，人口增长速度则较为缓慢，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了人口财富说、人口强国说、人口调节论等人口发展的观点。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创始人威廉·配弟，其人口思想可概括为“一个观点、三种关系”①，强调一个国家的人口价值不在于人口的自然数量，而在于人口的社会数量，即人口的质量，只有人口质量高时，才能产生更多财富。法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奠基者弗朗斯瓦·魁奈在1757年著述的经济学论文《人口论》中强调，人口众多是国家强盛的重要因素，也是国家军队的主要来源，生产性人口是增加财富的主要源泉，人口的增长要与生活资料的增长相适应，且生活资料增长在先，人口增长在后。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其著名的《国富论》中最先分析了人口增长和资本积累之间的关系，即：人口增值是社会分工的前提，社会分工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手段，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是资本积累的基础，因此，劳动力决定了资本积累的多寡，同时，劳动力增加也受资本积累影响，资本与劳动力的供求关系自发调节人口生产。

1.2 人口决定论

18世纪中后期，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人口增长进入新的时代。英国的马尔萨斯在他在《人口论》中提出：生活资料的增长永远赶不上人口的增长，并将此看作是造成人类社会失业、饥饿、贫困的根本原因。因此，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发展对社会发展起决定性作用，这就是最早的人口决定论思想。马尔萨斯的理论注意到了人口增长与生活资料增长之间的关系，具有积极意义，但他所谓“永恒的规律”（有学者称为“马尔萨斯人口陷阱”）②的评价显然不符合当代社会现实，人口状况对社会发展不能起决定性作用。在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中，他还试图用“两个公理”、“两个级数”、“三个命题”和“两种抑制”构筑人口理论体系③。现当代以来，在西方特定的政治、经济、社会背景下，城市化和工业化不断推进人口爆发和人口与资源环境方面的问题，也催生了一些带有人口决定论色彩的西方人口理论。如：皮尔逊和哈珀的《世界的饥饿》，以及福格特的《生存之路》等著作，论述了人口增长对土地资源供给和粮食供给的压力，形成了人口和土地负载力关系的C=B∶E公式④。埃利奇夫妇的《人口，资源，环境》和《人口爆炸》，论述了人口膨胀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形成了生态恶化论的“I=PAT”公式⑤，强调从自然和生态环境的角度来控制人口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梅多斯的《增长的极限》，主要从人口增长和经济增长的角度，以人口、粮食、资本、资源消耗和环境五大参数构建“世界末日”模型。这些观点都带有强烈的人口爆炸论、自然资源枯竭论和生态环境恶化论的色彩，其实质上也是人口决定论的延续。

1.3 人口生育论

人口生育率的研究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西方人口学研究的重点，其代表性的研究包括：贝克尔的《生育率的经济分析》、《论孩子数量与质量的相互作用》等著作中，系统论述了家庭生育抉策中生育孩子的数量和生育孩子的质量之间的相互替代关系，认为增加对孩子的投入，可以提高孩子的生育质量，家庭可以从孩子身上获得最大效用，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人均收入的提高，养育孩子的成本上升而效用下降，将导致生育率下降。贝克尔的生育“三效应理论”⑥，用需求——消费理论来解释孩子生育行为，并对生育孩子的数量和质量之间的替代关系进行分析，建立了家庭生育孩子数量和质量的选择模型，对促进人口生育率下降提供了理论视角。芝加哥学派代表人物莱宾斯坦的《经济——人口发展理论》和《经济决策理论和生育行为》等，将决定人口生育意愿的因素按成本和效用进行分析来考察家庭生育决策，从而建立了人口生育率变动的微观人口经济模型，为生育意愿的定量化研究奠定了基础。伊斯特林的《关于生育率的一种社会——经济理论》《生育率革命——供给需求分析》等著作中，作者将研究范围从发达国家人口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分析转到发展中国家人口生育率居高不下的原因分析上，探讨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生育率转变的机制和过程，建立了生育率决定的供给——需求理论模型，并解释生育率革命的原因，认为生育率革命是伴随着经济和社会的现代化而出现的现象。

1.4 适度人口论

适度人口论在1927年在日内瓦召开的第一次国际人口学会议和1937年的巴黎国际人口学会议上占据了支配地位。英国经济学家坎南在《初等政治经济学》中认为，适度人口是处于最大收益点的人口规模。美国人口学家桑德斯在《人口问题》中，认为人口的适度规模是在既定的自然环境、已经采用的技术水平、民众的风俗习惯和其他各种有关因素发生作用的条件下，一国能够提供按人均的最大收益的人口数量。后又提出“适度的人口密度”，即在资源既定的条件下能使居民获得最高生活水平的人口密度。美国人口学者、社会学家汤普森则强调非经济因素对人口发展的影响，还强调人口数量多寡和福利增减的关系。人口学家费伦奇认为，适度人口是在一定科学技术水平下，按人口平均能使每个人获得最高收入的人口规模，他还主张用优生学的办法来调节人口素质，从而提出了人口“适度质量”的问题。法国人口学家索维被认为是现代适度人口论的主要代表人物。在索维看来，人口的衰退必然导致经济衰退，“经济好似身体,只有通过身体增长，经济才能有所改进”，在《人口通论》中，他认为适度人口也就是一个以最令人满意的方式达到某项特定目标的人口，主张着重考察和研究“经济适度人口”，即在最有利的条件下达到最高生活水平，按人均最高产量和收入的人口，也就是获得最大经济福利的人口。索维还提出了“实力适度人口”，即一国达到最大实力时的人口。但是，适度人口难于精确计算，也不可能实现，以美国的列宾斯坦为代表的一些人口学者多次对适度人口的精确计算作了尝试，但他们都以失败而告终。

1.5 人口增长论

20世纪20年代末，西方国家爆发严重经济危机，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和美国经济学家汉森针对危机，从人口角度分析了西方国家经济危机爆发的原因和如何走出危机困境的措施。他们认为，在发达和成熟的经济中，人口增长下降是导致有效需求不足和投资动力减弱的重要原因，只有促使人口迅速增长，才能刺激有效需求，这就是著名的“长期停滞理论”。美国经济学家库兹涅茨提出，现代经济增长的特点是高人口增长与人均产值高增长相结合，较早进入现代社会的地区都是人口增长较快的地区。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教授和格林·克拉克也是人口增长论的代表人物，西蒙在《人口增长经济学》和《人口经济学》等著作中，强调了人口增长的积极因素，适度的人口增长与人口零增长和负增长对经济发展的刺激作用要更为显著。

1.6 人口转变论

人口转变论是当代西方人口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最先由美国人口学家汤普逊提出，而最具代表性的是法国人口学家兰德里的《人口的三种主要理论》、《人口革命》，美国人口学家诺特斯特《人口长远观点》、《人口变动经济问题》、《人口增长与经济发展》等。兰迪认为人口理论的中心任务是阐明和领会“人口转变”，即从高出生和高死亡时代到低出生、低死亡时期的转变；第一序列即原始阶段；第二序列即中间过渡阶段；第三序列即现代阶段。根据生育率普遍下降甚至低于替代水平的现象，他认为在现代，马尔萨斯所说的人口过剩已不存在，新的问题则是人口不足。诺特斯特也被公认为人口转变论的集大成者，他把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的人口转变过程划分为四个阶段：前工业化时期出生率高、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低；初步工业化时期出生率高、死亡率下降、自然增长率逐步提高；进一步工业化时期生育率下降、死亡率下降、自然增长率较高；后工业化时期出生率、死亡率和自然增长率降到很低水平。寇尔和卡德威尔等学者对诺特斯特的人口转变论进行了补充，使人口转变理论体系更加完善，其主要观点包括：人口转变以经济社会变动为必要前提；人口转变主要通过出生率和死亡率来实现，体现在不同阶段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在人口转变过程中，存在出生率滞后于死亡率下降的普遍现象，导致出现“人口转变增长时期”。

1.7 人口迁移论

人口迁移作为一种与社会经济密切联系的社会现象，一直都是专家学者研究的重点内容。英国统计学家列文斯坦于1885年发表的《人口迁移规律》是系统研究人口迁移的发端，至今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他提出的人口迁移“八律”⑦，基本上反映了城市化过程中人口迁移的基本特征，也被视为“推拉理论”的渊源。唐纳德·博格于上世纪50年代系统提出了“推拉理论”认为，人口迁移的发生，对迁入地来说，主要是因为这些地区存在着促使人口向外迁出的“拉力”，对迁出地来说，主要是因为这些地区存在促使人口向外迁出的“推力”，这种引起迁移的推力和拉力，经济因素是主要因素。美国发展经济学家刘易斯的人口流动模型认为，经济的发展赖于工业部门扩张，工业部门的扩张又赖于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因此，发展中国家的“二元经济结构”则是人口流动的根本原因。费景汉和拉尼斯对刘易斯的人口模型进行了修正，提出农村劳动力的转移取决于农业技术进步和人口增长等，刘易斯模型和费—拉尼斯模型统称为“刘易斯—费—拉尼斯模型”。

2、西方人口思想对人口现代化理论的价值

从古典人口学思想的梳理可见，早期的人口思想主要围绕人口数量、社会财富和生产性人口（人口质量）展开，其蕴含了朴素的人口质量的思想观点，但古典人口思想中的人口质量主要强调其从事生产劳动的能力，与本文所涉及的人口现代化内涵之间还相去甚远。以马尔萨斯为代表的人口决定论虽然与当前社会现实不符，但其理论成果的积极部分，大都蕴藏着人口现代化的理论萌芽，甚至可以被视为人口现代化理论的思想渊源。

西方人口生育率理论对人口现代化研究的价值主要在于：用人口经济学的生育率理论进行微观人口分析，为西方生育现代化过程提供了理论支持，也为发展中国家人口生育和人口现代化研究提供理论支持。特别是伊斯特林把社会现代化进程与生育率变动相互关系，既重视社会经济因素对人口生育率的影响，又注意社会非经济因素的作用，这对发展中国家生育率转变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适度人口论对人口现代化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它力求找出一种人口与经济之间的关系的最优状态，以此作为人口发展的理想终极目标，这对制定人口发展战略、人口目标、人口政策和人口规划具有启发意义。如索维提出的福利适度人口、经济实力适度人口、实力适度人口等概念，综合分析并考虑了经济、社会、环境、资源等客观条件，形成一种系统分析工具和分析方法，可应用于系统分析国家、地区甚至全球人口问题。人口增长论和适度人口论事实上是一脉相承的，他们都强调在保持人口适度增长的基础上，才能有效刺激经济发展，从而实现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的动态平衡，这对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我国当前人口政策制定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人口转变论对人口现代化理论具有重要意义和价值，人口现代化理论的重要任务就是推动人口增长模式的转变，从而实现人口再产生类型的现代化，因此，人口现代化与人口转变的基本思路和基本方法路径是一致的。同时，把人口转变过程看作总体系统，把出生率与死亡率变动看作子系统，人口转变论既能对人口发展过程这一总体系统进行宏观分析和系统研究，又将人口再生产过程这一子系统的微观分析纳入人口分析之中，作为人口宏观分析的基础支撑，使结论有比较充分的论据。显然这种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是开展人口现代化研究的重要借鉴。

人口流动和人口迁移作为人口学研究的重要现象，也是研究人口现代化的主要内容之一。人的现代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由于人口流动、人口迁移和城市化的结果。因此，要研究人的现代化，则不得不更多关注其人口流动状况。人口现代化理论的着眼点就是要致力于于发展科技和教育，鼓励人口合理有序流动，实施人力资源开发，从根本上提高人口素质，进而推动经济社会进一步发展。因此，人力资本与人口现代化的内涵是一致的，人力资本理论所表达的内容正好体现了人口现代化理论的基本精神。

注释：

①“一个观点”指人口财富观,土地为财富之母,人口为财富之父,土地和人力相结合才能创造财富;“三种关系”指生产和非生产人口､人口的自然数量和社会数量､土地的自然数量和社会数量之间的关系,认为只有生产人口才能创造财富｡

②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将按几何级数增长,每30—40年就会翻一番,同时,粮食供给只能以算数级数增长,每人耕种的土地越少,对粮食生产的边际贡献就会逐步下降｡据此,他得出人口增长总要超过生活资料的增长,并认为这是一个“永恒的规律”｡正是这个“规律”的作用,使全体人类陷于贫困和争斗｡

③张洪珍等中国学者对于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内容概括｡“两种公理”:食物为人类生存所必须;两性情欲是必然｡“两个假设”:人口以几何数率增加;生活资料按算数级数增加｡“三个命题”:人口增加受生活资料的限制;生活资料增加导致人口增加;人口与生活资料相平衡｡“两种抑制”:通过贫困､灾荒､战争等方式对人口的积极抑制;通过禁欲､晚婚等手段的消极抑制｡

④C代表土地负载能力;B代表土地的生物潜力;E代表环境阻力｡

⑤I表示环境所受影响;P表示人口;A表示人均消费;T表示因供应每个单位消费而由技术造成恶化程度｡

⑥生育水平是由每个家底的“收入效应”､“价格效应”､“替代效应”决定的,当“价格效应”和“替代效应”抑制“收入效应”,则生育率下降｡

⑦人口迁移的机制:经济律和城乡律;人口迁移的结构:性别律和年龄律;人口迁移的空间特征:距离律､递补律､双向律和大城市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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