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的界定

传统语音学认为,在单个词中,相邻音节中的某个音节发音突出的现象叫重音。而播音学研究的是语句中的重音,是根据不同的语言目的而对句中的某个或某些词加以强调。传统意义上的重音是对自然句中焦点重音和语义重音的分布情况进行研究。新闻播音对重音的准确程度提出了要求,是从大众传播目的角度进行的重音研究。

“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是稿件创作过程中,个人习惯等因素使重音准确程度出现了偏差。由于说者不恰当地强调了某一个词或词组,与潜在的某一个词或词组形成了对比,让语句目的出现偏差,对听者的理解产生误导,从而造成理解上的歧义或反义[1]。

二、“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的具体表现

北京大学以科学实验对汉语语义重音的分布进行研究。研究表明,重音最频繁的地方是宾语、定语,其次是定语中心词和状语,最少的地方是句首状语和谓语[2]。该实验对象为日常口语而非新闻播音语言。本文探讨的不是广义上(句群或篇章角度)新闻播音重音的准确性,而是狭义(短语或句间角度)重音的准确性,如短语中的不良习惯、词的轻重格式等。

(一)广播电视用语中的常见错误

第一,“本台”(着重号表示语句重音,下同),这是一个发语性内在语短语,就是说这个词最主要的作用是充当的语言链条的启发,并没有实际承载重音的意义。但是细究发现,很多播音员在这个词上会出现习惯错误,强调“消息”。此时播的肯定是消息,下文要讲的也是消息,在这个短语中应该区分的是哪里的消息,什么通讯社的消息,因此重音要落在“本台”。相似的短语还有“消息”“消息”等。

第二,“您收看的是新闻直播间”“这里是直播的……”,“正在”是一个副词,表示一种时态。时间是一维性的,受众接收传播的时间只有进行时,不会是过去时和将来时。主持人如果把重音给“正在”,就出现了隐含对比的意思,即您之前收看的是?或是您将来要看?从语义上说,这句话是想告诉受众收看的是什么节目,所以要把重音放在节目名称上。相同的错误还有“欢迎您收看的新闻直播间”,语义重音应该也是节目名称“欢迎您收看这一节的”。

第三,“您好,《法治在线》。”“观众朋友”这个词经常在句首出现,可能是句头气息太足或开头情绪太满,会造成强调的效果。首先,语义上应该是“问好”,所以重音落在“您好”上,后半句应强调节目名。再如,“是由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和综合频道直播的《新闻30分》”,“并机”的强调形成一种隐含性对比,即我们不是分开播的,“这里”隐含对比“那里”,我们并没有想表达在“哪里”,这些都偏离了内容的意思。

第四,“这里是由某品牌播出的……”在商业模式发展的今天,广告赞助是常见的节目收盈方式,但在这个句子中,主持人的口语错误频频出现。强调“独家”这个词是完全没必要的,这个句子不是想说节目是由哪几家一起赞助的,而是想告诉受众是哪一家赞助的。因此所有的广告插入句,重音应该放在广告商的名称上。有的主持人会强调“冠名”,还有“您将有获得某品牌奖励”“某品牌对节目的支持”等,这些都是错误的。

第五,“以上就是今天的内容。”如果强调“全部”,言外之意就是“部分”内容还有。“主要有”播报的东西都可以算作是“内容”,而这里是要说“主要”的内容。

第六,“据中国地震台网测定”,形成的无意隐含性对比是“非正式”,地震测定并没有不正式的测定。从文意出发,应该把语句重音放在测定的内容上——地震级数。

第七,“”“”“”“”,这几个词都表示“这一次”或“第一次”。“今年实施免费版权登记”“博鳌亚洲论坛”“出席大会的有”,这些短句中语言目的并不表示第一次办,而是办什么。当然也存在强调“第一”的情况,例如,“他是中国获得该奖项的导演”。这就涉及程度词应该什么时候强调的问题,下文进行讨论。

(二)构词法层面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第一,专有名词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专有名词是按照名词意义分类的,表示具体的人、事物、地点、团体或机构等。播音中,如果不出现语义对比,都处理成中重格式,即重格落在最后一个非轻声字上。

“国”作为专有名词重音落在“国”上,而不是“美”。

“传媒大学”,不应该强调“中国”,因为不存在不同省份传媒大学的比较,也不应该强调“传媒”,不是在表达什么专业的学校,而是说这所大学叫什么,重格应该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总统马克龙”,偏正式短语作为整体出现,应中重格式处理。马克龙肯定是法国总统,他不存在任何的对比可言。

在偏正式短语中,除了强调“被修饰”的部分外,也会出现强调“修饰”的部分的情况,但前提必须是在具体语言中形成实际对比。例如,北京市举行大学生运动节,一场比赛中,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学生角逐最后的胜利,最终大学的学生获胜。这里的“北京大学”可以强调“北京”,因为与“清华”形成对比性重音。

第二,程度词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有声语言中强调程度副词,要么表示程度,要么表示性质。例如,“小明是我好的朋友”,这里的“最”表示好的程度之深。而另一句“我好的朋友小明,明天去北京”,这里的“最”并没有实际意思,而是说他去“北京”。很多程度词不作为新闻主干句的语言目的出现,也没形成实际的比较,因此需谨慎处理程度词,尤其是社会民生类新闻。

“世界上具建设性的输变电工程——川藏联网工程,今天开工建设。”这里的“最”不应强调。假设去掉这个同位语的前半部分,变成“川藏联网工程今天开工建设”,语义依然是完整的。因此从传播角度考虑,这里的“最”并没有实际的意义,而是做辅助的定语,修饰川藏联网工程。真正的语言目的是“川藏联网工程开建”。

“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推进社会治理。”首先,主播在播报时句头容易高起,形成强调的效果。其次,语义中心在后,想说哪两者结合治国,因此这里的程度词没必要强调。但是,“坚持半岛实现的立场”,这句中,“必须”和“无”形成呼应,表明外交态度和立场,所以程度词在此处应该被强调。我们要关注否定副词的强调。

“北京将参照奥运及APEC标准,启动活动空气质量保障工作。”新闻语义是“启动空气保障的工作”,至于重不重大,不是语言目的。同理,“建设性项目”“解决好”这些都不应该习惯性强调。“做好”“加强”等词在非特定语境中都无需强调。

第三,形容词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天上有一轮太阳。”我们根据生活常识已知太阳必然是红色的,这样的强调显然形成语义的歧义。形容词和名词组合的偏正结构,表示修饰与被修饰关系。新闻播音中,强调哪个部分应当视情况而定。

“南京市目前已经出现了科研单位与生产部门、的联合。”强调了“多形式”和“多层次”,是说南京出现的这种现象形式层次之丰富,而这里是想说南京出现了两个部门的“联合”。

第四,代词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前文已讨论过“这”“那”的强调,还有人称代词的强调,例如“是守法公民”,也是错误的。这些代词在具体语句中不表达语句目的,容易习惯性强调。

第五,关联词的“无意隐含性对比”。

复句是两个或两个以上在意义上有密切联系的句子的组合,通常用一些关联词语连接。常见的复句有转折、假设、并列、递进、选择、因果、条件、承接等。常见的关联词有“因为……所以……”“不但……而且……”“只有……才……”“虽然……但是……”“首先……然后……”等。关联词在语法上起到连接句子的作用,但在播音时不应当强调关联词本身,而要强调连词后的部分,或者说应当强调逻辑焦点所在的部分。

“小孝天很快接受了手术与治疗,术后出现了复发。”这是一个转折关系的复句,逻辑焦点在转折后的部分,整个句子重音放在“复发”上。

三、“无意隐含性对比”的解决对策

(一)获得正确的重音

第一,词的轻重格式与重音的关系。

在“无意隐含性对比”的常见错误中,语法单位中,“词”位置上的“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最为常见。语素构词主要有复合式和附加式两种,词和词的组合又构成词组或短语。在播音中,通常把词组处理为“中重格式”,一方面是语流音变现象造成的;另一方面,传播性语言的语义语流是上扬的,更有利于听觉接收。但是语素的组合、词和词的组合就会形成构词法层面的语义强弱对比,错误的“格式”也会引起歧义或反义。

第二,词或词组的实际对比。

“对比性重音”至少有两个,往往要区分主次,相反相成。文本中,词语序列上的对比句和语境义中的对比,是构成“对比性重音”的基础。对比性重音是为了突出对比观点、渲染对比气氛、深化对比感情。如:

“南京发布空气质量红色预警,南京城管局环卫处启动应急预案,通知各区环卫公司将口罩,在第二天发放到手中。但记者了解发现,河西建环卫建设公司只给采购专业防霾口罩,却给环卫工人配备口罩。”

“所有环卫工人”和“管理干部”形成语意对比,“专业防霾口罩”和“普通纱布口罩”形成语意对比,表达了该公司存在“差别对待”的新闻语义。从词语层面来看,虽然“专业防霾口罩”和“普通纱布口罩”都属于专有名词,但“口罩”之前的定语才是实际形成对比的部分,所以“口罩”这个词本身就不需要强调了。

想要获得准确的对比性重音,一般来说,首先要找到文本中相对比的句子,或者找到语意中“隐含性”的实际对比,再通过相对应的词决定本句重音的位置,最后还要做到表达形式的贴切。

(二)养成良好的习惯

第一,稿件的充分准备与理解。

“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在有声语言表达中情况多变、复杂。由于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呈现的现象也千差万别,多数情况只能通过在实践中分析与列举的方法,总结归纳这些错误的重音。换言之,新闻播音重音出现偏差,就会产生歧义或反义,影响传播效果,因此必须充分了解新闻稿件的目的,充分备稿,充分体会。

新闻稿件具有鲜明的结构特征。总体上,包括导语、主体、背景、评论等。从句子来看,正向逻辑有并列、解释、因果、举例,反向逻辑有转折、否定。“隐含性对比”是在短语中或句中形成的,它必须建立在“语境义”这个范畴之上,因此必须充分“广义备稿”,从新闻属性出发,了解“上情”,明确新闻的立场、态度,达到新闻播音的真正目的。受众具有一定的背景知识,只有明确目的,才能突出主题,文本是由句子构成的,音声化过程就是新闻播音的创作过程,只有充分做到“狭义备稿”,才能精简化传播,才能符合伴随式收听的习惯,才能避免歧义、反义。

第二,艺术语言的感受与体会。

形象感受、逻辑感受、具体感受与整体感受是播音创作中的重要理论。新闻播音语言的感受侧重于逻辑感受。主体感受应当立足于文本进行,避免“八股腔”,避免所谓的“新闻感”。在有声语言转化过程中,时刻存在照本宣科的矛盾,克服口语习惯就是有声语言创作的一部分,避免陷入“听着有范儿,但是听不懂”的尴尬局面。新闻文本的内容一定是不同的,既然“新”,就必须立足于每一次创作的稿件准备,反复字斟句酌。

《播音创作基础》中提到“对比性重音”和“对比推进率”两个概念,一个是具体词语重音范畴,一个是整体表达规律范畴。它包含“实际的逻辑对比”,也包含“隐含性的语意对比”。对比推进是语言流动的催动力,推进一定有目的,目的的状况制约着前后词语。所以必须站在艺术语言的高度,感受对比推进带来的主次关系和分寸火候。

第三,多学科的综合与提升。

播音语言艺术具有多学科的综合性特征。尤其在新闻播音领域,应当具有新闻学、语言学、传播学等学科素养。新闻学与语言学的综合,让我们更清楚地理解句意。通过语言学和新闻学的结合,能抓住新闻的主干结构,如“—”“干了—”“—做了”“谁—”,从播音学角度就理解为“强调性重音”“对比性重音”“呼应性重音”等。

“语境义”的分析更是必不可少。语言学中将“语境义”分为物理空间语境、上下文语境、受话者的背景知识。潜在的语境义是引起歧义的前提。新闻稿件的语言目的就是新闻的核心部分,是新闻主干。从短语或分句来讲,受众具备一定的背景知识,不当强调容易产生隐含性对比,只有精简化的择取重音才能避免歧义或反义。只有掌握多学科的知识,才能综合理解播音语言艺术的魅力,才能提升主体能力,才能催生有声语言表达的典范。

(三)符合新时代新闻播音精简化传播趋势

播音学是与时俱进的。传受本位的变化、传播媒介的变化都影响着播音语言的变化。尤其在新时代,互联网革命正在进行,信息的爆炸让人们在接收一条信息时,同时接收其他信息。即便不受传播途径的制约,单一接收信息时,往往也伴随着其他自主行为的发生。例如,边开车边听广播,边看电视边做家务。信息并不那么匮乏了,也不那么独家了,第一时间接收信息的渠道有很多。如果新闻播音时,重音准确度存在偏差,会直接导致语意含糊、引发歧义,影响信息的最终接收,造成传播失败。

精简化传播是必然趋势。把每个“词”的目的都强调出来,就等于“句子”的目的没表达清楚。语句目的的选择是需要立足于“整体”的,和主题目的呼应的词才能成为重音。但在实际操作中,我们的重音分布依然存在很多口语习惯。尤其不经过专业的学习,时常会产生习惯性重音,产生“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克服随意性的口语习惯才是创作主体的优势所在。新闻播音需要极好的新闻核心要义的理解能力和新闻写作的丰富经验。文本是通过视觉发挥功能的,播音是通过听觉获取信息的。音高重音不可替代,播音时必须取其少、择其精,才能得到恰切思想感情的有声转化。

四、结语

有声语言的创作主体就是播音员、主持人。主体能力概括为“以播为主,一专多能”。这句话的核心是“播”和“专”。在新时代的背景下,主体能力需要更加符合受众的需要。播音员的优势和专长应在于文本的创作,也就是“播”。“说”只是“播”在语言形式上的变化,在实际操作中,依然依赖于文本。只要存在文本的有声化创作,就存在有声语言创作的规律,而这种规律不能是具有日常口语习惯的,不能是随意创作的。播音员、主持人团队的主体优势正在于此。但目前播音主持专业的独立性尚未达到应有的地位,甚至可以认作主体缺席。播音主持专业人员,应当处在其他专业人员不能超越的境地,应当有明显的主体优势,做到主体整体独立,所以更要加强对文本创作的学习。

参考文献：

[1]傅程,彭力.播音中的“无意隐含性对比”[J].语文建设,1995(05):41-43.

[2]王韫佳,初敏,贺琳.汉语焦点重音和语义重音分布的初步实验研究[J].世界汉语教学,2006(02):86-98+3.

徐铭昊.新闻播音中的“无意隐含性对比”现象探究[J].新闻研究导刊,2020,11(21):7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