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作为一个人口550万、国土面积33万平方公里的北欧小国，近年来在创新创业发展方面却成绩斐然。在世界经济论坛《2016-2017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中显示，芬兰在全世界的创新能力持续攀升，排名第三。在2018年，全球创业发展研究院(GEDI)发布了《2018年全球创业指数报告》,根据全球创业指数(GEI)评估分数的高低来进行排序，该报告显示芬兰创业指数排名位列全球第12。此外，芬兰的教育也因为该国青少年在经济合作组织举办的“国际学生评量计划”(PISA)的测试(阅读与科学两项评比)中连续两届夺冠而享誉全球。在全球创业教育蓬勃发展的这些年，芬兰将“创业教育”在教育的各阶段铺开，从基础创业教育、高中创业教育直至高等创业教育，一脉相承、逐步推进，为学生将来的创业行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种系统性的创业教育方式，为我国发展创业教育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一、芬兰创业教育的起源与发展

芬兰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在经济领域的教学中推广创业精神，80年代开始了创业培训。而创业教育这一理念的形成以及相关培训则是从90年代开始的。90年代初期，芬兰的经济出现衰退，就业形势困难，因此，创业教育的理念正好迎合了当时劳动和产业政策的内涵，即学校的作用就是教育年轻人至少在其生活的某个阶段能够“自我雇佣”。同时，芬兰在90年代进行了“去中心化”的教育改革，给予地方政府、学校、教师在教育教学上极大自主权。芬兰各地各级学校没有全国统一的教材，甚至同一地区不同学校课程都有不同。但为了确保教育的基本一致性，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分别对基础教育、高中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制定了国家核心课程，作为一个总的教育方向和指导。各级学校以此为纲领，制定自己的教育课程。1992年国家教育委员会对创业进行了定义，并对当时形势进行评估后设计了不同的创业发展模式。在1994-1995年，创业教育课程系统性地、正式地在基础教育、高中教育和中职学校中全面铺开。同时，该课程还包含了关于创业教育教师的在职培训以及建立适用于不同类型的创业教育的资源。

在教育改革后，基础教育中的教育核心课程在2003-2006年制定并逐渐被采用，高中教育中的教育核心课程于2005年制定。基础教育(含小学和初中)核心课程包含的创业教育的主题是“参与式公民与创业”,高中教育的主题是“积极的公民与创业”。高等教育没有国家规定的核心课程，大学对其课程设置完全拥有自主权，但在欧盟层面和芬兰国家层面仍然给予了高等教育在推进创新创业方面一些战略建议。综合性大学各自制定自己的创业教育战略，各理工学院(后更名应用技术大学)则在2006年采用了联合战略。其目标是到2010年7个理工学院毕业生中需有一人在毕业后的10年内着手创业。

2009年，芬兰将创业教育上升为国家战略来实施，由国家教育文化部制定了《创业教育指南》,这使得各阶段创业教育课程和目标设计更加明确，进一步促进了创业教育的发展。

在创业教育的理论指导方面，芬兰创业教育的核心理念采取了由芬兰学者宝拉·凯瑞欧(PaulaKyrö)提出的创业教育的三种类型：一是内部创业，是指培养个人对创业的积极态度，注重培养受教育者创业所需的意识和能力；二是外部创业，指的是开展真正的创业活动；三是自我导向创业，指的是个人的行动、行为和态度。此理念被应用并融入各阶段创业教育中，创业教育的内容和活动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侧重于不同的类型。此外，赛库拉·莱诺(Seikkula-Leino)强调的创业教育的实践教育战略也对芬兰的创业教育产生了很大影响，他提出的实践教育包括社区实践、解决问题、从错误中学习、创造力和反思也被各阶段教育采用[1]。

二、芬兰各阶段教育中创业教育的教学与实践

(一)基础教育

这一阶段的教育主要是基于宝拉·凯瑞欧“内部创业”和“自我导向创业”的理念。在《基础教育的国家核心课程》中，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要求将“参与式公民与创业”的创业教育主题融入基础教育教学体系中。在《创业教育指南》中，教育部指出，在基础教育阶段，创业教育主要致力于创业态度的培养、对创业过程的认知以及从社会运行的角度理解创业精神[2]。2014年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颁布了新的《基础教育的国家核心课程》,并于2016年8月开始在小学实施。初中则从2017年开始分级实施。该新课程提出并强调了教学所需达到的7个横向能力目标，其中第6项为工作和创业能力。关于这一目标，“课程”指出，学校应帮助学生理解创业的可能性以及作为社区和社会的一员，他们应尽到的责任。通过学习，学生需了解创业的运作方式[3]。“课程”要求学校每门学科的教学均以促进这些横向能力目标为目的。

在小学阶段，创业教育以“个人成长”“社会学习”和“参与式公民与创业”这三个主题体现在日常教学。一二年级主要的学习是开发儿童参与社会和培养其基本的创业技能(如形成批判性思维、处理冲突、进取心和创新行动)。三年级的“社会学习”主题中，学生要学习创业的一些基础知识，理解创业对社会财富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初中则将创业教育的内容融入“社会学习”这门学科。

除了部分“创业教育”的内容采取课堂教学方式，芬兰的创业教育还包含了大量的实践教学。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参加各种创业培训项目或创业活动，这极大地促进了他们对“创业”的感性认识，成为芬兰创业教育内容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表1中列举了基础教育阶段一些常用的实践项目。

(二)高中及中职教育

此阶段培养的重心转到了“自我导向创业”方面。在芬兰，高中创业教育层面主要目标是通过对实践活动的参与创造个人经历。它强调高中创业教育必须基于第一手实践和参与式个人体验[4]。高中的创业教育虽然各校均有不同，但仍然以国家核心课程和《创业教育指南》为纲。在2016年颁布的新版高中国家核心课程中，高中的课程体系要求在跨课程主题的形式下进行课程整合。而这些课程主题既可以在学校的科目中得以体现，也可以在每个学校必须提供的专题课程内实施。跨课程主题包含6项，第一项即为“积极的公民，创业精神和职业领域”[4]。《创业教育指南》对高中的创业教育也提出了相应要求，即必须关注动手实践和参与式的亲身经历及其作用。参与的形式包含4个层面：地区的、国家的、欧洲以及全球的[2]。在校内的理论教学中，许多课程包含了与创业相关的元素：语言类课程“学习与工作”教导学生在工作中如何与人沟通；“社会学习”课程重在培养学生多视阈地了解社会结构，包括从本国的、欧洲的及世界的角度来了解、认知和参与社会活动；“商务数学”则教导和培养学生商业应用中的数学能力；“经济学”则初步引入微观和宏观经济学的内容，帮助学生认知身边的经济环境和现象，为创业打下基础。

表1芬兰基础教育中创业教育的实践项目

经过前期基础教育中的多方培养，高中学生的动手能力和创业意识已逐步增强，因此，高中阶段对应的创业培训项目向广阔与纵深发展，重在能力的培养，并与创业行为的关联逐渐紧密(见表2)。

中职教育在芬兰非常普及，将近有一半的学生在完成基础教育后会选择进入职业学校继续学习。在芬兰，中等职业学校被称为职业教育和培训学校，这些学校同样对成年人开放，不管是初中毕业生还是成年人，都可以在这些学校接受免费教育。“基于学校的中职教育”面向16-19岁的初中毕业生，“学徒制培训”对象则既可以是青少年也可以是成人。

职业学校的专业涵盖了职业生涯的所有领域。在职业学校的教学中，与工作相关的职业资格要求是所有的能力要求的基础。国家核心课程和《创业教育指南》也包含了对中职教育中创业教育的要求，即中等职业学校在满足了这两方面的要求的情况下，可自行制定自己的教学计划和内容。中职教育学制三年，共120学分，其中至少包括20学分(半年)职业现场学习。教学内容包含三个模块：第一是职业资格模块(90学分，职业现场学习包含在此学分中),创业技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有的职业资格要求中都包含了与创业相关的职业技能要求。而在职业技能的评估阶段，学生的创业技能同样也在评估的范畴之内。中职学生可在实际工作场所发展创业技能。第二为核心课程模块(20学分，包括16学分必修课以及4学分选修课),以补充职业技能。国家核心课程和《创业教育指南》所规定的内容主要体现在这一模块中。国家规定的核心课程和基于能力的从业资格要求包含国际化、促进可持续发展、技术和信息技术的应用、高质量和以客户为核心的活动及服务消费者的技能和工作健康和安全管理等方面[5]。《创业教育指南》中，中职教育要求修够至少5个学分的创业与商业学习课程。所有学生需具备创业的基础知识，以及受雇于他人时也应具备以创业方式工作的技能[2]。第三为自选学习模块(10学分),可以是多种形式的，但包括至少1.5学分的学生就业辅导和至少2学分的毕业项目。在学生就业辅导的课程中，国家核心课程要求该辅导课程需确保学生获取职场生活、创业和职业经验及相关信息。

表2高职及中职教育中创业教育实践项目

由于中职教育与职业关联程度高、创业教育融入程度高，因此，在日常的教学与培训中更应重视创业教育实践，中职学校对创业教育素材的应用以及项目的参与都高于普通高中。表2中的项目也同样适用于中职学生。

(三)高等教育

对于大学教育，国家不再设置核心课程。但在创业教育方面，《创业教育指南》仍制定了大学创业教育的战略发展方向：大学在促进创业方面的主要角色是帮助学生确立创业态度，促生创业萌芽，以学习中获得的知识和发展的创新能力为动力，培养创业精神，并促进以增长为导向的业务[2]。高等教育阶段的创业教育，重心转移到了“外部创业”方面。芬兰的研究型大学和应用技术大学都很重视创业教育，但创业课程的内容和安排在不同的学校还是有较大差异，即使在同一所大学，不同的院系也要求不一。

例如，在于韦斯屈莱应用技术大学(JAMKUniversityofAppliedScience)商学院商务系，其本科教育的课程安排分为几个模块，有些课程模块具相互替代性。如创业课程模块与专业方向模块，二者择一即可。创业教育模块共28学分。如果对创业有兴趣的学生，则可以不选择专业方向模块(共20学分),只要修够相应的创业课程的学分即可。而在阿尔托大学(AaltoUniversity)研究型大学商学院管理研究系的课程安排中，创业教育课程为选修课，需完成18个学分。除了在教学课程体系中设置相关的创业课程，高校的创业教育更多地体现在各种形式的创业社区、创业活动以及相关组织的支持。这些构成了创业教育的实践部分，更大程度地完善了创业教育，形成创业生态系统，对外部创业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以阿尔托大学为例，它的创业生态系统被麻省理工学院(MIT)定为全球五星级创业教育水准。在此创业生态系统中，每年就有70-100家企业成立。在芬兰的大学中，有50%的初创企业来自阿尔托社区[6]。阿尔托大学以政、产、学、研、用为核心要素构造创业生态系统，并多层次多种方式地对创业进行引导和支持，造就了其创业型大学的成功模式。表3为阿尔托大学围绕创业所提供的各种社区及相关活动。

表3阿尔托的创业社区与活动

阿尔托的创业教育项目也体现出了它不同的培养方向与特色。其主要的创业教育项目有三种，一是阿尔托创业投资计划，为学生提供高水平的创业教育和课程活动。主要课程有初创企业历程、情境设计与创新、创业金融、持续性创业等；二是阿尔托大学发展创业项目，该项目对已成立企业的创业者提供教育项目，以帮助企业发展。主要包括阿尔托阶梯式学院、风险投资与私募股权、会计学基础系列课程(线上课程)。三是阿尔托商学院管理研究系为研究生提供创业教育模块获取创业博士学位和科研项目。当前主要科研项目有创业和人口老龄化、企业家行为背后的心理过程、创业的区域和制度嵌入[8]。阿尔托大学还拥有三处创业孵化器或加速器。阿尔托初创企业中心以“业务生成器”模式辅助0-3岁的初创企业；Kiuas为创业者提供最好的支持与工具，支持了芬兰及北欧的200多家初创企业的早期阶段，以及与欧洲航天局合作的企业孵化器，它坐落于校园内，为芬兰的初创企业提供办公空间。创新创业平台也是阿尔托大学创业教育的特色之一。主要包含“设计工厂”和“媒体实验室”,“设计工厂”是一个跨学科、跨组织甚至跨地域创造的平台，全球20多家设计工厂组成的网络，围绕支持产品开发。除了校内多元化的创业支持，阿尔托大学还为学生提供在硅谷和亚洲的初创企业实习的机会。

三、反思与启示

(一)创业教育要从基础教育开始，初期重在创业素质、理念和精神的培育

创业是一种精神与能力的结合，二者缺一不可。而创业素质、精神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长时期的培育与引导。从素质养成的角度看，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素养的可塑性强，开展创业教育对培养学生的创新意识、创新能力，形成健全人格尤为重要。从创业认知的角度看，获得基础的创业知识，形成积极的创业态度的最佳时间是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9]。芬兰采取分年龄分阶段的渐进式创业教育培养方式，在基础教育阶段以“内部创业”理念为核心，重在培养儿童的独立思考、进取精神，并促进其公民意识，积极参与社区、社会活动。通过社区、社会的实践活动为将来的创业行为提高素质和奠定基础。

在我国，与芬兰的基础教育相对应的是我国九年制义务教育，虽然几经改革，但仍然偏重于传授书本知识。学校教育缺乏相关创业课程及实践活动，学生无法从身边开始了解社区运作、社会运转，并逐渐建立起社区责任、社会责任的意识，因而失去了培养创业素质、精神的宝贵的启蒙阶段。因此，我国可以借鉴芬兰创业教育的分级推进，将创业教育焦点下移，从基础教育开始，从团队合作、社区功能、社区人员职能认知，逐渐增加至政府职能、社会职业认知、基础财务知识、货币知识的了解与掌握，及至高等教育阶段开展创业能力的培养与提升，与逐步形成的创业素质和精神相结合，最终促成外部创业。

(二)采用多学科教育方式，结合多种评估方式，为创业奠定基础

在芬兰2016年实施的“基础教育新国家核心课程”,学校被视为一个“学习社区”,该“社区”的功能是系统地促进多种教育方式以及加强合作与互动。“新课程”的中心目标是发展学校文化以及以融合方式促进教学[3]。多学科学习模式是一种“融合学习”的有效工具，它增强了不同科目之间的对话，有利于知识的融会贯通，从而提升了学生的思维能力。因此，多学科学习模式被强制性地要求在芬兰的基础教育中每学年平均要组织至少一次。

在我国义务教育阶段从小学至初中的课程设置学科分界明显，评估方式单一，仍然是“唯分数论”的量化评估。学科界线深化导致学生思维桎梏，量化评估及“标准答案”以及大量的背诵记忆造成了机械式的学习方式，限制了思维的灵活性和发散性。这与要求打破常规、强调突破性和灵活性的创业教育形成了明显的对立。所以，要推动创业教育在中小学的展开，不仅引入创业相关课程，而且是思维和头脑的解放，将创业思维融入到某些课程之中，培养和鼓励跨学科教学模式，淡化学科边界，形成多维性思维，以利于创新创业精神的培养。此外，创业教育需辅以相应的质性评估的考核方式，如建立学生创新创业档案袋，让学生看到自己创业思维的渐进式发展以及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从而逐步形成创业激励。

(三)发展创业培训组织和机构，提供创业实践项目，以对学校创业教育提供良好的补充

芬兰的创业培训组织和机构非常多，有区域性机构，有国际性机构的分支，也有国家层面设置的组织，它们在芬兰的创业教育体系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据米娜·哈马莱宁(MinnaHämäläinen,2018年)对芬兰173位小学至高中的校长的问卷调查显示，学校创业教育常常利用的外部资源(组织或机构)多达10家，如“经济信息办公室”“芬兰4H”“就业和经济发展办公室”“青年成就组织(芬兰)”等[10]。这些机构或组织不但具有明确的、针对性的活动设计，形成了从引入到反馈的一系列完整的创业能力培养链，还为学生提供各种专题的创业辅导或者课程。此外，部分组织致力于对学校教师进行创业能力培训，以提升校内创业教育师资素养。因此，在芬兰，创业教育不仅仅是学校教育，也外化到了社区、地区及区域。而且，这些组织和机构与当地产业、企业联系紧密，提供的各种活动和项目均有专业人士(或企业家)参与指导，弥补了基础教育以及高中教育缺乏企业参与的不足，同时对缺乏创业经验或者经历的校内师资是一个有力的补充。

在我国校企协同育人在高校开展得还不到位，其他教育阶段更无从谈起。因此，发展创业培训组织和机构，由其设计科学有益的创业活动、建立校企交流平台、提供专业化的创业指导与培训，对促进我国创业教育的全面展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章来源：罗琪.芬兰创业教育的教学与实践及启示[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1,23(04):126-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