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提出

工作投入（workengagement）是一种与工作相关的积极、充实的情绪与认知状态[1]，具有持久性和弥散性。Schaufeli等人以幸福感的快乐和激发两个维度为基础研究发现，工作投入作为一种积极的正性体验，包括活力（vigor）、奉献（dedication）和专注（absorption)3个维度，并以此编制了U-trecht工作投入量表（UtrechtWorkEngagementScale），成为目前研究工作投入使用最广泛的测量工具，该理论已引领工作投入研究步入实证化和科学化的方向。作为一种积极的适应性反应[2]，工作投入研究逐渐拓展到教育心理领域。已有研究证明教师的工作投入能提升教师的效能和工作满意度，降低工作倦怠和离职意愿[3]，还可以提高教师的工作绩效和组织承诺[4,5]。此外，工作投入对幼儿园教师工作倦怠、工作满意度、组织承诺和心理健康有显著的正向提升作用，也能减少其离职意向[6]。鉴于工作投入关注个体积极的心理层面，学前教育研究者逐渐聚焦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的相关研究，但仅集中在工作家庭冲突[7]、社会支持[8]、职业使命感和心理资本等因素对幼儿园工作投入的影响机制研究[9]。总而言之，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研究仍处于初步探索阶段，研究成果十分薄弱，很有必要深入分析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的现状特点，探寻其前因和后效作用机制。

生涯适应力（careeradaptability）是指个体应对生涯任务或在生涯转型时，采取自我调整策略以适应其生涯角色的一种重要的心理社会建构，是生涯建构理论的核心概念，由生涯关注、生涯控制、生涯好奇和生涯自信4个维度构成[10]。生涯建构理论（careeradaptabilitytheory）认为，个体不断调整自我角色实现个体与环境的交互作用，以顺应职业的生涯转换与生涯困境，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正能量”性质的社会心理资源[11]，与积极的工作结果有很大相关。由于生涯适应力作为一种心理资源可应对生涯变化，从而产生适宜的参与性反应[12]，这种反应在本质上更具有行为性，其积极反应只在需要时表现出来[13]，这一特点与工作投入的内涵相吻合，表明作为个体的激励资源，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具有较强的正向预测效应[14]。也有研究发现，生涯适应力在核心自我评价和工作投入之间有显著的中介效应[15]。此外，员工的生涯适应力通过工作投入的中介效应影响其工作幸福感，人际关系在职业适应性和工作投入之间发挥了调节效应[16]。由于以往生涯适应力研究主要侧重企业员工和大学生，幼儿园教师这一特定群体与工作投入的关系机制研究尚处空白，因此，本研究拟对二者关系做深入探究。

情感承诺（affectivecommitment）指个体对特定组织的认同和卷入程度[17]，相对于Allen和Meyer组织承诺三维模型中的规范承诺、持续承诺，情感承诺属于核心成分[18]。生涯建构理论认为，个体在面对各种生涯发展困境和挑战时，能积极整合内外资源以实现生涯的满意和成功，并与组织建立了积极的情感纽带，对组织产生了情感上的信任和依恋[19,20]。此外，基于工作要求模型（JobDemands-ResourcesModel，简称JD-R）中“个体—工作—组织”等因素的引入均对工作要求和工作资源产生了重要影响[21]，说明工作投入是多变量交互作用的结果[22]。已有研究显示，组织承诺和工作投入显著正相关[23]，而且组织承诺在其他心理变量和工作投入之间起中介作用[24,25]。目前关于组织承诺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态度和情感，也有研究证实工作投入与正性工作情感及组织承诺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26]。

近年来在积极心理学思潮的影响下，工作投入成为组织行为学的重要研究课题。在我国学前教育跨越式发展背景下，幼儿园作为一种特殊的非营利性组织，具备一切组织管理所应具备的条件，幼儿园教师是否具备良好的工作活力、奉献精神和专注状态直接关乎幼儿的身心和谐发展和幼儿园的教育教学质量，也是教师自身专业发展的重要体现，更是提升我国学前教育质量的首要资源。因此，很有必要探究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对其工作投入的影响效应。基于以上各种理论研究分析，本研究拟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有显著正向预测效应；

假设2：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对工作投入有显著正向预测效应；

假设3：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与工作投入之间起到了显著的中介效应。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随机选取北京、太原、西安、深圳、运城等地1291名幼儿园教师为研究对象。其中男性11人，女性1280人；年龄在25岁及以下教师628人，26—35岁416人，36—45岁148人，46岁及以上99人；学历在中专及以下108人，专科577人，本科及以上574人，研究生以上学历32人；公立园教师596人，民办园教师695人；在编教师369人，非在编教师922人；工龄3年以下584人，4—10年458人，10年以上249人。

（二）研究工具

1．生涯适应力量表

采用侯志谨等人编制的中文版生涯适应力量表（CareerAdapt-AbilityScale-China,CAAS-China）。该量表由生涯关注、生涯控制、生涯好奇和生涯自信4个维度构成，共24个题项。本研究结合幼儿园在职教师情况，修订第4题为：“觉察到我必须要做出职业的选择。”量表采用李克特5级评分制，分数越高表明生涯适应力越强。经检验本研究总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74，各分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依次为0.939、0.931、0.950和0.954。

2．情感承诺量表

采用Mayer等编制的组织承诺量表中的情感承诺分量表（AffectiveCommitmentSubscale，简称ACS）。该量表共6个题项，属于单维量表，采用李克特7级评分制，得分越高说明对组织的情感承诺越高。经检验本研究中量表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46。

3．工作投入量表

采用王彦峰等编制的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量表。该量表包括工作愉悦、工作价值、责任和工作专注4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级评分制，得分越高表明工作投入越多。经检验本研究中总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55，各分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依次为0.890,0.876,0.883和0.851。

（二）调研过程

问卷由各园负责人和上级单位培训教师统一向被试说明调查的学术性和结果的保密性，征求同意后开始实施测验。共收集问卷1328份，删除异常值后有效问卷1291份，有效率为97.21%。

（三）数据处理

采用SPSS25.0进行数据处理与分析。

三、研究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将3个量表的所有项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不设定旋转和抽取的因子数，结果发现共有9个因子的特征根大于1，且第一个因子解释变异量为27.760%，低于临界值40%[27]，表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幼儿园教师在生涯适应力、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的整体情况

经描述性统计可以发现，首先，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整体处于中等偏上水平（3.74±0.79），略高于理论均值3，各维度均值由高到低依次为工作责任（4.14±0.62）、工作价值（3.99±0.67）、工作专注（3.85±0.72）和工作愉悦（3.35±0.87）。其次，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整体处于中等偏上水平（3.75±0.77），略高于理论均值3，各维度均值由高到低依次为生涯控制（4.05±0.79）、生涯自信（3.99±0.78）、生涯好奇（3.87±0.80）和生涯关注（3.62±0.87）。最后，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整体处于较高水平（5.20±1.17），明显高于理论均值4。

（三）描述性统计分析

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及各维度、情感承诺、工作投入及各维度两两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且p值均小于0.01。在表1中，所有生涯适应力及各维度与情感承诺、工作投入及各维度的相关系数值均处于0.354—0.671之间，根据Tsui等的观点，如果变量间的相关系数临界值为0.75，则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28]。可见本研究并无严重的多重共线性。同时，相关分析结果可为后续回归分析做数据基础。

表1各变量的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结果

（四）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由相关分析可知，生涯适应力、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为更深入探究3个变量的作用机制，研究采用温忠麟等修订的新中介效应检验流程，以生涯适应力为自变量X，以工作投入为因变量Y，情感承诺为中介变量M，并将所有变量标准化，通过回归方程描述各变量间的关系[29]。情感承诺的中介效应检验步骤具体如下：第一步检验结果显示，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有显著的正向预测效应（β=0.472,p<0.001）；第二步，检验结果发现，生涯适应力对情感承诺有显著的正向预测效应（β=0.388,p<0.001）；第三步以生涯适应力和情感承诺为自变量，工作投入为因变量，采用逐步回归法进行检验。结果发现，情感承诺对工作投入有显著的正向预测效应（β=0.577,p<0.001），同时在控制生涯适应力后，情感承诺对工作投入依然有显著正向预测效应（β=0.463,p<0.001），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直接效应依然显著（β=0.292,p<0.001）。采用Bootstrap法进一步检验中介效应的显著性，各方程95%置信区间结果见表2，可以发现所有方程的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充分说明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关系中存在显著的中介效应。第四步，由于直接效应显著，说明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关系间发挥部分中介效应，且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0.474，进一步说明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关系间可能存在其他中介变量。

表2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根据中介分析结果，可以得出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三者的关系模型，其中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有显著的正向预测效应，情感承诺对工作投入有显著的正向预测效应，在控制情感承诺影响后，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的效应减弱但仍然显著，说明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与工作投入关系之间发挥了部分中介效应，具体模型如图1所示。

图1情感承诺的中介效应模型

四、讨论

（一）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生涯适应力和情感承诺的现状分析

本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整体水平（3.74±0.79）略高于理论均值，处于中等偏上程度。在工作投入各维度中，工作责任（4.14±0.62）均值得分最高，然后依次为工作价值（3.99±0.67）和工作专注（3.85±0.72），工作愉悦（3.35±0.87）均值得分最低。这表明我国学前教育虽然历史基础较为薄弱，社会地位相对较低，但并不影响幼儿园教师拥有认真执着和爱岗敬业的工作作风[30]。他们能充分感知工作带来的价值和意义，并具有忘我工作的精神。此外，本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的工作愉悦（3.35±0.87）相对较低，但依然高于均值水平。总体而言，本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的整体水平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31]，说明我国幼儿园教师拥有较高的工作投入，从主观状态上展现了我国幼儿园教师对学前教育事业的奉献和专注。

本研究关于我国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现状调查的结果显示，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总体情况（3.75±0.77）略高于理论均值，居于中等偏上水平，与职前幼儿教师较为相似[32]。各维度均值由高到低依次为生涯控制（4.05±0.79）、生涯自信（3.99±0.78）、生涯好奇（3.87±0.80）和生涯关注（3.62±0.87）。这说明当前我国学前教育正经历跨越式发展，幼儿园教师克服工作压力大和福利待遇低等各种职业问题，仍然能不断自主调整自我角色应对生涯发展中的各种挑战和机遇，并且对未来生涯发展充满自信和好奇，关注与探索幼儿教育以应对生涯任务和生涯转型。

研究发现我国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整体（5.20±1.17）显著高于理论均值，处于较高水平，这与牟映雪等人的研究结果相似[33]。这一结果表明，当前我国多数幼儿园教师对学前教育事业的执着和对幼儿的热爱，激发了其浓厚的从业愿望和职业情感。诚然，这也离不开国家对学前教育重要战略地位的肯定。近年来国家和社会不断从政策支持和财政投入等多方面给予幼儿园教师队伍建设各种保障，这也激励了幼儿园管理者树立以教师为本的管理理念，积极为教师提供各种学习进修和晋升职称的机会，增强了幼儿园教师对组织的情感依恋和信任。

（二）情感承诺对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的中介效应分析

本研究初次检验和建构了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之间的中介效应模型，并确认了三者之间的模型关系。由于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关系之间的机制尚不明晰，本研究模型是基于生涯建构理论视角对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的一种尝试性验证与解释，也反映了工作要求模型对工作要求和工作资源中个体与组织的双重需要。本研究结果表明，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之间均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且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不仅受自身生涯适应力的影响，而且还受情感承诺的影响。可见，情感承诺发挥着双重效应，既直接影响工作投入，也可作为中介变量影响生涯适应力对工作投入的间接作用。

生涯建构理论认为，个体为什么以及具体如何通过一个动态的、复杂的人—环境整合来实现职业生涯发展[20]，生涯适应力正是个体为适应生涯变化而与环境交互作用所需具备的一种心理社会建构，属于资源层面[10]。由于学前教育内涵式发展对教师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然要求幼儿园教师具备良好的生涯适应力，必然会激发其对组织积极的情感依附，从而以更积极的工作状态投身幼教事业。本研究正是以实证方法验证了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对其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程度的正向预测效应，同时从理论上也支持了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可以成为其情感承诺和工作投入的一种重要个人心理资源。本研究从幼儿园教师个体层面探讨其在生涯发展中，不断整合人—环境的主动性情感和积极的因应行为。

情感承诺本质上反映了个体的态度和情感，而个体的职业态度又与个体—环境的整合能力密切相关[34]，尤其是与工作转换、工作转换意向相关更大，说明在生涯发展中，个体越能主动顺应环境，就越容易产生积极的情感态度和情感体验。进一步根据Herzberg(1959）的双因素理论，激励资源不但能正向预测工作投入，而且可以缓解职业倦怠[22]。积极的情感承诺是个人内在的激励资源，如果个体与组织的情感依恋较高，其信任感和忠诚感就会随之提升组织对个体的情感吸引，从而激发个体更加饱满的工作热情。以上分析恰恰说明，现阶段我国学前教育事业正处于提升质量的新时期，幼儿园教师只有顺应时代发展，不断调整自我角色，具备崇高的职业理想，并以执着的职业情感激励自我全身心地投入学前教育事业，才能真正实现幼儿园教师的生涯角色自我。可见，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在生涯适应力和工作投入之间发挥着部分中介效应。

五、结论

基于以上调查与分析，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1）幼儿园教师工作投入与生涯适应力总体水平均略高于理论均值3，处于中等偏上水平；情感承诺总体显著高于理论均值4，处于均值以上较高水平。（2）幼儿园教师生涯适应力既可以直接正向影响其工作投入，也可以部分通过情感承诺发挥间接影响。（3）幼儿园教师情感承诺既可以直接正向影响其工作投入，也可以作为中介变量影响生涯适应力与工作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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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山西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课题(GH-18085);山西省社科联2019-2020年重点课题研究项目(SSKLZDKT2019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