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特发性脊柱侧弯(adolescentidiopathicscoliosis,AIS)是一种在青少年生长发育过程中出现的原因不明的脊柱节段向侧方向弯曲,其特点是椎体呈现三维结构畸形,Cobb角≥10°[1-2]｡研究表明,AIS的发病率为2%~3%[3],早期无明显症状,但随着病情的加重,可能会出现外观畸形和心肺功能障碍｡关于AIS的治疗目前主要分为手术与保守2种方法,对于严重脊柱侧弯(Cobb角≥45°)需要手术干预,而对于临床常见的轻中度脊柱侧弯(Cobb角<45°),通常推荐保守治疗为主[4]｡中医药在保守治疗AIS方面显示出优势,包括较少的副作用､治疗过程安全､效果较好以及治疗方法的多样性,这些治疗方法有助于改善患者的身体功能障碍,提高生活质量,并促进他们重新融入社会[1,5-6]｡通过对中医药治疗AIS的文献进行综述,概括出中医药在治疗AIS方面的最新研究进展,并指出目前研究的不足之处,以期为临床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1、中医适宜技术治疗

宋代《小儿卫生总微论·龟背论》记载:“小儿有龟背者,由儿在婴小时,骨未成,强令独坐,则背隆阜……致背高隆起,若龟壳之状,名曰龟背｡”龟背症状与AIS中的剃刀背类似,说明在宋代中医已经对AIS有了初步认识与治疗｡中医学认为,肝主筋､肾主骨､脾主肌肉,小儿龟背是其先天肾气虚亏､后天脾气不足,脾肾功能失调､气血生化不足,造成肝血不足无法濡养筋骨,继而发为脊柱侧弯,这是中医对AIS基本病机的认识[5]｡青少年的生长发育离不开肝､脾､肾三脏的协调作用,由此可以佐证肝脾肾功能失调对脊柱侧弯的形成和发展存在互相影响的关系｡

1.1推拿手法

清代《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记载:“若脊筋陇起,骨缝必错,则成伛偻之形,当先揉筋,令其和软,再按其骨,徐徐合缝,背膂始直｡”当时的中医学认为,AIS的发病原理是“筋出槽,骨错缝”,其治疗原则为“揉筋按骨”[7]｡

都修波认为,经络气血不畅､阴阳平衡失调是脊骨发生扭转变形的主要机制,其研究团队采用疏通正脊术,通过整复脊骨关节的错动､旋转,使得“脊骨关节”复位,达到骨正筋柔状态,继而通经络､调气血､平阴阳,选择Cobb角约为20°的患者进行治疗,治疗后Cobb角降低到10°[8]｡李永军等[9]主张,对脊柱先理筋以疏通经络､缓解腰背肌紧张,后以整脊手法滑利关节､整复错位,调整腰背部的力性平衡,恢复动静平衡,采用南少林理筋手法治疗,选择的AIS患者大多数Cobb角约为20°,治疗后Cobb角降至9°,并有效改善患者疼痛｡师彬提出,三维平衡正脊手法是在强调筋骨并重前提下,把松筋作为矫正脊柱畸形的第一步,脊柱矫形需对颈区､胸区､腰区､骶骨盆区整体看待,恢复脊柱中立位,选取Cobb角最小约为16°､最大约为33°的患者,经治疗Cobb角恢复到7°~17°,随访3个月后发现Cobb角稳定在9°~19°,显示远期疗效持续性较好[10]｡许锐等[11]采用王诗总教授的“三步七法”推拿,三步包括“调肝脾肾､理筋骨肉,通调督脉､振奋阳气,拔伸整复､滑利关节”,七法为“疏通肝脾肾三经法､调理肝脾肾三脏法､通调督脉法､疏通腰腿部经络法､腰骶部拍击法､脊柱复式间歇拔伸法和髋膝牵伸法”,经治疗Cobb角有明显改变,并检测患者腰椎前屈､后伸肌力和活动度具有显著变化｡罗义玲等[12]选取年龄相对年轻､Cobb角(16.15±5.98)°患者,采用正脊手法进行短时间的集训治疗,患者Cobb角减到(10.97±8.44)°,说明手法治疗侧弯程度较轻患者短时间内可有明显效果｡应佳丽等[13]在治疗AIS患者时进行了性别分组,运用龙氏手法治疗,发现男性患者Cobb角由(17.01±5.21)°改善至(10.41±6.53)°､女性患者Cobb角由(17.67±6.53)°改善至(12.11±8.11)°,揭示性别差异对AIS的进程及治疗效果有一定的影响｡杨云涛等[14]治疗AIS患者的Cobb角从平均32.2°降至5.8°,但缺少阐述治疗周期及频率,可信度存疑｡

手法治疗AIS因各个流派的习惯有所差异,但治疗时所施术部位均是脊柱周围的软组织和脊柱椎体,其理念都是提倡“骨正筋柔”｡手法治疗可以消除椎体周围肌肉软组织的粘连､僵化,达到理筋的作用,同时也可整复错乱的椎体关节,纠正脊柱力线[15]｡以上研究表明,手法治疗AIS可有效矫正Cobb角度,改善患者脊柱功能,缓解疼痛｡但上述研究样本量少､观察指标少,缺少对患者心肺功能的检测和对患者心理问题的关注,手法治疗AIS的机制尚未明确,需要进一步研究｡

1.2针刺

《素问·生气通天论》言:“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阐明人体阳气充足内可养神､外可养筋,反之阳气不足,则筋骨弛缓､萎缩｡督脉是人体阳脉之海,《难经》云“督脉者,起于下极之俞……上至风府,入属于脑”,《灵枢集注》载“椎也,在脊背骨节之交,督脉之所循也”,说明督脉贯脊柱而行,与脊柱关系密切,加之《灵枢》提出“筋为刚”“肉为墙”“骨为干”,可见督脉阳气充盛与否,影响脊柱周围的筋骨､肌肉平衡,是脊柱平衡的关键点[16]｡

谭志等[17]采用余伯亮教授的“通督五线”针法治疗AIS,选取10°≤Cobb角≤30°的患者,观察指标除Cobb角外,加入骶尾中垂线至C7铅垂线间距,同时测量治疗前后的身高有无变化､患者肺活量是否发生改变,结果均得到了明显改善｡通督五线由督脉､华佗夹脊穴(左右各1条)､膀胱经一线(左右各1条)等5条经脉构成,因督脉乃“阳脉之海”,统领诸阳之脉,总领人体阳气之平衡;华佗夹脊穴即督脉之旁络,与膀胱经背俞穴相通,可调整阴阳,疏通全脊柱的气血运行;膀胱经是人体循行经脉中阳气最多的经脉,称之为“太阳”,主管人的体表之阳气｡邱美华等[18]采用通络固本针刺治疗AIS,选择10°≤Cobb角≤40°的患者,评估治疗前后的运动和感觉功能､周围神经传导波幅,并发现实验室测试血清降钙素基因相关肽､胰岛素样生长因子-1水平降低与脊髓损伤及患者预后显著相关｡

针刺治疗AIS,从人体经络循行出发,发现脊柱侧弯的病位和症状集中在脊柱和足太阳经的循行部位,因此治疗AIS从督脉､足太阳经出发[19]｡针刺督脉及膀胱经可以调控全身阳气之平衡,强壮阳气,升提正气,疏通经络,缓解及调整脊柱周围肌肉及筋膜紧张状态[20]｡以上研究表明,针刺对于治疗AIS的有效性并阐明观察指标不应局限于Cobb角的改变,可以观察患者运动与感觉功能､血清蛋白水平､周围神经等｡目前研究样本量较小,针刺治疗AIS的机制不明,以及缺少对AIS分型治疗方式的个性化方案｡

1.3传统功法

中医传统功法是古代人强身健体的手段,被称之为“导引”｡常见的传统功法有易筋经､八段锦､五禽戏､太极拳等,具有调营卫､益血气､疗百病的功效｡功法讲究的“导气令和,引体令柔”,是指在中医经络学说､气血理论的指导下,通过运动四肢百骸､呼吸吐纳､凝神守心等,达到通经活络､益肾壮精､濡养脏腑的效果[21]｡

何天翔等[22]的研究显示,八段锦治疗AIS患者有效果,患儿Cobb角21°,经过16周治疗后Cobb角减为1°,发现T10-L5椎体左右两侧肌张力､压痛阈值有显著变化｡陈元奎[23]采用八段锦治疗AIS,患者治疗后Cobb角由(32.40±3.68)°降为(26.76±5.80)°,心肺功能得到增强,并发现青少年的依从性是功法治疗效果的关键,一是在功法锻炼中增加趣味性,可起到正向激励作用;二是需要多数患者集中功法锻炼,可增强患者注意力､减轻心理压力｡杨涛[24]使用脊柱健康评价量表筛选出脊柱存在问题的初中生60例,通过颈､胸､腰､骶椎的4项指标(稳定性､频率､活动度､运动力)值在治疗前后发生的显著变化,证明了易筋经对中学生脊柱问题有积极的改善作用｡蒋湘平[25]对大学生进行一项太极拳八法五步训练,观察到其可以有效减少受试者的脊柱冠状面倾斜角度,对改善肩部､髋部左右倾斜角度效果较佳,并对腰椎左右侧旋活动度的改善较为显著,证实太极拳对于人体脊柱活动的改善有一定作用｡

传统功法治疗是在运动过程中,通过屈伸､旋转､收展动作,带动肌肉､筋膜､骨骼活动,力量作用在全脊柱上,进而拉伸及刺激附着在脊柱上的肌肉､神经组织,能有效提高核心肌群力量,再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律,增强心肺功能,最后恢复脊柱正常的功能[26]｡以上研究表明,功法锻炼对改善AIS患者脊柱关节稳定性､活动度有显著疗效,同时可以增强心肺功能,改善脊柱两旁肌肉的张力､压痛阈值｡患者的依从性是目前制约功法锻炼､扩大临床患者的关键,青少年处于青春期,有叛逆､好动的特点,故采用功法锻炼治疗AIS需要更长的治疗时间,医者需要更有耐心,家长要更加配合｡

1.4针刀

唐润科等[27]研究针刀治疗AIS患者,发现针刀能有效减轻脊柱侧弯患者的疼痛程度,改善Cobb角度,提高患者生活能力｡闵振炜等[28]通过对AIS患者进行针刀治疗,发现该疗法对改善脊柱功能､缩短治疗时间具有一定的效果｡万碧江等[29]研究发现,针刀相比手术治疗AIS,患者腰痛改善明显并节省治疗费用和时间,不破坏人体解剖结构｡聂宇等[30]研究发现,针刀治疗在患者年龄较小时效果最佳,年龄越大效果越差,得出的结论是年龄大小和治疗效果成反比｡因为年龄越小的患者其肌肉､骨骼还处于生长发育阶段,易于矫正｡

针刀疗法是一种在中医理念指导下的临床干预技术,结合人体弓弦力学解剖系统和网眼理论,能松解粘连及修复软组织损伤､打破病变的动静力学平衡､疏通病变的经筋组织,促进局部气血通畅､人体体液正常循环,恢复脊柱“骨正筋柔”状态｡以上研究表明,针刀治疗AIS可以改善患者脊柱功能､缩短治疗时间,患者年龄越小效果越显著｡但针刀属于有创伤的操作,目前青少年及家长对其接受程度较低｡

2、中药治疗

《素问·太阴阳明论》曰“今脾病不能为胃行其津液……筋骨肌肉,皆无气以生,故不用焉”,提示脾脏失调,气血无法生化则脊旁肌肉萎软｡《素问·六节脏象论》曰“脊者……其充在骨”,提示肾脏失调,无法藏精生髓,则脊柱骨骼生长发育功能受损｡故脾肾功能失调,致使肌肉骨骼失养,继而发病脊柱侧弯,其治疗原则是补益肝肾､调和气血[31]｡

陈庆贺等[32]探究中药内服对治疗AIS是否能提高疗效,结果发现中药不仅能降低免疫球蛋白指数,还可以提高淋巴细胞转换率,从整体上调整人体免疫功能,具有平肝补肾､柔软筋强骨的功效,说明中药内服对治疗AIS具有一定的疗效｡谢锐填等[33]采用中药酊剂外涂联合其他方法,经过6个月治疗后,Cobb角由(23.02±5.12)°变为(14.20±4.69)°,观察指标中治疗后的患者肺活量及运动功能相比治疗前有显著提升｡张梦雨等[34]选择中药熏蒸联合牵引､整脊治疗AIS患者,中药熏蒸可使患部皮肤血管扩张,促进淋巴和血液循环,从而缓解疼痛､改善脊柱功能,结果显示治疗后患者疼痛与关节活动度有显著改善｡

以上研究表明,中药治疗AIS,内服可调和脏腑､疏通经络､补肝益肾,调整人体免疫功能[32];外用则有活血化瘀､舒经通窍､柔筋止痛的效果,促进淋巴和血液循环､加快病理产物代谢,使脊柱两旁萎缩的肌肉恢复[34-35],操作简单,无创安全｡

3、中医药协同治疗

临床中当AIS患者Cobb角>20°时,医生及治疗师若运用单一的中医药方法治疗则稍显不足,故将多种中医药疗法协同使用,可弥补单一疗法的不足[1]｡手法可以调筋骨､理错缝,使脊柱“筋骨平衡,骨正筋柔”;针灸可以联系脏腑､沟通内外､传导感应､调和阴阳;中药可以补益肝肾､调和气血,内调五脏六腑,外达四肢百骸;功法的过伸筋拔骨､吐故纳新､守中和合,可达到强筋壮骨､固摄精气､濡养脏腑､涵养心性的功效｡故结合两者或两者以上的优势,能更加有效缓解患者症状,加速患者恢复正常的脊柱角度,脊柱动静应力平衡,人则阴阳平衡､心神宁静､筋骨强劲,百邪无扰[36]｡

向勇等[37]采用手法结合功法治疗AIS,手法的被动治疗起到调骨､松筋作用;功法的主动锻炼起到稳定脊柱的作用,二者相互结合,相辅相成,同时发现该方法治疗胸腰段､腰段的效果优于颈段､胸段｡袁智先等[38]运用手法结合针灸治疗AIS,手法矫正脊柱侧弯畸形,针灸能改善局部软组织产生的无菌性炎症,两者结合减轻患者疼痛程度,促使Cobb角恢复｡王京良等[39]采取电针结合手法治疗AIS,电针能有效改善椎旁肌肉痉挛状态､调节局部气血循环,手法能有效调整脊柱侧凸移位,结果显示Cobb角和疼痛评分降低,椎旁肌肌电活动得到改善并调节腰部活动度｡黄祖波等[40]应用八段锦结合督灸治疗阳虚型AIS,八段锦发挥矫正脊柱､加强稳定肌群､松解筋膜的功效,而督灸能改善全身阳虚症状,治疗后阳虚型AIS患者的ATR和Cobb角均有改善｡张红娟[41]对AIS患者采用脊柱平衡手法配合功法治疗,强调手法与功法治疗应在注重整体下,对胸椎及胸腰结合段进行重点调整,可增强矫正效果｡沈嘉平等[42]将易筋经功法结合手法及小针刀整体松解治疗,针刀松解脊柱软组织挛缩､粘连､瘢痕,手法纠正侧弯的关节,功法则增强椎旁肌肉的柔韧性,还能促进心肺功能,最后结果发现患者Cobb角得到改善,侧凸两侧神经-肌肉电活动差异缩小,肺活量､每分钟最大通气量明显升高｡

以上研究提示,中医药协同治疗的患者大多是Cobb角>20°以上的患者,由于大多呈现的是“S”型侧弯矫正难度更大,西医治疗指南提倡佩戴支具配合物理运动疗法进行矫正[6],中医药协同治疗对改善患者Cobb角､提升心肺功能､改善椎旁肌肉柔韧性､减少疼痛等有显著效果｡

4、不足与展望

中医药治疗AIS,目前还是遵循指南推荐Cobb角<45°的指征[43]｡中医药治疗AIS以手法治疗为主要手段,无论是单独使用还是协同治疗都被证实其有效性[1]｡目前中医对AIS的治疗手段丰富,但目前研究证据较为缺少,且操作方法缺乏统一规范和共识,缺少多中心､大样本的随机对照研究和循证医学支持,临床研究中有关性别､侧弯类型､身高体重等因素对治疗效果的影响还有待发掘｡目前已有学者开始尝试制备AIS动物模型进行机制研究[44]｡中医药对AIS的认识早,但其基础研究缺乏,且较西医保守治疗开展晚,故手法､针刺､中药等治疗对AIS的起效机制原理需要进一步研究,临床应用中医药治疗需要进一步开展｡中医药治疗AIS患者观察指标主要有Cobb角放射学评估､心肺功能的体能评估､生活质量评估､表面肌电图等,但对于患者的心理评估是缺乏的[45-46],尤其是那些处于发育期接受保守治疗的年轻女性,对自身外形重视,影响其在社会环境中的自尊和自信,但目前临床上暂时无有效研究证据支持｡

随着人工智能､材料学､生物力学等的进一步发展,将为中医药治疗AIS开辟更加简便化､智能化的途径｡在云计算､大数据实现医院-家庭-个人“三维一体”的管理监督下,可以进一步提高AIS的疗效｡利用大数据分析,定期对中小学生进行AIS筛查,做到早发现､早治疗;对学生的坐姿及座椅进行规范､书包进行减重,同时将传统功法纳入日常课间操锻炼,从源头预防和减少AIS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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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曾伟毅,苏霄乐,康景阳,等.中医药治疗青少年特发性脊柱侧弯研究进展[J].江西中医药,2025,56(07):8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