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鼻炎和过敏性结膜炎是临床常见的过敏性疾病，全球患病人数约为14亿[1]，过敏性结膜炎在普通人群中的发病率高达6%～30%[2]。眼、鼻在解剖上具有较强的相关性，二者由共同的静脉回流通路相连接，且鼻黏膜水肿时可压迫鼻泪管，进而影响泪液分泌[3]，故这2种疾病在人群中往往同时出现。研究[4]表明，人群中同时罹患过敏性结膜炎和鼻炎的联合发病率是17.6%,2种疾病的联合患病率是92%。世界卫生组织[4]于2002年提出过敏性鼻结膜炎的概念，同时符合过敏性鼻炎和过敏性鼻结膜炎诊断者即可诊断为该病，其本质上是一种鼻结膜和眼结膜同时对过敏原产生Ⅰ型超敏反应的疾病。本病症状以眼痒、打喷嚏、清水样涕、鼻塞、鼻痒等为主，并伴有畏光、流泪、眼部或鼻咽部异物感等。治疗药物包括口服及鼻用的糖皮质激素、抗组胺药、抗白三烯药、抗胆碱药及特应性免疫治疗等，临床上大多数患者常选择组胺H1受体拮抗剂，初期疗效往往较好[5]，但随着疾病常年反复难愈，患者需要加大剂量才能维持原本的疗效，直到加大剂量也难以有效，给患者的生活质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龙砂开阖六气针法源于《黄帝内经》[6]，通过“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的理论将三阴三阳与开阖枢联系起来，又根据“圣人南面而立，前曰广明，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少阴之上，名曰太阳”的论述确定了三阴三阳分布、交接的规律。本文将从三阴三阳和开阖枢理论的角度认识过敏性鼻结膜炎，并论述通过龙砂医学开阖六气针法调节阴阳、开阖平衡，以期为临床治疗过敏性鼻结膜炎提供一种操作便捷、起效迅速、疗效持久的方法。

1、龙砂开阖六气针法起源

龙砂开阖六气针法由龙砂医学流派顾植山及其弟子王凯军[7]共同研创，因其操作便捷、主治广泛、疗效显著，被越来越多地在临床上使用。六气即为自然界中“风、火、热、湿、燥、寒”六种气候的转变，《黄帝内经·素问·六微旨大论》[6]应用标本中气理论将其与三阴三阳进行一一对应，如“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少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而“开阖即开阖枢”理论。再根据《黄帝内经·素问·阴阳离合论篇》[6]中“圣人南面而立，前曰广明，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少阴之上，名曰太阳……广明之下，名曰太阴；太阴之前，名曰阳明……厥阴之表，名曰少阳。”的论述将三阴三阳进行排序，则可以得到顾氏三阴三阳开阖枢图（图1A）和顾氏三阴三阳太极时相图（图1B）。

2、中医学对过敏性鼻结膜炎的认识

中医病名中无“鼻结膜炎”一词，将鼻炎和结膜炎分开论述，则可分别与中医学的“鼻鼽”“时复目痒”（或“目痒急”）相对应。

2.1中医学对鼻鼽的认识

中国古籍中常用“鼻鼽”“鼽嚏”描述过敏性鼻炎的症状，鼽嚏一词最早在西周《礼记·月令》[8]中已有记载：“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嚏”，金元时期刘河间对鼽嚏的具体表现做出了描述：“鼽者，鼻出清涕也。嚏，鼻中因痒而气喷作于声也”[9]。目前大多数学者[6]认为，鼻鼽的内因为肺、脾、肾三脏功能失调，外因为风寒之邪的侵袭，肺开窍于鼻，肺气不足则风寒易袭，故鼻塞、鼻痒、喷嚏频作，即“阳未达而阴发之，故为嚏”[10]；又有脾虚痰湿内生，循经上犯阻于鼻窍，故见鼻流清涕，质稀量多[11]；机体肾阳不足，正气不固，失于温煦，故常于清晨及感受风寒时发作，且缠绵难愈[12]。综合以上病机，治疗上也常以温阳散寒，补益肺脾为主，代表方剂包括玉屏风散、麻黄附子细辛汤、参苓白术散等[13]。但临床上往往因为治疗方法较为复杂、疗程较长，难以达到预期的疗效，也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在服药期间出现阳热过盛引起的咽干、口渴、口疮等症状[14]，可能与方中运用较多温阳散寒的药物有关，针对此类患者，有学者[15]认为是肺热上攻所致，但与鼻鼽常于清晨及感受风寒时发作的特点相矛盾。针刺治疗方面常选用印堂、上迎香、迎香、风池、足三里、合谷、列缺等穴位，意在宣通鼻窍、补益肺脾[16]，但因治疗时需要患者保持平卧姿势，需要特定场所，且部分患者因惧怕疼痛而难以接受常规的针刺治疗。

2.2中医学对时复目痒的认识

隋代医家巢元方[17]首次提出的“睊目”即为过敏性结膜炎，而后世医家则常用“目痒”“时复证”等指代本病[18]，目前学界[19]多认为目痒同样存在禀赋不足、脏腑功能失调的内因，如肺胃不固、脾胃湿热、肝火上炎、肝血不足等，故治疗上多从肺、脾、肝论治，实证者多用清肝泻火、清热利湿之法，虚证者常用滋阴柔肝、补肺健脾。而外因方面目痒与鼻鼽差异较大，多数学者认为目痒主要由外感风热诱发[20]，治疗上仍较多采用麻黄、细辛、荆芥等药物[21]，重在宣肺解表，配合黄芩、石膏、芦根等药物兼清里热[22]。针刺方面目前的治疗思路尚未统一，主要分为祛风、逐水[23]以及局部穴位平补平泻等[24]。

图1 顾氏三阴三阳图

注：1A顾氏三阴三阳开阖枢图；1B顾氏三阴三阳太极时相图。

综上所述，中医学界目前对鼻鼽、目痒均有较好的疗法、疗效，但仍存在疗程偏长，见效较为缓慢，从而容易导致患者配合程度差等缺点。若将二者合并讨论，则在病机上存在较多不同之处[3,25]，无法解释在病机相差较大的情况下为何二者同时发病的概率如此之高，且也较少有文章进行相关论述。

3、从六气开阖枢认识过敏性鼻结膜炎

开阖枢理论一直受到历代医家的讨论，许多医家根据字形字义、前后文比较、其他医书的论述等认为应写作“关、阖、枢”。但笔者认为，无论是开还是关，无非是人为规定的一个代称，其本质是在描述“三阴三阳”的特点。而“三阴三阳”同样也是一个代称，可以和不同方面的事物进行对应，如六气、五脏六腑、经络等等，顾植山在临床使用六气针法时也注重把握疾病的“象态”[26]，从外在的现象推测出疾病的本质，以及人体六气阴阳开阖的异常变化。因此，龙砂开阖六气针法是一套外司气候变化（六气），内司脏腑功能（开阖枢），通过司天-司人-司病证的治疗思路，以针刺手法调节人体三阴三阳的消长转化，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目的的辨治体系。

3.1厥阴不藏，风邪袭表

按上文所述，鼻鼽和目痒的常见外因分别为风寒和风热，临床症状上也往往表现为无论寒热均可使症状加重，并且眼部症状以目眦发红，双眼浮肿等热性症状为主，而鼻部症状以喷嚏、清涕量多、语声重浊等寒性症状为主，用药时难以权衡。但以开阖六气的角度辨证即可发现，二者均为风邪为患，结合过敏性疾病的特点分析，鼻鼽、目痒往往突然发作，片刻自止后又如常人，十分符合风邪善行而数变的特点，且风为百病之长，鼻结膜炎往往在春季发作，直接与厥阴风木相对应，或在季节交替之际和清晨等气候、温度变化较大的时间发作，此时无论是六气中的哪一种，均是以风邪为载体侵袭人体，故过敏性鼻结膜炎的外因为风邪袭表。

肺开窍于鼻，肝开窍于目，二者也皆与风邪有关。肺气不固则易受风邪侵袭，肝火上炎或肝阴不足则内风与外风相合而发病。笔者认为二者的根源当为肝。首先，肝与内风相关，肝火上炎者常见于年轻患者[27]，发病时目眦红肿明显，且往往与进食辛辣油腻的食物有关[28]，此为热极生风；而肝阴不足常见于中老年患者，往往在气候干燥时发作，并且症状上也常常表现为双眼及鼻腔虽然分泌物量多，但仍感干涩疼痛，此为肝阴濡养不足，阴虚风动所致。其次，肝为刚脏，无论虚实，其表现出的症状均与阳邪致病相似，并且均会克伐脾土，土为金之母，脾土受克则肺气不足，同时，肺脏位于肝之上，肝火上炎常易累及肺脏，这也解释了鼻结膜炎患者除了卫外无力的表现外还可见恶风恶热，故过敏性鼻结膜炎的根源在厥阴风木，病机为内风、外风相合致病。

3.2阳明不降，水饮上逆

3.2.1经脉所过，主治所及

《黄帝内经·灵枢·经脉》[6]云：“大肠手阳明之脉……上挟鼻孔”“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手足阳明经的循行都经过鼻部，并且两经的是动则病均包括“鼽衄”。经脉主病与脏腑主病有所不同，外感风邪首先侵袭太阳，若机体营卫充盛，则痊愈较快，且不复发。但过敏性鼻结膜炎往往反复发作，且不恶寒，是风邪由太阳传至阳明。阳明经为多气多血之经，气血不足者才使病邪稽留于此，且风性开泄，易袭阳位，故均在两经循行部位的最上端出现症状。正如黄元御在《四圣悬枢》[29]中所述：“阳明经在太阳之次……其经挟口环唇，行身之前，经气上壅，则鼻口干燥。”而临床上过敏性鼻结膜炎也常常以过敏性鼻炎作为使动因素，鼻腔分泌物增多堵塞鼻泪管，使泪液过多地从眼部溢出，进而加重了过敏性结膜炎的症状。

3.2.2主津液所生病

《黄帝内经·灵枢·经脉》[6]述：“大肠手阳明之脉……是主津液所生病。”过敏性鼻结膜炎最明显的症状还包括眼、鼻部的分泌物增多，但眼部分泌物常质黏色黄属热，而鼻部分泌物常清稀量多属寒，但二者均属于饮邪。其症状往往在片刻或数日内自愈，说明病邪稽留不深，无论是热邪还是寒邪，都无法达到炼液成痰或郁闭气机而生痰的程度，仅是在侵袭阳明经时影响了水液的输布，而化为饮邪。过敏性鼻结膜炎因接触过敏原而发作，往往包括一些特定的食物，如羊肉、葱、蒜、牛奶、鸡蛋等辛辣黏腻之物，足阳明胃主受纳腐熟水谷，若饮食滋腻则碍胃，水谷不化而积滞中焦，手阳明大肠主传导糟粕，若中焦湿热积滞，则致传导不利，糟粕排出不畅，津液无法正常输布，故化为饮邪而随阳明经之循行上犯鼻、目。除此之外，水饮上犯鼻、目还有风邪所助。正如《冯氏锦囊秘录》[30]曰：“更有风邪客于皮毛，是以津液不收，致流清涕……名曰鼻鼽。”眼、鼻均属头面上焦，饮邪经由眼、鼻排出不仅因其下行的通路受阻，同时又有内外风邪相助，性阳而升散，风邪外袭则肺气失于肃降，肝气失于敛藏而内风自生，故出现肺、肝之窍的症状。

综上所述，过敏性鼻结膜炎的病机为肝气敛藏不足致肝风内动，气机沉降不足致饮邪上犯，外有风邪引动，三者合而为病。

4、验案举隅

高某，女，52岁，主因“间断眼痒流涕30余年，加重7 d”于2023年3月28日就诊于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患者自30余年前每逢春季及气候干燥时均会出现鼻流清涕、双目畏光、瘙痒、流泪，伴有咽部异物感及双目及鼻腔涩痛，每日清晨发作最严重，至午后逐渐缓解，严重时夜间可因瘙痒、鼻塞影响睡眠，当地医院诊断为“过敏性鼻炎”“过敏性结膜炎”，予西替利嗪片，睡前5 mg口服，近30年每次发作时服用可明显缓解。今年春季发作后口服西替利嗪效果不佳，近7 d症状逐渐加重，遂来诊。既往体健。刻下症：双目、鼻腔瘙痒涩痛，伴畏光，迎风流泪，夜间鼻塞，流少量清涕。纳可，入睡困难，夜间1～2时入睡，2～3时易醒，30 min后再入睡，便干。舌淡红，少苔，有小裂纹，脉弦。西医诊断：过敏性鼻结膜炎。中医诊断：（1）鼻鼽；（2）目痒。中医辨证为阴虚风燥证，治以滋阴息风，通降阳明为主。予“龙砂开阖六气针法”针刺治疗，取头顶部厥阴、阳明、百会，使用0.25 mm×25 mm毫针，在穴位附近寻找阳性反应点后，按顺序从厥阴、阳明顺时针方向平刺进针，百会穴平刺进针，针尖朝向厥阴方向，均留针30 min，当日1次。

二诊（2023年3月31日）：患者诉针刺后当晚鼻塞、流涕症状即有所缓解，入睡时间减短，午夜12时左右入睡，但夜间仍会醒来，30 min后再入睡。近2日晨起后眼、鼻瘙痒涩痛，畏光，迎风流泪等症状均明显改善，仍有便干，每日均排便1次。舌淡红，少苔，有小裂纹。脉偏弦。治疗予相同穴位及手法针刺，之后每周2次，持续3周，共治疗6次。

三诊（2023年4月14日）：患者自觉症状明显减轻，仅晨起后流少量清涕，偶有夜间醒来，纳可，二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有小裂纹，脉偏弦。

随访（2023年9月25日）：患者诉入秋后自觉气候干燥，双目瘙痒、干涩症状稍有复发，时有喷嚏，程度较前减轻，无流涕、流泪症状。予相同穴位及手法针刺治疗3次（1周内）后症状缓解，后未诉不适。

按语：患者发病符合本文所述过敏性鼻结膜炎的典型病因病机，且患者已过知命之年，天癸渐竭，肝肾亏虚；加之每年春季复发时涕泗增多，消耗津液；逢癸卯年肺金太过，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二者更加重了疾病的症状。燥胜则眼、鼻分泌物量少，干痒涩痛，金太过则克木，使肝阴濡养更加不足，故见畏光羞明、迎风流泪。肝藏血不足故见夜间醒来，肝阴不足则气火上逆，同时阳明胃肠失于濡润，糟粕排出不畅，内生湿浊，均可影响心神，故见入睡困难。患者整体病机为阴虚风燥，阳明不降，故治疗上选取厥阴、阳明，意在敛藏肝血，通降阳明，再加百会增强厥阴收敛、息风的功效。

5、小结

龙砂开阖六气针法提供了一种从气机升降出入和六气变化的角度认识过敏性鼻结膜炎的思路。过敏的产生与厥阴风木有关，一为肝风内动，二为外风引动，而眼、鼻属上焦，其干燥、瘙痒、流涕的症状为阳明经气机不降，津液输布异常所致。故应用开阖六气针法治疗本病时主要以平息厥阴风木，阖降阳明经气为法，往往能取得良好的疗效。但临床使用此法也不可生搬硬套，若患者合并其他症状则辨证结果可与本文所述不同，则应适当配合其他穴位或口服中药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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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汪津禾,李亚琴,屈欢欢,等.龙砂开阖六气针法治疗过敏鼻结膜炎[J].中国中医眼科杂志,2024,34(11):1052-1055+1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