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肌瘤又称为纤维肌瘤，是常见的良性肿瘤，好发于育龄期和绝经期女性[1,2],高雌激素水平被认为是主要致病因素[3]。常见症状为经期延长和经期大量出血，可能伴有继发性贫血、疼痛、排尿异常或肠道功能紊乱及尿失禁等，部分子宫肌瘤患者无显著临床表现。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子宫肌瘤的发病病因涉及遗传易感性、性激素水平、干细胞功能障碍等[4]。西医采用根治性全子宫切除术或子宫肌瘤剔除术进行治疗，手术疗效与风险并存。或与口服药物联合治疗，如孕激素受体拮抗剂、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激动剂等，药物治疗不良反应明显。

中医学认为，子宫肌瘤属于“癥瘕”“积聚”“石癥”的范畴。《灵枢·水胀》载“石瘕生于胞中，寒气客于子门……皆生于女子，可导而下”,《诸病源候论》云“其病不动者，直名为癥。若虽病有结癥而可推移者，名为癥瘕”“妇人病积经久，则令无子……结牢恶血不除，月水不时，或月前月后，因生积聚，如怀胎状”。中医学认为，子宫肌瘤多由冲任不固，肝郁气滞，寒凝血瘀，痰瘀互结，经血失约所致[5]。针灸治疗子宫肌瘤历史悠久，《针灸大成》曰“主腰痛不可俯仰……女子癥瘕，按之如汤沃股内至膝”“三阴交……妇人临经行房，羸瘦，癥瘕，漏血不止，月水不止”。针灸治疗子宫肌瘤以调理冲任、祛瘀除湿、温经散寒、活血散瘀为主要治疗原则[6]。现将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作用机制以及临床常用穴位综述如下。

1、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机制

针灸治疗手段丰富，简便安全。针灸既可疏通气血，调和阴阳，又可扶正固本，抵抗邪气侵袭。通过对针灸治疗子宫肌瘤文献进行回顾和总结，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作用机制包括调节性激素含量、改善子宫内膜血流、增强机体免疫力、恢复神经功能等，从而达到疏通经络，活血消癥的效果。

1.1 调节性激素含量

子宫肌瘤是一种性激素依赖性肿瘤，其生长受性激素和局部生长因子调节[7]。女性的性激素主要包括卵泡刺激素(FSH)、黄体生成激素(LH)、雌二醇(E2)、孕激素、雄激素及催乳素，雌激素水平与子宫肌瘤的生长发展密切相关。现代医学研究证明，正常的内分泌轴(即下丘脑-垂体-卵巢轴)可以调节女性生殖功能[8]。内分泌轴障碍与冲任失调机制相似，针刺可通过调理冲任从而调节中枢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9],降低雌激素和孕激素水平[10]。

肖婧等[11]将90例子宫肌瘤术后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45例口服米非司酮，研究组45例采用祛瘀理气汤(药物组成：甲珠、川楝子、丁香、木香、皂角刺、三棱、香附、昆布、枳壳等)联合针刺足三里、三阴交、血海穴治疗。结果：研究组治疗后去甲肾上腺素、皮质醇、E2、FSH含量改善均优于对照组(P<0.05),并改善了患者炎性应激反应，降低盆腔炎和肠道并发症发生率。谢灵彦等[12]将84例子宫肌瘤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42例予米非司酮口服，联合组42例在对照组基础上联合针刺治疗，以天枢、关元、子宫穴为主穴。结果：联合组总有效率90.5%,对照组总有效率73.8%,联合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且联合组能明显降低患者血清雌激素受体(ER),孕激素受体(PR)含量(P<0.05)。刘敏[13]将96例子宫肌瘤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48例采用消瘤汤(药物组成：党参、半枝莲、黄精、红花、桃仁、益母草、三棱)治疗，研究组48例在对照组基础上采用温针灸联合贺氏火针治疗，针刺穴位选择关元、中极、气海、水道、照海等。治疗3个月。结果：研究组治疗后子宫肌瘤病灶体积小于对照组(P<0.05),血清FSH、LH及E2含量均低于对照组(P<0.05)。CRUZ J等[14]研究发现，子宫肌瘤患者用电针董氏奇穴(灵骨、大白、镇静、正会、前会、水晶)治疗后，月经过多和腰痛腹痛等症状明显改善，其机制可能是电针穴位刺激中枢神经系统，调控神经内分泌通路，调节女性激素分泌信号。

1.2 改善子宫内膜血流

已有研究证实，子宫肌瘤的生长或伴有内膜形态增厚、血流流速变慢，子宫内膜血液循环减弱，使子宫内血管活性物质释放增加，导致内膜缺血[15,16]。针刺可改善凝血功能，降低血液黏度[17]。潘清洁等[18]将80例子宫肌瘤患者随机分为2组，观察组40例采用针灸内关、气海穴联合桂枝茯苓丸治疗，对照组40例采用米非司酮口服。结果：观察组有效率97.5%,对照组总有效率82.5%,观察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观察组治疗后血清血管内皮生长因子、缺氧诱导因子-1α水平均明显低于对照组(P<0.05)。周燕等[19]将120例子宫肌瘤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60例采用米非司酮口服，观察组60例在对照组基础上联合针刺加暖宫七味丸治疗。结果：观察组治疗后血清中血管内皮生长因子、肿瘤坏死因子α、白细胞介素1β水平均低于对照组(P<0.05)。说明针刺联合中药可以降低患者血浆黏度和红细胞聚集指数，改善子宫血流情况。CAKMAK YÖ等[20]发现电针利用特定的频率刺激大脑皮层特定区域的神经，能选择性地增加或减少靶器官的血流量，电针能缓解子宫肌瘤切除术术后患者月经过多的症状，经多普勒超声检测显示，电针治疗后15 min内，子宫动脉血流减少，双侧子宫动脉容积流量较治疗前下降。电针周期治疗后，子宫血流功能发生了可塑性变化。

1.3 提高机体免疫力

研究表明[21],子宫肌瘤患者体内的肌瘤细胞能逃避免疫杀伤，导致免疫递质生成减少，部分T淋巴细胞在患者体内聚集，CD4+、CD8+亚群增加，造成细胞免疫功能紊乱，免疫监视作用减弱。子宫免疫缺失及内环境失衡，降低机体清除子宫内膜细胞的能力，诱发严重的局部免疫反应，导致多种免疫因子的异常表达[22]。临床研究[23]表明，经皮穴位电刺激可调节腹腔镜子宫肌瘤切除术患者血清中CD4+、CD8+含量，通过增强免疫功能，减少不良反应的发生。针刺还能够刺激并激活自然杀伤(NK)细胞，增强机体抗肿瘤免疫功能[24]。谢灵彦等[12]研究发现，子宫肌瘤患者经针刺治疗后，血清中单核细胞趋化蛋白含量下降，能够使机体内巨噬细胞活性降低，减少炎症细胞聚集，减缓炎症进程。严红等[25]针刺治疗子宫肌瘤患者50例，以气冲、曲骨、子宫、次髎、三阴交为主穴，结果显示，患者治疗后体内E2及T淋巴细胞含量明显降低(P<0.05),说明针刺能降低患者E2和T淋巴细胞水平。其途径可能是针灸使E2分泌减少，降低T淋巴细胞浓度和E2的敏感性，促进新陈代谢加快，提高生活质量，抑制肿瘤生长。

1.4 恢复神经功能

子宫肌瘤压迫使盆腔神经受累，导致神经功能减弱，出现腹部和腰背部疼痛。张建波等[26]基于疏通任督二脉，理肝、脾、肾、膀胱经脉气血的治则治疗子宫肌瘤患者73例，选取腰骶部华佗夹脊穴和相关体穴(中极、关元、三阴交、太冲、太溪等),治疗2个月。结果：治疗后，患者子宫肌瘤平均体积明显下降(P<0.05),总有效率为93.1%。这表明针灸治疗有效调整患者盆腔神经功能紊乱现象，并使子宫肌瘤患者腰痛、腹痛等并发症状得到有效的舒缓。任晓暄等[27]研究发现，经针刺大鼠下腹部穴位后，神经元细胞受到最大限度刺激，神经放电迅速。很大程度上来说，穴区与其所归属的神经节段支配功能决定了穴位的调节作用，生殖器官同节段管辖的穴区经刺激后，能够最大强度激活下丘脑神经，提高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GnRH)相关神经元的工作强度。

2、针灸治疗子宫肌瘤常用穴位及取穴原则

2.1 常用穴位

2.1.1 子宫穴

子宫穴是治疗妇科疾病的经外奇穴，功用调经止带，理气和血。主治子宫肌瘤、月经不调、崩漏、不孕不育等常见妇科病。《中国针灸学》载：“功能性子宫出血：子宫、三阴交、隐白，用小艾柱直接灸三壮”。临床中常与关元、三阴交、足三里等穴合用共治妇科疾病。子宫穴位于腹内、外斜肌中，后有小肠。穴区由浅及深有髂腹下神经、腹壁浅动脉和髂腹股沟神经、腹壁下动脉分布。针灸子宫穴可促进盆腔血液循环，使盆腔肌肉节律性运动，改善盆腔脏器功能。研究发现[27],通过针刺雌性大鼠不同穴位对比发现，子宫穴经刺激后，大鼠下丘脑GnRH神经元放电反应强度最大。无论是兴奋或抑制作用，子宫穴对神经的感知及信息传递最敏感、最强烈。由此可见，针刺子宫穴刺激GnRH神经元以调节性激素分泌。

2.1.2 关元穴

关元穴最早见于《灵枢·寒热》,为足三阴、任脉之会，属任脉，是阴阳元气精气汇聚之处，故名“关元”,有培元固本，补益下焦之功。《脉经》云：“妇人经脉不利……针关元，泻之。”5-羟色胺(5-HT)为中枢神经系统重要的神经递质。刘琼等[28]发现针刺和热刺激小鼠关元穴均可使血清5-HT升高以及穴区肥大细胞聚集。周星辰等[29]发现关元穴作为热敏穴，经热敏灸后，原发性痛经患者脑部区域即刻激活，说明艾灸关元穴可增强中枢神经调控功能。

2.1.3 三阴交

三阴交是足三阴经(肝经、脾经、肾经)的交会穴，也是足太阴脾经常用腧穴之一，常用来治疗与肝、脾、肾三脏相关的疾病。肝郁气滞、劳倦伤脾、脾肾阳虚是子宫肌瘤的常见病机，针刺三阴交可健脾疏肝、调补肝肾、行气和血。刘丽莎等[30]发现针刺三阴交可通过刺激神经元来调节机体平衡。甘莹莹等[31]研究显示，针刺三阴交能提高寒凝证类痛经模型大鼠一氧化氮及其合成酶含量，上调子宫相关蛋白表达，改善子宫微循环，且具有镇痛作用。

2.1.4 气海穴

气海为先天元气会聚之处，与冲脉同起胞宫，向后与足少阴、督脉并行，有培元补虚、温阳益气之效，是治疗子宫肌瘤的常用穴位。子宫肌瘤多与瘀有关，中医学认为，气滞则病，气通则调，调则病愈，针灸当疏通气机。针灸气海穴可疏利下焦气机，调脏腑之气，行瘀滞之功。林玉敏等[32]研究显示，艾灸气海穴可培肾固本，补益元气，调畅气机，增强慢性疲劳模型大鼠免疫功能。

2.1.5 足三里

足三里是足阳明胃经的主要穴位之一，位于小腿外侧，犊鼻下3寸。常与天枢、三阴交、肾俞、行间等穴同用，调理肝脾，补益气血。子宫肌瘤为血病，本病后期久病气血大亏，机体羸瘦。针灸足三里可以行气活血，温中补虚。研究显示[33],足三里通过免疫调节和调控细胞因子表达等信号通路，参与肿瘤生长发育、神经、消化等多系统疾病。

2.2 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常用选穴原则

通过分析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相关文献，针灸医家从整体观念出发，多采用辨病与辨证相结合进行治疗，主要选穴原则为局部取穴、循经取穴和辨证取穴。围绕病位所在腹部进行局部取穴；循经取穴则以任脉、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足厥阴肝经为主[34];根据疾病不同证型，辨证取穴。

2.2.1 局部取穴

诸腑募穴、任脉等均分布于腹部，针刺腹部穴位，从阴引阳，气血得以输布，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根据经络“腧穴所在，主治所及”的局部选穴原则，以子宫肌瘤的病位为依据，选取关元、子宫穴、气海、中极等腹部腧穴。

国医大师贺普仁治疗子宫肌瘤擅长运用火针治疗，以活血化瘀、通经散结为治法，以火针迅速针刺腹部穴位为基础，毫针针刺关元、中极、水道、归来，辅以艾灸痞根[35]。《针灸甲乙经》云：“女子胞中痛，月水不以时休止，天枢主之。”天枢穴可理气止痛，活血散瘀。温秉强[36]针刺治疗子宫肌瘤患者36例，取天枢为主穴，配合中极、归来、三阴交等穴，治疗后总有效率达92%。许小红[37]将60例子宫肌瘤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30例予宫瘤清胶囊口服，观察组30例以温针灸治疗，子宫穴为主，配穴中极、气海、关元，采用平补平泻手法，以达到祛寒散结、活血化瘀之效。结果：观察组总有效率93.3%,对照组总有效率73.3%,观察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提示温针灸腹部穴位治疗子宫肌瘤具有明显优势。

2.2.2 循经取穴

子宫肌瘤多由产后胞脉空虚受寒，产后积血；或为冲任失调，经血失于制约；或为郁怒伤肝，肝郁气滞；劳倦伤脾，脾肾阳虚所致。病位可在肝、脾、肾三脏，冲任二脉等[38]。《灵枢》曰“经脉所过，主治所及”。临床基于“任主胞胎、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肝为气血调节之枢、肾为先天之本、女子之先天”等理论，采用循经取穴治则。

《素问·骨空论》云“任脉为病……女子带下瘕聚”,提出任脉为病一说。任冲二脉起于胞中，上行于腹部正中线。任主胞胎，冲为血海，二者共同调节女性的经、带、胎、产。子宫肌瘤发生的本质病机是冲任气血失调。高静等[39]根据临床经验总结，认为针刺治疗子宫肌瘤应采用 “一针二灸三巩固” 针灸方针，即取主穴(下脘、中脘、关元、气海、合谷、百会、太冲、印堂)行毫针针刺以调理冲任，疏肝行气； 重用灸法扶阳固本；运用皮内针巩固疗效。《内经》中脾肾互赞理论指出“脾伤卫外营内受损，中气津血生化失序”,是妇科肿瘤形成的前提条件。刘希茹等[40]认为子宫肌瘤病机为肝失疏泄，气虚血瘀，与肝脾息息相关，提出独特的“四穴八针”疗法，取脾经之足三里、阴陵泉、地机、三阴交四穴，平补平泻手法，针刺脾经腧穴而调节肝经气血，达到理气通络、化瘀消癥之目的。

2.2.3 辨证取穴

子宫肌瘤病因涉及妇女经期、产时、产后等不同时期，寒热虚实相互夹杂，中医证型繁杂。临床上，子宫肌瘤主要分为四型：冲任失调型、气滞血瘀型、痰湿热瘀型、肾虚血瘀型。吴沛龙[41]采用赖氏通元针法治疗气虚血瘀型子宫肌瘤患者30例，即通督养神针法(主要为督脉及背俞穴)鼓动六经阳气，促进气血运行，引气归元针法(主要为任脉及募穴)引气而固本，针刺中脘、天枢、关元、归来、气海、足三里、三阴交等穴，旨以调补气血，行气化瘀，结果显示其总有效率达93.1%。郭少琼等[42]治疗子宫肌瘤患者40例，取关元、三阴交等穴为主穴加温针灸，配合口服橘荔散结丸治疗。湿热瘀阻型加阴陵泉、次髎；肾虚血瘀型加气海、太溪；气滞血瘀型加合谷、太冲；痰湿瘀结型加丰隆、阴陵泉。结果：有效率达97.5%。刘文红等[43]以50例子宫肌瘤患者作为研究对象，气滞血瘀型以子宫穴、关元、气海等为主穴，兼阴精损耗证加刺三阴交、太溪；兼气血亏虚证加血海、太冲、足三里，总有效率为88%。

3、小结与展望

中医学认为子宫肌瘤初期邪实盛，因气血运行受阻，瘀滞不通，阻于胞中，故古人称之为“癥瘕”,治以活血化瘀、行气散结；病程日久，冲任失调，久则气血两亏，旁及五脏六腑，变生诸病，此时邪气未去，正气已虚，故为虚虚实实，治当虚实相济、补泻兼施、温通相佐、方能奏效。针灸治疗注重“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邪”,临床上针灸治疗子宫肌瘤主要有传统针灸和新型针灸两种，前者有针刺、火针、温针灸，后者有电针、耳针、耳穴、穴位注射等。临床表明，针灸能有效缩小子宫肌瘤体积，减轻患者症状，但其观测数据类型单一，生物化学检测方法较少；子宫肌瘤动物造模相对困难；临床样本量少。因此，明确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机制，应做到以下几点：①将现代分子生物学技术与临床相结合，增强针灸疗效的说服力；②增加子宫肌瘤动物模型的可行性，提高动物实验研究的质量；③丰富针灸治疗子宫肌瘤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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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骆雨,廖彩云,全婷薇,等.针灸治疗子宫肌瘤机制研究进展[J].河北中医,2024,46(06):1042-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