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国护士遭受工作场所暴力(workplaceviolence,WPV)的比率居高不下,平均发生率在68.4%~87.0%之间[1]｡其中,由于工作环境的高风险性和高压力,急诊科护士成为WPV主要受害群体｡对此,急诊科护士协会已将WPV认定为急诊护理工作中的重大职业安全问题｡而且,急诊科护士在遭遇WPV后,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PTSD)的发生率远高于其他科室[2]｡PTSD的长期存在不仅对急诊科护士的心理健康造成巨大伤害,还可能影响护理质量和患者安全,甚至可能导致急诊科护士离职率增加,加剧医疗人员短缺｡尽管我国政府已相继颁布一系列法规和条例,以严惩施暴者并保障医护人员安全,但WPV事件仍然频发,现有措施在预防和干预方面仍存在一定局限｡研究[3]表明,创伤后成长(post-traumaticgrowth,PTG)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个体经历WPV和PTSD后的情绪恢复｡此外,PTG与PTSD可能存在共同的影响因素,这提示在PTSD早期识别和干预的同时促进PTG的发生,对于提升急诊科护士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能力至关重要｡因此,本研究对急诊科护士PTSD及PTG相关文献进行综述,以期为国内急诊科护士PTSD的预防和干预提供科学依据,并为制定和完善相关政策法规提供理论支持,以更好地保护急诊科护士免受WPV的负面影响｡

1、急诊科护士WPV致PTSD及PTG的相关概念和现状

1.1相关概念

1.1.1WPV

WPV定义为工作人员在其工作场所遭受辱骂､威胁或袭击,这些行为对其安全､幸福和健康构成明确或潜在的危害｡WPV可以分为身体暴力和心理暴力两种形式｡身体暴力包括肢体上的袭击､侵犯,甚至性骚扰和强奸,而心理暴力则涵盖非肢体性的辱骂､侮辱､威胁和言语骚扰等[4]｡近年来,新闻媒体频繁报道的伤医､辱医事件,均可视为对医护人员的WPV｡

1.1.2PTSD

PTSD是一种在个体经历或目睹突发性､灾难性或威胁性事件后,长期持续存在或延迟出现的精神障碍[5]｡PTSD可以是个体亲身经历的,也可以是目睹他人经历创伤后出现的心理失衡状态｡其主要症状包括反复的闯入性创伤体验､持续的高警觉､情感麻木和回避行为｡此外,PTSD的具体表现还包括持续的紧张､痛苦､消极､焦躁等负面情绪,以及失眠､噩梦､易受惊吓､易激惹等躯体症状,严重影响个体的社会功能和生活质量[6]｡

1.1.3PTG

PTG是指个体在经历创伤事件后,通过积极的心理调适和应对策略,实现心理韧性的增强和个人成长[7]｡PTG的表现形式包括对自我能力的重新评估､人际关系的改善､新的生活目标的设定以及对生活的更深刻理解｡PTG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反应,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PTSD的严重程度,并促进个体的心理韧性｡

1.2急诊科护士PTSD的研究工具

目前,临床上有多种用于诊断和评估PTSD的评估工具,这些工具为临床实践和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测量手段｡其中,临床用PTSD诊断量表由美国国立创伤后应激障碍研究中心开发,因其标准化和系统化的评估流程,被广泛认为是诊断PTSD的“金标准”[8]｡此外,自评量表如事件冲击量表[9]适用于评估个体对特定创伤事件的反应和困扰程度,该量表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显示出良好的跨文化适用性｡PTSD检查量表平民版[10]是一个更为简洁的自评工具,可用于快速评估PTSD症状和严重程度｡针对急诊科的特殊环境,有学者自制了急诊科护士的创伤和常规压力源量表(TraumaticandRoutineStressorsScaleonEmergencyNurses,TRSS-EN)[11],用于评估工作场所创伤事件和常规压力源的暴露频率和对急诊科护士的影响｡然而,由于TRSSEN尚未在不同文化背景下进行广泛的调试和验证,其在全球范围内的应用受到了限制｡尽管现有PTSD评估工具为医护人员提供了有效的测评手段,但大多数量表均基于国外研究开发,针对我国急诊科护士群体的PTSD量表研发仍处于探索阶段｡考虑到我国急诊科护士所面临的工作压力､文化背景及心理适应机制可能与国外存在差异,未来研究应结合我国实际情况,开发专门适用于我国急诊科护士的PTSD评估工具,或对现有国际测评量表进行本土化修订,以提升其在国内的应用价值和准确性,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国内急诊科护士的心理健康评估｡

1.3急诊科护士PTSD现状及PTSD与PTG的相互作用关系

Wolf等[12]的研究揭示了急诊科工作环境的特殊性,指出护士因频繁暴露于创伤性事件,如患者死亡､自杀､暴力事件等,而面临较高的PTSD风险｡袁媛等[13]的研究显示,遭受WPV的急诊科护士中,高达65.3%达到了PTSD亚临床及以上水平,显著高于其他科室的护士,反映出国内急诊科护士的PTSD水平较高｡这表明,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急诊科护士PTSD发生率高且影响深远,亟需有效的预防和干预策略｡近年来,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发展,PTG逐渐受到关注｡目前关于PTG和PTSD两者的关系研究较为广泛[14],两者的关系可能呈正相关､负相关､无相关或呈曲线关系｡然而,有关急诊科护士PTG的研究仍较为有限,尤其在国内,相关研究仍处于探索阶段,PTG的发生机制､发展轨迹及其与PTSD之间的动态关系尚未得到充分揭示｡因此,未来的研究应扩大样本量,以提高研究的代表性,更准确地呈现急诊科护士PTSD和PTG的现状｡同时,应进一步探索PTG的发生机制及其与PTSD恢复的作用,以揭示二者的交互关系｡

2、急诊科护士PTSD及PTG的影响因素

2.1个体因素

2.1.1一般人口学资料

急诊科护士PTSD的影响因素复杂多样,涉及年龄､工作年限､职称和性别等人口学特征[15]｡有研究[16]指出,低年资急诊科护士(工作年限0~5年)在面对创伤事件时更易表现出较高的PTSD反应水平｡这一发现提示年轻护士在面对创伤事件时可能存在的脆弱性,尤其是在工作年限较短､社会支持不足的情况下｡然而,赵雨晴等[17]的研究发现,中高年资急诊科护士(工作年限11~20年)的PTSD反应水平显著高于低年资护士｡这一现象可能与其承担更重的工作职责和更多样化的社会角色有关,这些压力因素消耗了其大量的心力｡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高年资护士的身体健康状况和精力有所下降,这使得其在遭遇创伤事件时更容易产生心身失衡,进而引发强烈的应激反应｡在性别差异方面,陈玲等[18]的调查发现,女性护士的PTSD症状阳性率高于男性｡这可能是因为女性在面对创伤事件时会出现更敏感的心理反应,以及其在家庭和社会中承担的多重角色所带来的额外压力｡此外,中高年资护士由于经验丰富,可能更善于从创伤中找到成长机会,从而促进PTG的发生[19]｡鉴于急诊科护士的PTSD发生风险受多种因素影响,护理管理者和医疗机构应综合考虑这些因素,提供相关的支持和资源来帮助急诊科护士应对工作中的创伤性事件｡

2.1.2人格特质

人格特质是连接应激源与应激反应的重要中介,与PTSD的发生存在显著相关性[20]｡当面临WPV时,外向性人格特质越明显的个体,PTSD的症状水平越低,而具有神经质､内向性､冲动性人格的个体发展为PTSD的可能性更大[20]｡此外,完美主义特征的护士倾向于反复思考工作中的失败,这可能加剧PTSD症状｡这些发现提示在面对高压力工作环境时,个体的人格特质可能对其心理健康产生深远影响｡人格特质不仅影响PTSD的发生,也可能影响PTG的出现｡研究[21]表明,具有高韧性的人格特质是促进PTG的内在因素｡例如,外向性人格的护士可能更容易获得社会支持,从而促进PTG｡这表明,人格特质在PTSD和PTG的发生中扮演着双重角色,既可能增加PTSD的发生风险,也可能促进PTG的发生｡在实际工作中,医院管理层应更加关注急诊科护士的人格特质,在挑选急诊科护士时,可考虑人格特质方面的因素,对于内向､具有完美主义特征､神经质人格者应加强心理疏导及相应的支持,以降低其PTSD的发生风险,促进PTG｡

2.1.3个人健康状况

急诊科护士的心理健康和PTSD的发生风险受多种个人健康状况的影响,包括社会支持､心理弹性和应对策略｡社会支持的缺乏与PTSD发生的高风险显著相关,这强调了社会支持在缓解PTSD中的重要作用[22]｡心理弹性是应对压力的关键因素,具有高心理弹性的护士更能有效应对暴力事件,降低PTSD的发生概率[23]｡此外,个人健康状况不仅影响PTSD的发生,也可能影响PTG的出现｡研究[24]表明,更多的社会支持和更高水平的心理弹性不仅能缓解PTSD症状,还能促进PTG的发生｡急诊科护士若获得足够的社会支持,不仅PTSD症状较轻,还更可能表现出PTG｡因此,降低急诊科护士PTSD风险的策略应包括多方面的综合干预,如增强社会支持､提升心理弹性等｡

2.2职业因素

2.2.1创伤事件的频率

创伤事件的类型和暴露频率是决定PTSD严重程度的关键因素[25]｡急诊科护士常见的创伤事件包括面对死亡患者､护理多例创伤患者､处理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以及抢救失败等｡这些高频率的创伤事件导致护士在工作后缺乏足够的心身恢复时间,进而引发PTSD｡创伤事件的频率和严重性不仅影响PTSD的发生,也可能影响PTG的出现｡研究[26]表明,创伤严重程度与PTG的发生密切相关｡急诊科护士在面对高频率的创伤事件时,虽然PTSD发生风险增加,但也可能通过积极的心理调适实现PTG｡此外,PTG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反应,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PTSD症状｡尽管创伤事件不可避免,但通过提供适当的心理支持和干预措施,可以帮助护士更好地应对创伤,促进其心理成长｡因此,医院管理层必须重视WPV对急诊科护士心理健康的影响,并提供多方面的支持以降低PTSD的发生风险｡

2.2.2夜班频率

急诊科护士的PTSD水平与每周夜班频率密切相关｡频繁的夜班工作可能导致护士精神紧张和睡眠紊乱,进而增加PTSD的发生风险[27]｡而夜班频率较高的护士由于长期处于高压力状态,可能更需要通过PTG来实现心理平衡｡因此,护理管理者应关注夜班护士的心理健康,实施科学合理的排班制度､加强夜间人员配置｡对于已有潜在PTSD症状的护士,应考虑减少夜班频次,并在必要时调整至工作强度较低的岗位,以减轻其心理压力并预防PTSD的发展,促进PTG的发生｡

3、急诊科护士PTSD的治疗和干预

3.1药物治疗

PTSD患者常表现出脑内记忆系统的紊乱,特别是恐惧记忆的过度应激反应和情境恐惧记忆的泛化,这些被认为是PTSD发病的核心机制｡研究[28]发现,海马区神经功能受损和神经元突触可塑性的下调可能是PTSD病理生理的主要机制之一｡在治疗方面,丙泊酚等药物通过抑制中枢神经系统产生镇静催眠效果,其遗忘效应可能有助于改善焦虑状态,逆转快感缺乏,缓解抑郁症状,并在治疗PTSD方面发挥作用[29]｡然而,这类药物的治疗效果相对较低,未来研究应致力于探索新的药物干预手段,结合个体差异,开发个性化药物治疗方案,这将有助于提升治疗效果｡

3.2心理疗法

心理干预是治疗PTSD的重要手段,包括认知行为疗法(cognitivebehaviortherapy,CBT)､脱敏疗法､正念减压疗法等｡CBT是治疗PTSD的有效方法之一,涵盖暴露疗法和认知重建等技术,旨在帮助个体处理与创伤相关的恐惧和痛苦｡然而,个体对CBT的依从性不高[30]｡这可能与CBT对个体的认知和情感要求较高有关,部分患者可能因难以承受治疗过程中的心理压力而选择放弃｡脱敏疗法通过在控制环境中反复呈现创伤性记忆的元素,促进个体习惯化,以减轻恐惧和痛苦,但其彻底康复率较低,治疗后残留症状较多[31]｡这提示在选择治疗方法时,需要综合考虑急诊科护士的个体差异和心理承受能力｡此外,眼动脱敏和再处理以及简短的心理教育等方法也证实对治疗PTSD有效｡这些方法各有优势,但单一的干预手段往往难以满足所有急诊科护士的需求｡因此,在临床实践中,应根据急诊科护士的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多种心理干预方法,以提高急诊科护士的治疗依从性及治疗效果｡

3.3PTG的促进策略

心理干预措施能促进PTG的发生,帮助个体从创伤中获得新的生活意义和价值,增强心理韧性,从而缓解PTSD症状[32]｡研究[33]发现,PTG可以通过多种方式促进,自我表露､积极重构､社会支持等都被证实可以有效促进PTG｡此外,基于焦点小组的定性研究发现,通过引导个体分享创伤经历,可以帮助其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创伤,从而实现心理成长[34]｡PTG的促进策略应更加注重个体的主观体验与情感表达｡未来的干预措施可以考虑融入更具互动性的活动,如创意写作､艺术疗法等,帮助个体以多种方式表达和重塑创伤经历,并在创伤中寻找到成长的力量｡这些互动性强的活动或将成为提升治疗效果的新方向｡

4、结语

急诊科护士因其工作的特殊性质,面临较高的WPV风险,这与PTSD的发生密切相关｡当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WPV导致PTSD的发生率､相关因素及其对急诊科护士的负面影响,缺乏能够准确预测急诊科护士PTSD发生的临床指标,限制了对PTSD的早期识别和干预能力｡WPV对急诊科护士的影响是多维度的,涵盖生理､心理和社会等多个层面,而PTG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反应,可能为应对PTSD提供新的视角｡因此,PTSD的预防和干预策略不仅需要综合考虑个体特征､工作环境以及社会因素,更应重视PTG的促进,以更全面地保障急诊科护士的心理健康和职业安全,提升其应对WPV的能力与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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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浙江省教育厅一般科研项目,编号Y202147888;

文章来源:袁国萍,姜勤,孙昆,等.急诊科护士工作场所暴力致创伤后应激障碍与创伤后成长的研究进展[J].护理与康复,2025,24(07):87-9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