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伤害是指使机体生理和(或)心理受到损害的 外来的､突发的､非本意的事件,包括交通事故､溺水､ 窒息､中毒､烧/烫伤及跌落等｡根据2017年世界卫生 组织的全球疾病负担数据,全球因意外伤害而死亡的 儿童约有5.7万人[1],是导致儿童伤残及死亡的重要 原因[2-4]｡因此,儿童意外伤害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 视｡而院前急救医护人员作为救治儿童意外伤害的一 线“战士”,是接诊意外伤害儿童的第一人,不仅需快速 对不同环境不同类型儿童意外伤害进行救治,还要面 临各种事故现场及复杂情境带来的心理冲击,然而较 少有人关注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对儿童意外伤害的心理 体验,因此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对院前急救医护 人员进行访谈,了解其在临床环境中应对儿童意外伤 害的真实体验,为今后制订支持措施提供参考｡

1、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于2022年5月—7月选取某三级甲等医 院院前急救医护人员进行访谈｡纳入标准:1)在院前 急救独立工作时间≥6个月;2)有接诊意外伤害儿童 的经历;3)自愿参与本次研究｡排除标准:1)休病假不 便接受访谈的医护人员;2)进修医护人员｡所有研究 对象均已签署知情同意书｡样本量的确定以无新的主 题出现,信息达到饱和为止｡最终共纳入15名院前急 救医护人员,访谈对象一般资料见表1｡

表1 15名院前急救医护人员一般资料

1.2 研究方法

1.2.1 确定访谈提纲

根据本次研究目的检索国内外文献,经过小组讨 论,制定初步访谈提纲｡选取2名护士进行预访谈,针 对访谈结果再次进行讨论､调整､修改并最终确定访谈 提纲｡具体内容:1)请问您接诊的意外伤害病人中儿童 占比多吗? 2)您在接诊儿童意外伤害时内心感受如何? 3)接诊完后您会采取哪些方式来排解您的感受? 4)相 对接诊当时而言您现在的心理感受发生了哪些变化?

1.2.2 资料收集方法

本研究采用半结构式访谈方法进行资料收集｡研究人员提前与院前急救医护人员预约空闲时间,确保 访谈环境舒适且安静｡在正式访谈前,访谈者先向访 谈对象解释研究目的,告知访谈过程中会录音,取得访 谈对象同意后正式进入访谈｡在访谈过程中观察､记 录访谈对象的面部表情､眼神､手势等非语言行为｡访 谈时间控制在20~40 min｡在此期间访谈者灵活提 问､追问或补问,但避免自身主观想法对研究对象产生 影响,鼓励院前急救医护人员表达真实的想法与感受｡ 当没有新的主题产生时,信息收集达到饱和,结束访 谈｡在分析结果的过程中不再产生新的概念和理论 时,可认为资料达到饱和｡

1.2.3 资料分析方法

每次访谈结束后在24h内将录音资料转录为文 字资料,并由2名研究人员对其进行核对,以此确保没 有漏掉重要信息,保证转录的准确性｡在此基础上,对 每项访谈内容进行初步的分析研究,并针对接下来的 访谈内容和大纲做出相应调整｡所有的访谈结束后, 采用 NVivo11.0质性资料分析软件对访谈资料进行 编码并通过 Colaizzi7步分析法对资料进行分析[5],得 出结论并归纳､提炼主题｡

1.2.4 质量控制

围绕主题组建研究小组,成员的专业领域涵盖各 种学科交叉和多元化｡定期进行线上或线下会议,对 资料与编码的匹配度以及概念与类属的关系进行讨 论｡多元化的学科讨论可以有效克服研究者个体偏见 等问题｡

2、结果

2.1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接诊儿童意外伤害的情绪体验

2.1.1 压力与紧迫感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接诊意外伤害儿童过程中常伴有压力与紧迫感,其主要来源于4个方面,分别是自 身､患儿及患儿家属､环境的限制和救治时间的紧迫 性｡1)自身方面:由于接诊儿童的数量远小于接诊成 人的数量,医护人员在儿童急救技术和知识方面的经 验相对缺乏,导致自身产生心理压力｡A13:“可能接 诊小朋友会压力更大一点,因为成人我们都是驾轻就 熟的事情,对于小朋友接诊的少,所以会担心哪一点可 能做得不到位｡”A3:“小孩子针难打,压力好大｡”2)患 儿及患儿家属方面:在救治过程中,患儿由于年龄小或 没有家属在旁陪伴等因素而不配合医护人员的救治工 作,也会导致医护人员压力增大｡A9:“有时候没有家 属在旁边配合,小孩子也不愿意配合｡我们心里着急, 有无助感｡”部分陪同的家属因担心自己的孩子是否能 得到有效救治而关注医护人员的行为,在无形中也增 加了医护人员的压力｡A5:“再一个就是患儿父母这 些家属给我们带来的一些压力,感觉好像好多双眼睛 在那里盯着,希望我们能够把孩子救治过来,我们心里 也急,希望把孩子救治过来,这种心理压力还是挺大 的｡”3)环境的限制方面:车上的颠簸以及交通的拥堵 等不良环境加大了医护人员救治患儿的难度,也给院 前急救医护人员带来压力感｡A5:“120车上没有儿科 专科医生,我们在抢救患儿的时候好急,司机开车也 快,加上有些路不平或者好多人开车不让(救护车),使 我们有时都站不稳,实施救治还是有很大压力的｡”4) 救治时间的紧迫性方面:医护人员表示把意外伤害的 儿童尽快送到医院,使其能得到更全面的救治,因此时 间的紧迫性也给医护人员带 来 了 一 定 的 压 力｡A1: “我们都很紧张,想赶快把患儿送到医院去,别耽误一 分一秒,千万别让孩子就这样走了｡”A13:“觉得自己 整个人比较急,想要快点把这个孩子处理好,明确到底 病情重不重,有没有办法可以挽回生命｡”

2.1.2 惋惜与难过

面对意外伤害的儿童由于年龄的特殊性往往会导致医护人员产生同情感,当院前急救医护人员看到儿 童意外伤害或小生命的消逝时,内心常感到惋惜与难 过｡A3:“我觉得受伤的小孩子有点可怜,不知道为什 么,我就觉得特别难过｡”A5:“就是觉得这个小孩子的 生命太可惜了,这种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好多 人都没有避免,所以我觉得这点有点惋惜｡”A4:“如果 抢救过来了,就会发自内心的高兴,如果没有抢救过 来,内心会有一种很久不能散去的难过感觉｡”

2.1.3 担忧与顾虑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为意外伤害儿童的病情感到担忧和为自己的操作是否会加重患儿的疼痛感到担忧外,也存在一定的顾虑,主要是害怕未成功救治患儿而 带来麻烦｡A1:“对意外伤害的儿童感到担忧,迫切希 望他好｡”A2:“有些事处理的有点畏手畏脚,因为怕动 作大了他会痛得比较厉害｡”A7:“但是总是会怕,担心 自己一下插(气管插管)不进去,家属找你麻烦,我们总 会顾虑这一点｡”

2.1.4 换位思考与感同身受

在接受访谈的院前急救医护人员中,有80%的访 谈对象已为人父母,他们表示能体会到意外伤害儿童 父母的心情与感受｡A2:“感觉这孩子的父母肯定伤 透心了,就 因 为 我 自 己 有 小 孩,我 能 感 同 身 受｡”A3: “因为自己做妈妈,就看起来不一样,就觉得好像看到 自己｡”A11:“现在都不愿意生二胎､三胎,唯一的孩子出事了,真的对父母来说是很大的打击｡”A13:“因为 我也是有宝贝的,我觉得看着别人的宝宝发生意外,感 到很可惜,第一反应是他父母怎么能接受得了,我更不 喜欢往自己孩子身上想,我不敢去想那种东西,我觉得 想不下去｡”

2.2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接诊儿童意外伤害的意志体验

2.2.1 调节负性情绪方法的体验

2.2.1.1 主动或被动心理调节

对于接诊意外伤害儿童产生的不良情绪,部分院 前急救医护人员会选择主动与同事聊天的方式来进行 调节｡A11:“跟同事交流一下目前这个孩子碰到的情 况,然后说一下自己的感受,他们也会跟我分享一下他 们碰到的,就是这样稍微说说话像发泄一样就会好一 些｡”部分医护人员选择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进行调 节｡A12:“就比如说做其他的事情来调节心情｡”A14: “通过看电视来排解这种感受｡”还有部分医护人员将 其转化为动力,鞭策自己做好抢救工作｡A15:“总结 经验,尽力做好我们的抢救工作,这样心里就会舒服一 点｡”部分医护人员则通过时间或其他事情的出现而进 行被动的调整｡A10:“接下一个病人的时候,这个就 能放一边去｡”

2.2.1.2 生活调节

面对快节奏的工作,部分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接 诊意外伤害儿童产生不良情绪时,会选择调节自己的 生活节奏来 进 行 排 解,如 休 息 或 补 充 睡 眠 等｡A11: “会选择休息一下进行调节｡”A14:“可能当天晚上到 第2天我会选择睡觉,之后心里就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了｡”

2.2.1.3 心理回避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作为接诊儿童意外伤害的首位目击者,常会因部分现场的血腥画面而产生巨大的视 觉与心理冲击,部分医护人员会选择心理回避｡A4: “我会主动排斥一些给自己压力很大的东西,像我们 120接到这种心搏骤停的,或者是创伤很恐怖的,或者 是跳楼的,我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或者眼睛｡”A9:“我尽 量不去想｡”

2.2.1.4 职业倦怠

随着接诊意外伤害儿童例数的增多与时间的积累,部分院前急救医护人员表示在施救时自己的心情 受到的影响程度呈下降趋势｡A6:“我现在已经习惯 了｡”A10:“我们120可能刚开始有点情绪化,但是见 惯了可能就见怪不怪了｡”

2.2.2 对职业责任感和医护身份的正向心理作用的体验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面对儿童意外伤害时常表现出较强的职业责任感,使医护人员内心勇气增加的同 时也使医护人员的救治能力得到提升｡A4:“我觉得 我有责任去实施救治,那是我的职责｡如果我不是医 务人员的话,我觉得我真的没有勇气去见这种场面,我 可能会绕道走,但作为医务人员我不会怕｡首先肯定 是把自身要做好了,专业知识一定要扎实,因为这关系 到人命,是不能疏忽的,特别是对于小朋友,都不希望 意外发生｡”A12:“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作为医务人员不应该去害怕这个事情｡”

2.3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接诊儿童意外伤害的认知体验

2.3.1 应对儿童意外伤害能力的不足

在接诊儿童意外伤害后,部分院前急救医护人员 会反思与总结自身存在的不足,以期再碰到同类事件 时能更好地抢救意外伤害儿童｡A13:“我会有这样的 想法,是不是我做的还可以再完善一些,或者去医院路 上可不可以再给予些指导｡”A1:“应对儿童意外伤害 能力的不足,接触这类病人的话会跟踪学习他们的处 理方式,再碰到类似的情况就知道怎么去处理了,避免 不恰当的处理造成严重的后果｡”

2.3.2 希望提升相关知识和技能

所有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均表示在接诊意外伤害儿童后希望学习和提升相关的知识及技能,其中需求较 多的是儿童用药相关知识､儿童穿刺及儿童气管插管 技术｡A4:“想夯实自己的专业知识,不要到真正碰到 特殊情况还帮不了忙｡”A5:“不管技术也好,还是知识 也好,我都希望得到培训,越多越好｡”A6:“在儿童穿 刺方面想提高技术｡”A7:“技术这个东西你不去多练 的话,确实没办法提高,其实应该平时多练多积累经 验,以免碰到特殊情况时气管插管插不进去｡”A9:“我 们在儿童救治方面还是要加强学习的,比如抢救技术 方面｡”A11:“我想如果儿科治疗技术要提升的话,常 见的儿科用药及外伤处理方面可以进行培训｡”A12: “去别的科室轮转时会多学一点,希望做得更好,也希 望大家多去学习｡”

2.3.3 对儿童安全及安全教育的关注

2.3.3.1 增强了避免儿童意外伤害发生的意识

接诊意外伤害儿童的经历增强了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儿童安全及安全教育方面的关注,避免儿童意外 伤害发生的意识有所增强｡A9:“尽量避免不稳定因 素,不让孩子出这个意外｡”A11:“我看到自己的孩子 稍微有些危险,我会紧张一下,可能脑袋会出现一些不 好的东西,我就会马上采取措施｡”A13:“生活中肯定 会稍微多注意一下对小朋友不利､可能有安全隐患的 东西｡”

2.3.3.2 增强了学习急救知识的动力

部分医护人员表示在接诊儿童意外伤害后,自身 有更强的动力去学习急救方面的知识｡A4:“我觉得 急救方面的知识自己掌握得不够全面,像海姆立克急 救法,虽然我知道很重要,但是平常没有用到的话,可 能学到后很快就会忘记｡如果面对过这些问题的话, 就会去更加关注这一块,学习更积极,掌握得更好｡”

2.3.3.3 增强了对孩子进行安全教育的意识

为防止类似的意外伤害事件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部分医护人员会选择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安全教育, 增强孩子自身保护意识,并告知孩子相关注意事项｡ A1:“我会跟我孩子讲,发生车祸的孩子有多痛苦｡马 路上一定要牵着妈妈的手,如果自己一个人突然一下 子跑出去了,而开车路过的司机没注意到就会撞上｡” A7:“让自己的孩子在路上多遵守交通规则,然后加强 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告知孩子不要去靠近狗,狗会咬人,同时告知孩子危害性,再接触狗时孩子会注意｡” A15:“多与小孩子交流,告诉孩子平时要注意些什么, 要多讲､多教育｡”

2.3.3.4 增强了家人保护孩子避免发生意外伤害的意识和应对方式

对于家庭照顾儿童的其他成员,医护人员会对其 强调增强保护意识的重要性,以及当出现意外伤害时 的正确处理方式｡A5:“会告诉家里面像我婆婆他们｡ 关于安全方面要看紧一点,不要太疏忽大意了｡”A8: “我一般看到相关新闻或者说自己遇到相关事情都会 跟她(自己妹妹)说,告诉她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防止 意外发生｡”A1:“我会跟家里面人讲,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3、讨论

3.1 关注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心理状态

有研究使用医务人员症状自评量表(SCL-90)进 行调查,结果表明从事院前急救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 状况水平均低于一般人群[6-8]｡王星光[9]的研究也发 现院前急救人员的心理健康状况欠佳,主要可能与院 前急救的社会性､随机性､不可预测性､紧急性､急救环 境条件限制､病 种 多 样 性 等 因 素 有 关[10]｡本 研 究 发 现,在面对儿童意外伤害时除了以上因素可能影响院 前急救医护人员心理外,儿童的人群特殊性使医护人 员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与紧迫感｡压力不仅会影响个 体心理健康状况[11],还可能导致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出 现[12]｡此外,有研究表明,院前急救医护人员的心理 还包括恐惧与担忧､疲倦､不适､同情与惋惜､不解与困 惑等[13-15],这与本研究的部分结果一致｡适当的干预 有利于院前急救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16-17],建议可以 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干预,增强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 接诊儿童意外伤害后的心理支持｡第一,通过实施防 范对策,减轻院前急救医护人员的心理应激反应[17]; 第二,帮助医护人员掌握心理沟通技巧,更好地舒缓不 良心理;第三,适当使用放松技巧,正确对待压力,加强 自我调节;第四,创造良好的工作环境,帮助医护人员 建立最佳身心状态｡

3.2 建立院前接诊儿童意外伤害有效应对策略

院前急救医护人员在救治意外伤害儿童过程中所遇到的主要问题有患儿体格检查不合作､部分家属不理解医护人员､建立静脉通路困难､急救医生的儿童救治方面知识相对缺乏以及救护车缺乏儿童救治的部分器械设备等,与王钱锋等[18]的研究结果一致｡这些问题也 是导致医护人员产生不良心理的重要原因｡研究表明, 目前儿童意外伤害的常见类型有中毒､交通事故､坠落/ 跌倒､气管异物及溺水等[19-22],应加强常见儿童意外伤 害类型的相关知识培训,帮助医护人员掌握常见儿童意 外伤害的处置流程,提升相关操作技能,从而有效提升 其应对能力｡合理利用人力资源,在特殊情况下可调配 儿科专科医生随院前急救出诊,可适当减轻院前急救医 护人员的心理负担｡此外,还应完善救护车上与儿童急 救相关的配置,定期清查儿童急救相关物品,为医护人 员救治意外伤害儿童提供有力的保障｡

4、小结

本研究通过对院前急救医护人员进行访谈,发现 医护人员经历儿童意外伤害的心理体验较为消极,应 对方式较为匮乏,但目前并未受到医护人员和管理者 的重视｡在中国文化背景和医疗环境下应进一步开展 相关研究,探究减轻消极心理体验的干预措施｡由于 时间和样本量限制,本研究未能纳入更多机构､更多年 龄层次的医护人员,未来仍需增加样本量,进一步分层 探讨,以针对性地采取相应措施减轻医护人员的不良 心理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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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江卫男,谭玲玲,高红,等.院前急救医护人员接诊儿童意外伤害的心理体验[J].全科护理,2024,22(24):4686-4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