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全球干眼病专家第四次会议的定义,干眼症是由泪膜稳态失衡引发的眼表损害疾病,是一种多因素疾病,由泪膜持续不稳定或泪膜缺乏,引起的眼部不适,可伴有不同程度的眼表上皮病变､炎症和神经感觉异常[1]｡有调查分析显示,经常使用计算机的人较其他人更易患干眼症[2]｡干眼症患者因眼部干涩､异物感等不适症状易产生焦虑､紧张情绪,从而较普通人更易并发焦虑抑郁相关疾病[3]｡干眼症若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导致角膜损伤,并发角膜溃疡､穿孔等｡现代医学治疗干眼症的主要方式为消除病因及药物缓解症状,如适当用眼､积极治疗全身性疾病､合理用药等｡药物治疗方式主要包括人工泪液[4]､抗炎[5]､免疫抑制[6]以及手术治疗,如自体颌下腺移植术｡针灸能通过刺激特定穴位直接作用于眼部组织,调节微循环及神经系统功能等,从而提高眼部组织的营养供应和自我修复能力｡此外,针灸还可以根据患者的症状和体质进行个体化调整,针对性更强,尤其适合对药物敏感或不耐受的人群,能明显提高病患的生活质量[7]｡故笔者就针灸疗法治疗干眼症进行讨论｡

1、干眼症的病理生理学

1.1干眼症的病因与发病机制干眼症分型基于病理机制可分为蒸发过强型干眼症(主要由泪液蒸发增加导致,通常与睑板腺功能异常或睑板腺炎等有关)和泪液生成不足型干眼症(主要是泪液分泌减少引起,与泪腺功能障碍或泪腺损伤相关)｡其发病机制复杂,涉及多种因素,以下是干眼症的主要病因和发病机制:一是泪液分泌减少,泪腺是泪液的主要产生器官,若泪腺功能受损或泪腺组织发生炎症,如药物副作用(如抗组胺药､抗抑郁药､避孕药等)可能影响泪腺功能｡另外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40岁以上,泪腺功能会逐步下降,泪腺的分泌功能障碍,则泪液分泌减少,患干眼症的风险会增加[8]｡二是泪液质量异常,泪液中脂质能有效防止泪液水分大量蒸发,使眼球保持湿润状态,睑板腺是脂质的主要来源,当该腺体功能受损或分泌的脂质成分异常时,泪液的脂质层会变薄或不稳定,导致泪液蒸发增加[9]｡另外泪液中的蛋白质成分异常也可能会使其稳定性下降,从而增加蒸发风险｡三是泪液蒸发增加,外界环境因素如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或长时间暴露在干燥强紫外线环境中,会增加泪液的蒸发速率[10]｡四是眼表面炎症反应,干眼症患者眼表面伴随不同程度慢性炎症反应,而反复炎症刺激,会进一步影响泪液的稳定性和眼睛的舒适度｡在治疗干眼症中应用抑制眼表炎症药物通常能取得较好临床疗效[11]｡

综上所述,干眼症的发病机理通常是由年龄､药物副作用､外界环境以及炎症等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导致泪液的分泌量减少､泪液成分异常､泪液蒸发速率加快,以及眼表出现炎症反应,最终引发眼部干燥､疼痛等不适症状｡

1.2干眼症的诊断

关于干眼症我国没有统一的诊断标准,按照《实用眼科学》[12]及中华眼科协会的诊断标准,将其分为以下几个部分:①临床表现主要为眼部异物感､干涩､灼痛感,伴有瘙痒等;②泪膜破裂时间(break-uptime,BUT)5s,或泪液分泌试验I(schirmerI,SIT)5mm/5min;③BUT为5~10s,或SIT试验10mm/5min,且伴有角膜荧光染色(+);②与③满足其一即可诊断为干眼症｡

2、中医对干眼症的认识

干眼症的中医病名为“白涩症”,白涩症又名干涩昏花,最早可追溯至晋代《针灸甲乙经》中对目涩进行的相关论述“疟,头痛,目涩暴变,液门主之”“啮舌颊……目涩”[13]｡白涩症之名首见于《审视瑶函·白痛》谓“不肿不赤,爽快不得,沙涩昏朦,名曰白涩”[14]｡白涩症病因病机复杂,中医古今医家对干眼病认识诸多,隋朝《诸病源候论》言“其液竭者,则目涩”[15]｡《审视瑶函》谓:“乃气分隐伏之火,脾肺络湿热｡”即因风热赤眼或天性赤眼等病症治疗不彻底,余热未清,病邪隐伏肺脾之络,或耗伤阴液,或生湿热致津液输布不畅,使泪液分泌不足,致眼干涩不适｡现代学者马若楠等[16]认为“火郁”是导致眼内液竭目涩的重要原因｡目为上窍,其位至高,易被火扰,若人体情志过极导致气滞不行,气郁化火,火热为阳邪,其性炎上,主升主动,上冲头目,蒸津耗液,累及精明,则精明失于津液的濡养,发为干眼｡《证治准绳》言:“乃火郁蒸于膏泽,故睛不清,而珠不莹润,汁将内竭｡”[17]为火热邪气熏蒸,耗伤官窍精津,使目失莹润｡干眼病病因病机复杂,精､血､津液的生成输布与肝､肾､肺的调节密切相关,若肝肾亏虚､精血不足或肺气虚等,泪液输布受到影响,可致泪液分泌不足｡或是气血运行不畅､气血不足,致眼部组织得不到充足的营养和滋润,从而出现眼部干涩､疼痛等症状｡或是五志过极,如肝气郁结,《银海精微》“泪为肝之液”肝开窍于目,主泪,若平素情志不舒,致郁火内生,伤津耗血,致目失于濡养,则目涩不爽[18]｡或是外感热邪,长期居住在干燥､烟尘较多的环境中,耗伤津液,致眼部的湿润功能受损｡综上所述,干眼症部位主要在肝肾肺,因肝肾亏虚､气血不足､情志失调､外感六淫等致眼表津液不足发病｡

3、针灸治疗干眼症的机制

3.1改善眼部湿润度

吴萨日娜等[19]通过建立干眼症大鼠模型,将其分为模型组､玻璃酸钠滴眼液组及蒙医针刺疗法组,模型组不进行任何处理,玻璃酸钠滴眼液组大鼠滴玻璃酸钠,蒙医针刺疗法组选取赫依穴､希拉穴和肝穴进行针刺治疗,针刺得气后留针15min,1次/d｡治疗2周后,与模型组相比,蒙医针刺疗法组的大鼠泪膜破裂时间和泪液分泌量显著增加(P<0.05)｡陈星如等[20]将18只实验兔随机分为模型组(注射氢溴酸东莨菪碱)和针刺组(注射东莨菪碱),从实验第15天开始每日针刺1次,持续14d｡研究表明针刺组的角膜荧光素钠染色､SIT试验及泪膜破裂时间与模型组比较均差异显著(P<0.05)｡以上研究表明针刺疗法在干眼症治疗中能够延长泪膜破裂时间､促进泪液分泌､改善眼部湿润度､缓解干眼症患者眼部不适｡

3.2调节免疫系统

现代研究已经发现炎症在干眼症发病机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发病机制涉及多种因素,其中炎症的参与被认为是关键之一[21],各种炎症介质和炎症细胞参与干眼的发病机制,如白细胞介素[22-23]､趋化因子[24]､基质金属蛋白酶[25]等会被过度激活和释放｡这些炎症介质的增加可能导致眼部组织的炎症反应和损伤,从而破坏泪膜的稳定性,致使眼表结构受到损害,从而导致干眼症[26]｡干眼症的炎症反应与免疫系统失衡密切相关,而研究表明针灸可通过调节免疫系统[27],抑制单核细胞表面趋化因子表达,减少巨噬细胞数量[28],并降低干扰素γ的水平[29]及血液中免疫球蛋白E水平[30],从而抑制免疫反应,减轻眼表的炎症反应,但其具体反应机制还需进一步研究｡

3.3调节内分泌系统

有研究者发现,糖尿病患者较常人更易患干眼症,其可能为神经调节障碍导致角膜知觉下降,影响泪液分泌反射,或是糖尿病视网膜病变,导致视网膜缺血,间接影响泪腺功能[31-32]｡KAISERMAN[33]等发现,针灸可以通过调节身体的代谢和内分泌系统,有助于降低血糖水平,改善胰岛素抵抗和β细胞功能障碍,并扩张血管,改善眼表微循环,改善糖尿病并发症,间接地通过改善微循环和调节神经系统,降低干眼症的发病率｡另外针刺还可增加泪黏蛋白和乳铁蛋白的表达,从而抑制细胞的凋亡,改善角膜状况和神经传导,最终促进泪腺分泌泪液,增加泪膜的稳定性｡比如,治疗中重度干眼症,单纯针刺睛明穴可明显促进泪液分泌,同时明显缓解干眼症状,且其疗效优于人工泪液[34]｡针灸还可调节血清雌二醇水平[35],围绝经期妇女因体内激素改变,导致内分泌紊乱,引起泪液分泌不足,在接受针灸治疗后,血清雌二醇水平明显升高,而促卵泡激素和促黄体生成素水平则明显降低｡血清雌二醇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改善眼部组织的营养供应和修复能力,从而缓解干眼病的症状｡

3.4刺激泪腺中神经递质

有研究认为,神经调节紊乱也是导致干眼症发病重要原因,刺激穴位可引发局部的肥大细胞释放组织胺､5-羟色胺､缓激肽､趋化因子等化学介质[36-37]｡此类介质可作用于局部的神经末梢､血管和周围肥大细胞等组织,进而激活人体调节系统｡通过神经递质作用于多水平的多个靶点,针刺信号被逐级放大,促使机体调节作用发挥,帮助修复泪腺细胞､促进泪腺分泌液体､增强泪膜稳定性､并改善角膜炎症[38]｡在家兔干眼模型中,针刺攒竹､晴明､阳白､丝竹空､瞳子髎等穴位可以促进局部神经递质的释放,通过刺激局部神经和感受器传递信号到中枢神经系统,从而引起神经递质释放和细胞因子分泌等变化,提高神经反射的敏感性,促进泪腺细胞的代谢,增加泪液的合成和分泌[39]｡

4、针灸治疗干眼症的临床应用实践

4.1穴位选择

郑氏针法应用针灸治疗干眼症,从肝论治,以攒竹､丝竹空､太阳､风池为主穴,通过刺激这些穴位,可以调节眼部的血液循环､神经活动和免疫功能,改善干眼症状[40]｡赵彩娇认为治疗白涩症应“目以阴为润”,应用灵龟八法通过开启八脉交会穴,促进气血的流通,调节人体的阴阳平衡,达到滋阴润眼表的目的[41]｡八会穴联系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按照十二时辰与十二经络气血盛衰,选取相应的时穴及与其相对应的八脉交会穴进行配合,以照海穴与列缺穴的配列为例,照海为肾经腧穴,通阴跷脉,有调节机体阴液生成的作用;列缺为肺经络穴,通手太阴肺之经气,又内接阳明经气,通行任脉,司人体精､津､血的生成､输布｡二者相合金水相生,助运气血､涵养阴液｡名老中医王樟连教授则认为经络阻滞不通是导致干眼症发病的病因之一,以疏通经络为其治疗原则,先辨其病,寻其病因,病､证､经相合选治疗用穴,首选印堂､四白､阳白､太阳,印堂位于额部中央,与督脉相通,有疏肝清头目的作用,配以睛明､攒竹､丝竹空､瞳子髎､太阳和四白等眼周穴位,能更有效促进眼周血液流动,使眼周营养运输增加,促进眼功能正常发挥[42]｡睛明和攒竹为足太阳膀胱经的穴位,睛明是手太阳､足阳明､阴跷､阳跷五脉的交会穴,与攒竹相配,共同调节眼周气血运行｡丝竹空为手少阳三焦经的穴位,瞳子髎为足少阳胆经的穴位,两者合用可以清泻肝胆､明目止痛｡太阳为经外奇穴,主治目疾｡四白属于足阳明胃经,可以明目利窍,疏风清热｡翳风､光明为明目要穴,有祛风驱邪,滋阴明目功效,两穴合用,明目功效力强｡臂臑为四脉之会,可促进手阳明､太阳､足太阳以及阳维脉四经气血交换,阳溪､养老为王老经验用穴,九穴合用增液明目,主治干眼症｡朱氏风池三针则首选风池,风池是位于头颈后部的穴位,属于足少阳胆经的经穴,也是足少阳与阳维脉的交会穴[43]｡刺激风池可以疏通风邪､解表散寒､清利头目,且其周围有枕大､枕小神经､枕动､静脉的分支以及椎动脉等,针灸可以刺激眼部神经,调节椎动脉和眼动脉的血流量｡综上所述,针灸治疗干眼症常选用攒竹､睛明､丝竹空､太阳､风池等穴位,这些穴位的综合使用能调节脏腑功能,疏通经络､调节气血运行,从而使眼睛得到滋养｡

4.2刺激技法

林国华教授运用岭南火针治疗干眼病时,将加热后的特殊针体施于施术穴位,通过激发特定穴位调节身体内部的热量,以舒缓和调节,针借助火力强开外门,将邪引出体外,引动火热毒邪直接泻出于外,从而使热清毒解,同时借火温热作用温补阳气,引阳达络,补养气血,气动则血自通,气机自利,津液上承,干涩自愈[44]｡刘红等[45]采用岭南火针将86例干眼症患者随机分组,对照组双眼滴0.1%玻璃酸钠滴眼液,治疗组在对照组基础上给予岭南火针(取双侧少泽､内承泣､泪小点旁)治疗｡结果治疗组临床疗效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在普通针刺基础上使用针刺技法治疗干眼症具有更好的临床疗效｡

4.3治疗频率控制

张仲凯[46]选取264名肝肾阴虚证型干眼症患者,分对照组(针刺照海60次/min)和观察组(针刺照海120次/min),治疗2次/周,持续1个半月,观察2组患者的泪膜破裂时间､泪液分泌实验与生活质量｡结果显示,观察组相较于对照组,泪膜破裂时间延长､泪液分泌量增加(P<0.05),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王国鑫[47]选取40例肝肾阴虚型干眼症患者,随机分为实验组(取双侧睛明､上明､泪腺穴､球后､丝竹空､三阴交､照海,频率为120次/min,持续1min)21例;对照组(除照海穴行捻转手法频率为60次/min)19例;其余同实验组,治疗3个疗程｡结果实验组的眼表疾病指数量表及眼部症状积分量表的评分均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针刺治疗的频率可能与疗效的持续性相关,较高的针刺频率可能会更快出现疗效,需要进行频繁的治疗才可维持效果,还需考虑患者耐受能力及依从性等因素,具体机制还需进一步进行临床研究｡

4.4配合中药调理的应用

衡美兰等[48]研究发现,针刺联合中药熏药治疗,可明显抑制干眼症炎症反应及延长泪膜破裂时间｡王震宇等[49]应用自拟养阴益气润燥汤､李妍等[50]采用养阴润目汤､姚鹏等[51]采取中药凉雾联合针刺治疗干眼症,结果表明针刺联合中药能够在改善干眼症方面取得显著优势｡针对干眼症的不同病因和症状,中药有清热解毒､滋阴润燥､活血化瘀的作用,进一步增强针刺的疗效,形成多重效应｡这种针刺结合中医药辨证治疗和整体调理的综合治疗方法不仅可以改善眼表干涩的症状､修复角膜损伤､促进视力的恢复,还可以增强患者的身体免疫力,预防疾病的复发｡

5、讨论

干眼症作为临床常见病,患病率较高｡现代人们长时间使用电子产品,如计算机､手机､平板等,导致眨眼频率减少,进而影响泪液的分泌和分布,随着电子产品普及,导致干眼病患病率上升,所以调整促进干眼症的治疗方式显得尤其重要｡针灸治疗能够有效促进泪液的分泌､提高泪液的稳定性和质量､抑制炎症因子合成从而改善干眼症患者的眼部不适｡针灸还可以通过调节眼部周围的经络和穴位,促进眼部血液循环,改善眼部组织的供血和营养情况,提高干眼症患者的生活质量整体健康感､生活满意度｡但在临床中,针灸治疗干眼病的科学实验研究资料较少,且针灸治疗干眼症的临床实践未规范化和标准化,这也是未来需要努力研究的方向之一｡针灸治疗干眼症是一个综合性的治疗过程,需要结合个体体质和临床表现,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相信未来通过医学界同行的深入研究,干眼病患者能够得到更加系统､高效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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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韦丽萍,万金兰.针灸治疗干眼症的机制与应用研究进展[J].江西中医药,2025,56(04):8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