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Lung Neoplasms, LN)是全球死亡率第二的癌症[1]。其中，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 NSCLC)占所有肺癌的80～90%[2,3,4]。近年来，NSCLC的发病率有所上升[5]。NSCLC的恶性程度高，据统计，NSCLC的5年生存率为36%～92%,Ⅲb、Ⅲc期分别为26%和13%,而Ⅳa-Ⅳb期仅为0%～10%[6]。早中期NSCLC以手术治疗为首选，对于中晚期NSCLC患者通常使用铂类药物为基础的联合化疗方案。但化疗毒性大，对正常细胞造成损伤，引起免疫抑制、消化道反应、骨髓抑制等副作用，又会影响化疗的进行，且仅提高5年生存率约5%[7]。靶向药物及免疫治疗药物可以提高晚期肺癌患者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但是价格昂贵。而且，其主要针对产生了特异性蛋白的人群，对没有相应基因突变的人群效果不佳。长期使用还会产生严重的消化道症状、免疫性肺炎等诸多并发症，导致患者的依从性降低[8]。

针灸具有安全、有效、无不良反应，无依赖性、无成瘾性及戒断性等优势，在辅助治疗癌症中日益发挥着重要作用。针灸具有提高机体痛阈，激活脑啡肽神经元抑制疼痛刺激，达到镇痛作用。针灸可增强化疗疗效，增强机体免疫功能，降低化疗的毒副作用，诱导肿瘤细胞凋亡[9,10]。腧穴的选择及配伍规律是针灸治疗的关键。本研究采用数据挖掘方法分析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规律和特点，以期对临床提供借鉴和参考。

1、资料与方法

1.1检索策略

计算机检索PubMed、EMbase、Cochrane Library、Web of Science、中国知网(CNKI)、万方(Wanfang)、维普(VIP)、SinoMed数据库。检索时间自各数据库建库至2022年11月03日。采用主题词与自由词相结合的方式，制定每个数据库的检索策略。常用的检索词包括Carcinoma, Non-Small-Cell Lung、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Acupuncture、Pharmacopuncture、Acupuncture Therapy、Acupuncture Treatment、Electroacupuncture、Moxibustion、非小细胞肺癌、针刺、针灸、艾灸、耳针、腹针、穴位贴敷、穴位注射等。此外，还对会议论文、学位论文等灰色文献进行检索。以PubMed为例，见表1。

表1 PubMed检索策略

1.2纳入标准

①研究类型：临床研究、医家临床经验、医案；②研究对象：符合NSCLC诊断标准的患者[11,12,13,14,15]。人种、年龄、性别、病程不限；③干预措施：使用针灸(包括针、灸、穴位贴敷、穴位注射),或以针灸为主，可以联合其他干预措施；④具有完整、明确的针灸处方；⑤研究结果有效。

1.3排除标准

①重复的文献，相同文献以纳入时间最近、数据最全的为原则；②非临床研究(基础试验、综述、摘要、信件等);③数据不全或有错误；④无法获取全文。

1.4文献筛选及数据提取

2名研究者根据制定的检索策略独立筛选文献和数据提取，将检索出的文献导入EndNoteX9软件，剔除重复文献，将剩余文献根据确立的纳入标准与排除标准，通过阅读题目与摘要删除不合格的文献，阅读全文做进一步的筛选，确定最终纳入的文献。按照研究所需要的信息设计资料提取表，内容包括作者、年份、研究类型、患者基线资料、干预措施(针灸方法、处方、操作时间或频率、疗程、结局指标等)等内容。当两人提取的信息出现不一致时，先互相讨论解决，若仍然不能解决，则讨论决定或咨询第三人。

1.5数据规范化处理

1.5.1治疗方法

依据《刺法灸法学》[16]的刺灸法分类将治疗方法分为毫针刺法、灸法、特种针具刺法和特定部位刺法进行规范化处理。

1.5.2腧穴名称

依据《腧穴名称与定位》(GB/T 12346-2006)[17]对腧穴名称规范化处理，除耳针、头皮针等特殊穴位外的“痛点”取穴统一规范为“阿是穴”。对所含腧穴进行布尔变量赋值。

1.6统计学方法

使用R4.2.2进行频次分析。使用IBM SPSS Modeler 18.0软件Apriori算法对高频腧穴进行关联规则分析，并使用Cytoscape3.9.0绘制高频腧穴共现网络图。使用R4.2.2进行聚类分析。使用Gephi0.9.2软件进行复杂网络分析，腧穴网络结构采用k-core层次分析，以节点的度值(degree)衡量腧穴重要性。

2、结果

2.1文献筛选和纳入结果

初步检索获得相关文献584篇，最终纳入112个研究，发表年份为2003—2022,纳入2811例患者(针灸组1648例，对照组1163例),有1个为英文，其余为中文，研究地区均在中国。涉及131个针灸处方和84个穴位。图1是文献筛选流程。

2.2治疗方法分析

针灸治疗NSCLC的方法包括毫针、灸法、针灸、电针、火针、穴位贴敷、穴位注射，配合疗法中以化疗、药物为主，针灸的主要治疗方法是毫针(41.22%)和艾灸(21.37%),见表2。

图1文献筛选流程  

表2针灸治疗NSCLC的治疗方法

2.3腧穴频次分析

针灸治疗NSCLC所有腧穴的总使用频次为529次，频次≥10次的腧穴共有21个，排名前五的是足三里(70次，78.652%),肺俞(28次，31.461%),内关(25次，28.09%),气海(23次，25.843%),关元(22次，24.719%)。见表3。

表3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频次≥10次的穴位

2.4腧穴归经统计

共涉及14条经脉和1个经外奇穴。其中，频次前5名分别是足太阳膀胱经(129次，39.21%)、足阳明胃经(96次，29.18%)任脉(93次，28.27%)、手太阴肺经(60,18.24%)、督脉(41次，12.46%)。涉及腧穴个数最多的经脉的前五名分别是足太阳膀胱经(16个，18.60%)、任脉(12个，13.95%)、督脉(12个，13.95%)、足阳明胃经(9个，10.47%)、手太阴肺经(9个，10.47%),见表4。

表4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归经统计

2.5特定腧穴使用情况统计

在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中，特定腧穴使用频次为410次，占比为77.50%,特定腧穴的个数为44个，占比为51.16%。频次排名前5名的分别为合穴(94,17.77%)、交会穴(92,17.39%)、下合穴(70,13.23%),八脉交会穴(42,7.94%),络穴(42,7.94%),见表5。

表5针灸治疗NSCLC的特定腧穴使用情况统计

2.6腧穴分布情况统计

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频次最多的部位是腰背(146次，27.60%),其次为下肢(135次，25.52%)。腧穴分布最多的部位是胸腹部(24个，28.57%),其次为腰背(20个，23.81%),见表6。

表6针灸治疗NSCLC的腧穴分布情况统计 

2.7腧穴关联规则分析

使用SPSS Modeler18.0进行腧穴关联规则和共现分析。支持度下限设置为10%,支持度置信度上限设置为85%,最大前项数设置为2,按照支持度进行降序排列，支持度在10%以上的有315组，选取排名前20,见表6。排名第一的腧穴组合前项为关元、后项为足三里，支持度为22.91%。使用Cytoscape_v3.9.1绘制高频腧穴共现网络图，图中的节点大小和穴位频次呈现正相关，线条粗细和共现强度呈现正相关，结果显示，足三里-肺俞共现强度最大，为核心腧穴组合，见表7、图2。

2.8复杂网络分析

对所有腧穴进行复杂网络分析。结果显示，当K-core≥67时，复杂网络图消失。因此，该复杂网络的最大核度值为66-core。图中可以看出，足三里、肺俞是最核心的腧穴，与共现结果一致，见表8、图3。

表7针灸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的腧穴关联统计

图2针灸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的高频腧穴共现网络图  

2.9聚类分析

对使用频次大于等于8的腧穴进行聚类分析，分成5类。第一类：足三里；第二类：中府、风门、尺泽、列缺、心俞、膏肓、肺俞、内关；第三类：气海、关元；第四类：膈俞、大椎、肾俞、脾俞、命门；第五类：三阴交、血海、中脘、神阙、天突、太渊、丰隆、膻中。见图4。

表8核心腧穴数值

图3核心腧穴复杂网络 

图4针灸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的腧穴聚类分析 

3、讨论

古代没有“肺癌”的病名，现代医家将肺癌纳入中医的“肺积”“息贲”[18]。中医认为肺癌多由“瘀、痰”导致，国医大师周仲瑛将病因归结于“癌毒”。肺癌的主要病机为正虚邪实，“瘀、痰、毒”相互转化，停积于体内，耗伤气阴，导致正邪交杂。常见证型有痰瘀互结、痰湿蕴肺、气阴两虚、阴虚毒热等[19]。以扶正、祛邪、固护、调理肺脾肾为主要治疗原则[20]。现代医学的治疗方法如化疗、靶向治疗等，长期使用会引起恶心呕吐、骨髓抑制等不良反应。在临床，针灸常用于治疗NSCLC。针灸具有“减毒增效”的作用，可以提高机体免疫力，减轻化疗毒副作用，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生命[21,22]。艾灸产生的热效应可以调控免疫系统，调整T细胞亚群的平衡，使人体内环境维持相对稳定，对肿瘤导致的内环境紊乱有良好的调节作用[23,24]。

腧穴频次分析结果显示，排名前五名的是足三里、肺俞、内关、气海、关元。足三里是足阳明胃经的合穴，也是强壮补虚要穴，《针灸大成·考正穴法》记载：“主五劳羸瘦，七伤虚乏。”足三里具有调理脾胃、生化气血、扶正祛邪、益肺降逆的功效，可以增强体质，特别是对于癌症患者的术后或者化疗后恢复具有好的作用[25]。NSCLC化疗对于人体的脾胃功能的损伤极大，易产生骨髓抑制、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针灸足三里可以增强脾胃功能，恢复骨髓的造血功能，抑制白细胞减少，是治疗NSCLC化疗后骨髓抑制的有效方法之一。同时，可以明显改善患者的咳喘、失眠、疲乏等症状，提高生活质量[26,27,28,29]。肺俞是足太阳膀胱经之腧穴，是治疗肺部疾病的要穴。肺俞位于膀胱经第一侧线上，与督脉相通，因此刺激肺俞可激发人体阳气。《难经·六十七难》记载：“阴病行阳……故令俞在阳。”肺属阴，《素问· 阴阳应象大论》曰：“阴病治阳。”因此，针灸肺俞可以达到治疗肺癌的目的。针灸肺俞可以提高CD4+细胞计数和CD4+/CD8+比值，提高免疫功能，减轻肺癌症状[30]。内关是手厥阴心包经络穴和八脉交会穴，通于阴维脉，可以疏通气血，是肺病的要穴之一。针刺内关可以减轻肺部感染和肺损伤[31]。气海属任脉，主一身之气机，为呼吸之根，是培元固本、补气益精的要穴。针灸气海可以降低促炎性因子的含量，实现免疫调节和抗肿瘤效应[32]。关元属于任脉，是小肠募穴，具有藏精血，统摄元气的作用。针灸关元可以起到补肾精、益骨髓的疗效，对于NSCLC化疗所致的骨髓抑制具有良好的效果[33]。

高频腧穴关联规则分析和复杂网络结果显示，足三里-肺俞为核心腧穴组合。足三里和肺俞配合，可以抑制促肺损伤炎性因子的释放和细胞凋亡，降低肺癌并发症的发生率，改善患者的恢复状况[34]。同时，可以提高患者血小板数量，提高患者免疫监视功能，对预防NSCLC的发生和发展也产生积极的影响[35]。共现强度较高的组合还有足三里-关元，足三里-内关，足三里-气海。腧穴关联规则分析显示，出现可能性较高的腧穴组合为：足三里-关元，肺俞-膏肓，足三里-三阴交，这与腧穴频次情况对应。诸穴合用，共奏扶正祛邪，减毒增效，固护先后天之本之功。

腧穴归经排名前三位的是足太阳膀胱经、足阳明胃经和任脉。分析其原因有二。第一，肺和膀胱均主表，肺主一身之表。而足太阳膀胱经，起于目内眦，挟脊抵腰，为人身之藩篱，固护诸经于外，体现人体一身之表，刺激其穴位，可以达到抵御外邪、养血益气以固护肌表的作用[36,37]。足太阳膀胱经通过背俞穴与各脏腑相连，可用于治疗相应脏腑疾病[38]。第二，肺病属阴，足太阳膀胱经属阳，可以达到“阴病治阳”的目的。足阳明胃经循行经过头颈部，可以治疗肺部疾病，体现了“经脉所过，主治所及”的取穴特点。同时为调理脾胃选穴的主经之一，对于因癌症和化疗长期消耗导致的正虚患者，补益脾胃，增强免疫力是关键。任脉循行于胸腹，治疗肺癌体现了“经络所过、主治所及”思想。肺癌具有病情重、病程长的特点，发展到晚期，必将累及到奇经，故需按奇经辨治。任脉为“阴脉之海”,汇聚三焦之气，具有调节全身气机，促进肺主呼吸功能恢复的作用[39]。

腧穴分布情况显示主要集中于背部和上下肢。背部和下肢以足太阳膀胱经、阳明胃经、督脉腧穴为主，属阳，故可振奋阳气，求阳以治阴。上肢以手太阴肺经与手阳明大肠经腧穴为主，因肺大肠经与肺经相表里，同治肺癌，体现了表里同治的原则。背部、四肢也体现出远近取穴相结合的原则。

特定腧穴使用情况显示交会穴和合穴使用频次较多。交会穴是经络交会处，可以调节诸脉气血[40]。《难经·六十八难》记载：“合主逆气而泄。”合穴可以调理六腑以达平衡，体现了“合治腑”的治疗原则[41]。

聚类分析结果显示，共分成5类，笔者认为又可以分成治标选穴和治本选穴两大类。第一大类为中府、风门、尺泽等腧穴。此类穴位大部分属于肺经，主治咳嗽、气喘以及西医治疗导致的恶心呕吐、骨髓抑制等症状，为依据症状治标取穴。第二大类：从第2类到第5类，均为补虚要穴。例如肾俞、脾俞、命门补益脾肾，充养先后天之本，三阴交、血海重在补血，气海、关元重在补气，围绕补虚要穴足三里，几类腧穴可以调理脾肾，补益气血，增强免疫力，是针对本虚病机治本选穴。从聚类结果可以看出，针灸治疗NSCLC的选穴原则为攻补兼施，扶正补虚，标本同治，遵循了中医对于癌症病机的认识和治疗的理念。

本研究的局限性：纳入文献数量少，涉及的处方和穴位较少；非小细胞肺癌的诊断和纳入标准不统一，缺少辨证；纳入文献多为国内发表，缺失高质量的研究；缺少真实世界证据。因此，今后应多开展多中心、大样本的随机对照试验，注重辨证选穴，尝试开展基于真实世界的针灸方法的疗效特点和优势人群的研究，以期为临床精准治疗及后续研究方向提供指导。

综上所述，基于本研究证据，针灸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的腧穴功效以补虚泻实为主，重点在于补益气血，遵循中医治疗癌症的扶正补虚，标本同治的思想，可以为临床提供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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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许琦,穆超超,崔俊波,等.基于数据挖掘针灸治疗非小细胞肺癌腧穴配伍规律探析[J].现代中医药,2024,44(03):2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