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海波教授将良性室性早搏归属于中医“心悸”范畴,病位主要在心,病机与脾息息相关,形成从“脾”论治的独特思路。认为良性室性早搏的根本病机为心脾两虚,脾失健运,心失所养,故心动不宁;同时,痰浊、瘀血作为病理产物,进一步加重病情,成为发病之标。谢海波教授在临床倡导益气健脾与养心复脉联合应用,多以归脾汤化裁,随证加减,疗效明显。通过总结谢海波教授“从脾治心”法治疗良性室性早搏临证经验,以期为临床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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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性期前收缩是指心脏心室肌在正常电信号通过传导路径之前,由于某些原因产生的异常兴奋点提前发出冲动,导致心室提前收缩的现象。这种异常心电活动起源于希氏束及其分支以下的心室肌,在心电图上表现为提前出现的宽大畸形QRS波群[1]。引起室性早搏的原因可分为生理性因素和病理性因素两大类。生理因素中,主要包括过度紧张或劳作及烟酒、熬夜等不良生活习惯。病理因素则有冠心病、缺血性心肌病、高血压等心脏器质性疾病,以及电解质紊乱、贫血、恶性肿瘤等其他系统疾病等[2]。
临床上,现代医学多采用药物或者介入等手段治疗室性早搏,虽有疗效,但作用机制较为单一[3],缺乏对整体病因的深入探究,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头痛、恶心等并发症候群,从而降低患者生活质量。而中医重视整体观念,强调治病求本,结合四诊信息进行综合分析,从而达到更全面、更稳定的治疗效果。
谢海波教授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从事临床、科研、教学多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总结出科学而合理的心血管疾病诊治理念,尤其对良性室性早搏的诊疗颇有心得。现将谢海波教授治疗良性室性早搏的经验进行总结,以期对临床提供一定参考。
1、历代医家认识
根据室性早搏心中悸动不安、剧烈跳动、难以自控的病症特点,归属于中医学“心悸”范畴。历代医家对此均有阐述。《素问·平人气象论》有云:“胃之大络,名曰虚里……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金匮要略》中心悸分为“惊悸”与“怔忡”两类。“惊悸”通常指因外界刺激或情绪波动引起的心神不宁;“怔忡”则更多指向心脏本身功能失调导致的心悸,症状相对较重。金元之后,诸多医家逐渐规范其病名,对心悸的认识渐趋完备。
2、病因病机
良性室性早搏病变脏腑主要在心,与肝、肺、脾、肾密切相关,临床治疗应针对疾病病机。谢海波教授提出,现代人饮食不规律、穿衣单薄、多坐少动等生活方式损害脾胃的正常功能,正如《济阴纲目》[4]言及脾气能入心化血,脾胃功能受损导致心功能异常,故心脾两虚为良性室性早搏发病之本;而痰浊、瘀血是良性室性早搏的关键病理因素。
2.1心脾两虚为发病之本
中医学中,心与脾密切相关,两脏经络相连,阴阳互根互用,气血互生互济,神志相互协调[5]。《灵枢·经脉》有云:“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下膈,历络三焦”,心经通过分支与脾直接联系,形成气血循环的纽带[6]。心属阳,主血脉,是血液运行的动能之源,阳热之性能推动血液运行至全身,心阳强盛时,能温暖脾土,促进脾的运化功能;而脾属阴,主运化,是气血生成的物质基础,其阴性特点能化生营血,脾阴充足时,又能滋养心阳,使其不过于亢进[7]。谢海波教授深入研析中医理论,提出“神寓于心,而养于血”的独到见解。强调心神的安定与清明,离不开血液的滋养与濡润,而血液生成与转化,根源于脾胃的运化功能。脾胃为后天之本,接纳并转化饮食中的水谷精微,使之转化为人体所需的气血精华。当脾胃健运,水谷精微得以充分吸收利用时,气血自然充盛,能够源源不断地上奉于心,化生为血液,从而滋养全身,特别是心系与神志系统。若脾虚失运,运化水谷能力受损,气血生化之源枯竭,心血无从得到滋养与补充,导致心血亏虚。心血不足,则心神失养,表现出心悸怔忡、心神不宁等症状,同时,由于全身气血匮乏,四肢百骸、肌肉筋脉亦失去濡养,出现面色苍白无华、肢体倦怠乏力、舌淡脉细弱等气血两虚的征象。
2.2痰浊、瘀血是关键病理因素
心悸的病机,根本可凝练为两大核心:一是“不荣”,二是“不通”,痰浊与瘀血则是“不通”的关键病理因素。清代王清任指出:“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8],为后世理解瘀血生成机制提供重要启示。谢海波教授进一步细化瘀血形成的复杂过程,强调根源多系气血两虚引起,因“久病入络”“虚久必瘀”[9],长期心脾两虚,无以充养血脉,脉络失于滋养,血流涩滞,日积月累,终成瘀血之患。此类患者病程较长,舌面出现瘀斑瘀点,舌下脉络迂曲,脉象涩滞。
良性室性早搏病因多归于心脾两虚,以虚为本,因虚生瘀,瘀血既成,又反作用于脏腑,加剧虚损,形成恶性循环,“瘀血阻络,新血难生”,痰与瘀虽形态各异,然同属阴邪,二者在生理上相互滋生,病理上则互为因果,相互转化。正如《血证论》所阐述:“血积日久,可变生痰水”[10],《医贯》亦云:“痰与血,本为同源,实乃一物之两面。”基于上述认识,谢海波教授在临床诊疗中,对于心脾两虚伴痰瘀互结之证,提出独到的治疗策略,强调活血化瘀、祛痰化浊固然重要,但更需注重补益正气,以固本培元。
3、治则方药
谢海波教授根据良性室性早搏的主要病机,提出“益气健脾、养心通络”的综合治疗大法,补益脾气以增强机体运化功能,滋养心血恢复心脏正常节律,同时针对患者可能伴有的兼杂症状,灵活辅以“祛瘀化痰”的疗法。
3.1补益心脾以治本
对于心脾两虚证的良性室性早搏患者,谢海波教授临床上多以归脾汤为基础方进行化裁,疗效显著,深受患者好评。常用党参作为君药,党参具有减少心肌细胞凋亡、降低左室舒张末期压、延缓慢性心力衰竭等作用[11],党参补益脾肺之气,同时补血生津,为方剂之君药。黄芪,味甘,性微温,入脾、肺经,作为臣药,有补气升阳、养血生津之功效,与茯苓、白术共同作用,增强脾胃的运化功能,达到调理脾胃、祛湿通利的目的。远志、酸枣仁、桂枝、葛根为佐药,发挥独特作用。酸枣仁、远志有助于养心安神,可改善睡眠质量、缓解焦虑情绪。葛根生津止渴,升举阳气,与桂枝相配,增强桂枝温通之功。炙甘草为使药,不仅补中益气,还可调和诸药。
3.2祛瘀化痰,活血通络以治标
谢海波教授认为“痰浊、瘀血”乃病机又一关键。对于病程较久的良性室性早搏患者,患者可出现口干口苦,舌苔偏黄腻,脉稍数或舌面瘀斑瘀点、舌下脉络迂曲,脉偏涩等痰热或瘀血阻滞之象,单用归脾汤难以满足治疗需求。谢海波教授常于大剂量补气药之中,巧妙配伍鸡血藤、丹参、川芎等活血化瘀之品,或黄连、黄芩、竹茹等清热化痰祛湿之药,旨在通过益气与行血并举,达到气血调和、推陈出新的目的。如此,瘀血得去,新血得生,痰浊得化,脏腑得养,心悸之症得到缓解。
对于肢体水肿患者,应关注脾肾功能损害情况。若脾肾水液代谢或气化功能异常,则会导致体内痰湿内停,严重时阻滞心脉。此时可以加用茯苓、桂枝、白术、炙甘草以温阳行水。既能消除痰饮,又能平息饮邪、恢复脉象,从而稳定心悸[12]。研究发现,苓桂术甘汤中富含谷甾醇、槲皮素、毛蕊异黄酮、芒柄花黄素等多种有效成分,可以有效降低心肌梗死患者血清胆固醇和β-脂蛋白脂质水平,提高缺氧状态下心肌细胞存活率[13]。若患者情志失调,可加入柴胡、延胡索、香附以疏肝理气;兼有胸痛、胸闷不适,辨为痰浊痹阻心脉者,则选用法半夏、瓜蒌皮、薤白等药以豁痰通阳。
4、验案举隅
李某某,女,40岁。首诊时间:2023年5月14日。主诉:反复胸闷心慌3月余。现病史:患者诉近3个月以来反复胸闷心慌,天气转凉时症状尤为明显,每次发作持续时间不定,与活动无明显相关,休息时也可见发作,发作时伴全身乏力、胸痛隐隐,活动后气促,夜间可平卧。平素怕冷,头晕,晕时视物模糊,无站立不稳,坐下休息可缓解。右侧偏头痛,口干,晨起偶有口苦,纳寐正常,二便调。既往史:平素身体状况可。否认高血压、糖尿病、高脂血症等慢性疾病病史。家族史:否认家族性遗传病史。查体:BP:118/78mmHg,HR:83次/min,双肺(-),心律欠齐,未闻及心脏杂音,双下肢无水肿。舌质淡,苔薄白,舌底瘀斑,左脉弦,右脉细。辅助检查:2023年5月11日心电图:①窦性心律;②频发室性早搏;建议动态心电图检查。心脏彩超:肺动脉瓣轻度返流(EF62%)。2023年5月14日心电图平板运动试验:阴性。24h动态心电图:①窦性心律(平均心律76bpm);②频发单源室性早搏,可见成对室性早搏及室性早搏二、三联律。(分析的心律有107007个,室性早搏有10979,其中有10977个单发室性早搏,1次成对,127个室性二联律,397个三联律);③偶发房性早搏,可见成对室性早搏;④未见特殊ST-T事件;⑤心率变异性参数正常。中医诊断:心悸(心脾两虚证);西医诊断:心律失常良性室性早搏。治法:益气健脾、养心复脉。方药:归脾汤加减,具体处方如下:党参10g、茯苓15g、白术10g、黄芪30g、桂枝10g、远志10g、酸枣仁10g、鸡血藤30g、半夏10g、黄芩5g、甘松10g、葛根30g、炙甘草5g。12剂,每日1剂,水煎服,早晚温服。
二诊(2023年5月28日):患者诉服药后仍有胸闷、心慌及活动后气促,但全身乏力较前缓解。近期月事来潮,觉巅顶及后枕部头痛,明显口干,轻微口苦,纳可,夜寐差,醒后难以再次入睡,二便正常。查体:BP:112/70mmHg,HR:72次/min,双肺(-),心律欠齐,未闻及心脏杂音,双下肢无水肿。舌质淡,苔薄白,舌底瘀斑,脉细。用药:前方去黄芩,加百合30g,桂枝改15g,酸枣仁、甘松改15g,鸡血藤改45g。12剂,煎服方法同前。
三诊(2023年6月11日):患者诉服药后症状改善,平素怕冷,纳寐可,二便调。查体:BP:100/70mmHg,HR:76次/min,双肺(-),刻下心律齐,未闻及心脏杂音,双下肢无水肿。舌质淡,苔薄白,中部薄黄,舌底瘀斑,脉弦细。用药:前方桂枝改10g,甘松改20g,葛根改45g。14剂,煎服方法同前。
四诊(2023年7月23日):患者诉近期因环境嘈杂导致睡眠较差,胸闷、心慌发作频繁。易疲劳汗出,动辄加剧。自觉晨起喉中有痰梗阻,可咯出,未诉吞咽障碍。纳寐可,二便调。查体:BP:104/72mmHg,HR:80次/min,双肺(-),刻下心律齐,未闻及心脏杂音,双下肢无水肿。舌质淡,苔薄白,舌底瘀斑,脉弦细。用药:前方去酸枣仁,加首乌藤30g,桂枝改25,仙鹤草改40g。14剂,煎服方法同前。
五诊(2023年8月26日):患者诉心慌、寐差等情况均有所缓解,晨起及夜间偶见胸闷,纳寐可,二便调。查体:BP:110/70mmHg,HR:82次/min,双肺(-),刻下心律齐,未闻及心脏杂音,双下肢无水肿。舌质淡,苔薄白,舌底瘀斑,脉弦细。辅助检查:2023年8月3日24h动态心电图:①窦性心律(平均心率74次/min);②室性早搏(分析的心律有107279个,室性早搏有2570,其中有3562个单发室性早搏,4次成对,1个室性二联律,123个三联律);③房性早搏(总计27个);④轻度ST-T改变;⑤心率变异性在正常范围内。用药:黄芪改60g,桂枝改30g,葛根改40g。14剂,煎服方法同前。
按:本病案中,患者为中年女性,初诊时呈现典型的胸闷、心慌症状,兼有全身乏力、怕冷、头晕、视物模糊,舌质淡,苔薄白,右脉弦细,此乃心脾两虚、气血不足的表现。正如《丹溪心法》所言:“人之所主者心,心之所养者血,心血一虚,神气不守,此惊悸之所肇端也。”《难经》云:“损其心者,调其营卫。”[14]明确指出心血一旦亏虚,心悸随之而来。气血亏虚,四肢及头面清窍失养,故见乏力、头晕、视物模糊,经休息可缓解。谢海波教授认为脾为后天之本,气血化生之源,脾气旺则气血充足,从而心血旺盛,心神得养,则惊悸失眠诸证自愈,故以健脾益气与养血复脉并重为治则,方用归脾汤加减。
《本草正义》记载:“故凡古今成方之所用人参,无不可以潞党参当之,即凡百证治之应用人参者,亦无不可以潞党参投之。”[15]因此,方中以党参为君药,有健运中气、补养脾胃之效;黄芪、白术和茯苓作为臣药,共同辅助党参,强化益气健脾的效果。有助于全面调理脾胃功能,为治疗心悸提供坚实基础。针对心神不宁的主要症状,选用酸枣仁和远志宁心安神。患者病程较久,耗伤正气,气虚无力推动血液运行,血行不畅形成瘀滞,表现为舌底瘀斑。故运用鸡血藤“去瘀血,生新血,流利经脉”,活血补血通络[16]。而桂枝加入,能温通心脉,与鸡血藤相辅相成,进一步增强疗效。葛根生津止渴,升举阳气,与桂枝相合,增强桂枝温通之力;与鸡血藤相伍,加强鸡血藤通络之功。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甘松内含有甘松甲醇等有效成分,通过抗氧化、抗炎作用,有效地保护心肌组织,减少心肌细胞凋亡,具有抗心律失常的作用[17]。方中加用黄芩则考虑患者存在口干口苦的症状。然而,黄芩寒凉之性可能会对患者本已虚弱的脾胃造成进一步伤害,因此又加用性温之品半夏以制约黄芩,燥湿健脾。二诊患者口干明显,口苦不甚,故除去黄芩,加百合以养阴生津,并适当调整药物剂量。三诊患者诸症好转,效不更方。见患者舌苔中部薄黄,考虑桂枝性辛温,恐辛温燥热太过,适当减少用量。四诊患者夜寐安,易汗出,去酸枣仁,改用首乌藤养心安神,加用仙鹤草,取收敛之性以止汗。五诊,经过治疗,患者胸闷、心慌症状显著改善,复查24h动态心电图显示室性早搏数明显减少,继续延续原有治疗思路,加大健脾补气的力度以巩固疗效。整个治疗过程聚焦于补养气血,同时促进血液循环,消除瘀血。在气血化生充足情况下,确保气血运行道路畅通无阻。
5、结语
良性室性早搏作为心律失常中的一种特殊类型,在医学领域中备受关注,因患者数量众多,严重影响日常生活质量。谢海波教授临床经验丰富,对于良性室性早搏有独到见解,深入剖析良性室性早搏心脾两虚的病机特点,主张以健脾益气、养心复脉为治疗原则,根据患者具体情况,随证灵活加减,为患者提供个性化治疗方案,临证经验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对于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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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范妞,谢海波.谢海波教授论治良性室性早搏临证经验[J].亚太传统医药,2025,21(03):146-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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