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诊是中医诊断的重要方法｡《灵枢·五色》指出“面者,五脏之华,气血之宗也｡色者,气之华也｡五色各见其部,察其浮沉,视其泽夭,以知其病之虚实”｡面色能够反映人体健康状态,且面部不同区域对应不同的经络与脏腑｡《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有“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血气皆上于面而走空窍”,《灵枢·五色》则指出额(阙)､鼻(明堂)､脸颊(蕃)､耳门(蔽)等区域之色泽与五脏密切相关[1]｡《素问·举痛论篇》有云“视其五色,黄亦为热,白为寒,青黑为痛”,提出面部颜色变化对评估人体健康具有一定的诊断学意义｡体质是个体在形态､生理､心理方面表现出的相对稳定的个性特征,对个体的健康管理与疾病预防具有重要作用[2]｡白明华等[3]对108515例样本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65岁及以上老年人中,偏颇体质占69.75%,痰湿质占10.70%｡痰湿质与老年衰弱及继发疾病显著相关,早期识别痰湿体质并进行干预,对推动老年人健康生活具有积极意义[4]｡中医面诊作为四诊之一,同时作为一种方便､无创的检查手段,在体质辨识上亦有贡献[5]｡为推动中医面诊指标客观化,本研究以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面部分区颜色特征进行分析,寻求其内在规律,探究分区面色特征在老年痰湿质体质辨识中的诊断价值,为中医诊断智能化提供数据支持｡本研究已通过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伦理委员会审批,编号:2021-KY-EC-013-001｡

1、资料与方法

1.1研究对象

受试者来自2024年4月至6月在武汉市洪山区中医院进行体检的老年人群,最终纳入老年痰湿质受试者345例,老年平和质受试者453例｡

1.2纳入标准

本研究纳入65岁以上老年人受试者,性别不限,体检前3月无严重疾病史,依从性好,思维清晰,能够配合完成数据采集及问卷调查｡所有受试者均自愿参与研究,了解信息采集内容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3排除标准

问卷及基础信息填写不完整､采集面诊图像不清晰或无法提取对应指标的数据将被排除｡

1.4数据采集

采用道生舌面仪(型号:M3)收集老年受试者面部图像｡图像采集前,整理受试者仪容,嘱受试者卸妆,去除饰品,确保面部无遮盖､无色彩偏差｡采集图片时,受试者取坐位,自然面对屏幕,表情平静,两眼目视前方,拍摄受试者正面面部高清图像｡两位有资质的中医医师分别独立依据《老年人中医药健康管理服务记录表》[6]对受试者进行体质辨识,仅纳入“是”或“倾向是”的单一体质受试者｡所有受试者面部图像由两名独立的研究者使用Photoshop2022软件提取局部面部参数并记录｡

1.5观察指标

1.5.1面色区域基于《黄帝内经》中对面部的分区及现代临床研究,将老年人面部划分为额､鼻尖､鼻中､右眼下､左眼下､右颊､左颊､唇､下颌共9个区域,分别提取每个区域的局部面色参数,提取参考范围如图1[7]｡

图1老年局部面色提取区域示意图

1.5.2面色参数面色参数包括L､a､b､R､G､B,其中L代表明度,a代表红绿色度,b代表黄蓝色度,R代表红色值,G代表绿色值,B代表蓝色值｡所有提取数据在Excel表中保存｡

1.6统计学方法

局部面色参数使用SPSS28.0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计量资料以均数±标准差(x±s)表示｡方差齐则行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不齐则行独立样本分参数秩和检验｡采用二元逻辑回归分析与斯皮尔曼相关系数法分析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与平和质受试者局部面色参数差异,设定95%的置信区间,P0.05时认为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2、结果

2.1受试者一般情况

本研究共纳入798例老年受试者,其中痰湿质345例,平和质453例,两组间年龄､性别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见表1｡

表1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与平和质受试者性别､年龄比较

2.2整体面色参数比较

与老年平和质受试者比较,老年痰湿质受试者整体面部Lab-L､Lab-b､RGB-R､RGB-G､RGB-B值显著下降(P<0.05),而面部Lab-a值显著上升(P<0.05),见表2｡

表2痰湿质与平和质受试者面色参数比较(x±s)

2.3局部面色参数比较

与老年平和质受试者比较,老年痰湿质受试者额Lab-L､额Lab-b､额RGB-R､额RGB-G､额RGB-B､右眼下Lab-L､右眼下RGB-G､右眼下RGB-B､左眼下Lab-L､左眼下RGB-R､左眼下RGB-G､左眼下RGB-B､左颊RGB-G､唇Lab-L､唇Lab-b､唇RGB-R､唇RGB-G､唇RGB-B､下颌Lab-L､下颌RGB-R､下颌RGB-B､下颌RGB-G显著下降(P<0.05),见表3｡

表3痰湿质与平和质受试者局部面色参数比较(x±s)

2.4基于逻辑回归的局部面色参数分析

二元逻辑回归分析示,局部面色结果参数与体质的回归模型的卡方值是145.7,自由度为54,似然比卡方检验具有显著性(P0.05),提示模型整体拟合效果良好,自变量对因变量的解释能力具有统计学意义｡Wald检验进一步确认,额Lab-b值在辨别痰湿质与平和质方面发挥显著作用(P

2.5局部面色参数相关分析

斯皮尔曼相关分析显示,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与平和质受试者比较后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的局部面色参数中,额Lab-b值与额Lab-L､额RGB-R､鼻尖Lab-L､鼻尖Lab-b､鼻尖RGB-R､鼻尖RGB-G､鼻中Lab-a､右眼下Lab-L､左眼下Lab-L､左眼下RGB-R､左眼下RGB-G､左颊Lab-a､唇Lab-L､唇Lab-a､唇Lab-b､唇RGB-R､唇RGB-G､唇RGB-B､下颌Lab-L､下颌RGB-R､下颌RGB-G､下颌RGB-B呈显著正相关(P<0.05);与额RGB-B呈显著负相关(P<0.05),见表4｡

表4与额Lab-b值相关的局部面色参数

2.6局部面色参数与体质问卷分析

斯皮尔曼相关分析显示,与额Lab-b值呈显著正相关的问题有问题18､问题19､问题24(P<0.05),呈显著负相关的问题为问题32(P0.05),见表5｡

表5与额Lab-b值相关的问卷问题

3、讨论

“望而知之谓之神”,望诊作为四诊之一,在中医诊断中发挥重要作用｡头面为诸阳之会,面部可以反映脏腑精气之盛衰｡中医面诊通过观察面部色泽､形态､表情等了解机体健康状况,其客观化在辅助中医诊断与临床治疗方面具有重要作用[8]｡为推进中医诊断客观化与智能化,为中医智能诊断装备研发提供数据支撑,我课题组立足于临床实际,从中医基础理论出发,已对中医诊断装备体质辨识完成文献溯源[9]｡本研究在此基础上,聚焦于老年痰湿质人群,探究其局部面色对体质辨别的影响,为后续智能装备研发提供数据支撑｡

痰湿质以湿邪凝聚､痰湿内蕴为主要表现,其面色多暗沉,油腻,缺乏光泽[10]｡本研究结果显示,老年痰湿质受试者相较于平和质受试者其面部整体Lab-L､RGB-R､RGB-G､RGB-B值降低,提示其面部亮度显著下降,与此同时Lab-a上升,Lab-b下降,提示老年痰湿质受试者面部相较于平和质更加偏向红色与青色[11]｡《望诊遵经》有云“光明润泽者,气也,青赤黄白黑者,色也｡有气不患无色,有色不可无气”｡痰湿质人群水液代谢失司,痰湿聚集,阻于头面,气血不畅,因而面色晦暗｡痰湿郁而化热,面部温度升高,致使面色偏红｡王雨婷等[12]研究发现痰湿质人群左额､右额温度高于平和质人群,为上述观点提供了临床支持｡与此同时,痰湿质人群体内湿邪停留,郁阻血脉,血流不畅,因而瘀阻,致使面色发青[13]｡

局部面色参数比较显示,老年痰湿质与平和质受试者在额部､唇部､鼻部､左颊､左眼下及下颌区域的面色具有显著差别｡相较于老年平和质受试者,老年痰湿质受试者的额､唇､左颊及左眼下和下颌颜色亮度显著偏低,鼻尖颜色亮度则显著偏高｡额主心,鼻主脾,左颊及左眼下主肝,下颌主肾,脾开窍于口,其华在唇,老年痰湿质受试者局部面色改变主要与心､脾､肝､肾相关[14]｡心､脾､肝､肾在水液代谢中扮演重要角色,其功能失常,水谷精微运化输布失畅,酿生痰湿｡痰湿内生,影响脏腑运作的同时,对局部面色亦有影响｡心火上炎则面红,肝郁气滞则面青,肾精亏损则面黑,本研究结果与之一致｡《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云“鼻尖……色鲜明者有留饮”,提示鼻尖颜色亮度提高,与痰饮留存体内有关[15]｡痰湿质人群痰饮留于中焦,为运化痰湿,其胃肠处于低度炎症状态,功能相对亢进,在面色上表现为鼻尖局部面色变亮[16]｡

二元逻辑回归分析显示,模型卡方检验具有显著性,表明在局部面色参数中,至少存在一个指标对体质分类具有显著影响;额Lab-b值为辨别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与老年平和质受试者的重要面诊局部参数｡额Lab-b值越高,即额部颜色越倾向于黄色,个体越倾向于平和质;越倾向于青色,个体越倾向于痰湿质｡《灵枢·五阅五使》云“阙部广大丰隆其人寿,阙部窄小卑陷其人天”,指出额部(阙)可以反映体质强弱｡红黄隐隐,明润含蓄,是国人平和质的正常面色,红色代表气血充盈,黄色则可见脾胃功能正常[17]｡《灵素节注类编·辨色合脉以验病》指出“寒湿阴邪,阴性晦浊,故其色冲浊”,当体内存在寒湿之邪时,额部的颜色会更加晦暗,本研究结果亦证明了这一点｡额部在中医面诊中对应心,同时其颜色发青亦主肝肺之病[18]｡心主血脉,肝肺主一身之气机,气机失常,水液精微运化不利,聚而生为痰湿｡痰湿作为有形之邪,阻碍血脉气机,肝气郁滞的同时瘀血阻于脉络,反映在面色上即为额部发青[19-20]｡斯皮尔曼相关分析提示,额Lab-b值与额部其他面色参数､左眼下及左颊局部面色参数显著相关,为上述理论解释面色变化提供了数据支撑｡

在得到与痰湿质辨别密切相关的局部面色参数之后,为探究与老年痰湿质受试者面色改变相关的中医诊断要素,本研究进一步对额Lab-b值与《老年人中医药健康管理服务记录表》中各个问题得分进行相关分析,结果显示“荨麻疹”“皮下出血”“面色晦暗､出现斑块”在受试者人群中出现的频率与额Lab-b值呈显著正相关,“舌苔厚腻”与额Lab-b值呈显著负相关,即个体“舌苔厚腻”一题得分越高,其额Lab-b值越倾向于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人群的表现,反之“荨麻疹”“皮下出血”“面色晦暗､出现斑块”题目得分越高,其额Lab-b值越不倾向老年痰湿质受试者人群的表现｡舌苔厚腻是辨别痰湿质的重要指标,额Lab-b值在与痰湿质呈显著负相关的同时,与舌苔厚腻也呈显著负相关,提示基于局部面额面色辨别老年痰湿质具有潜在的实用价值｡本研究纳入老年受试者均为评分框架下单纯体质,其他体质问卷得分未达到兼夹体质的判别标准,然而仍有特禀质､血瘀质问卷题目与重要局部面色参数存在显著关联,证明特禀质､血瘀质与痰湿质老年受试者在额Lab-b值上具有显著相反的表现｡提示额Labb值具有潜在的辅助诊断价值｡痰湿久聚体内,阻碍气血,化生为瘀,痰瘀搏结,阻滞气机,正气不足,易受外邪侵袭,发为过敏性疾病,且迁延不愈[21]｡痰湿质易兼杂其他体质或伴有其他体质的临床表现,老人正气衰弱,脏腑功能减退,更易见兼夹体质,临床体质辨识与诊疗难度提高[22-23]｡本研究结果显示局部面色参数具有辅助鉴别老年人特禀质､血瘀质与痰湿质的潜在价值｡

4、结语

痰湿质是我国老年人群的常见体质,与老年人身体素质和疾病易感性存在紧密关联[24]｡中医面诊作为一种直观､便捷的体质评估手段,其客观化与智能化提升了对老年人的健康服务效能,同时也是中医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25]｡本研究基于中医经典文献中面部脏腑分区理论,采用定量分析方法对老年人群局部面色特征进行研究,结果表明,痰湿质与平和质受试者在额部､唇部及鼻尖等区域具有显著性面色差异,其中额部Lab-b值在两组间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具有成为痰湿质辨识的关键量化指标的潜在可能｡本研究可为老年人临床体质辨识提供思路,为后续智能中医面诊仪器研发提供数据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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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82474393,82074334);中国中医科学院科技创新工程重大攻关项目(CI2021A00113);中国中医科学院科技创新工程-学科与平台建设项目(KYG-202408);

文章来源:刘孟涵,尹继瑶,宋晓慧,等.基于中医面诊理论的老年痰湿质人群局部面色研究[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25,31(03):431-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