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总结朱明芳基于“养阴透热”理论治疗痤疮后红斑的临床经验。朱明芳认为痤疮后红斑病性虚实夹杂,以阴虚内热为本,气血失和、津液亏虚、瘀热互结为标。其主张从“养阴透热”论治,以青百汤为主方,根据皮损形态的不同阶段及辨证分型加减化裁,临床疗效明显。附验案2则,以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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痤疮后红斑(post-acneerythema,PAE)又称痤疮炎症后红斑(post-inflammatoryerythema,PIE),是常见的痤疮后遗症之一。研究[1]显示痤疮后遗色素沉着的发病率为11.6%。诸多痤疮患者生活质量受到明显影响,进而引发一系列心理健康问题[2]。这种负面效应会随着皮损的严重程度增加不断加剧[3]。目前西医治疗PAE尚无特效治疗方案,临床主要以果酸焕肤、强脉冲光(intensepulsedlight,IPL)、调Q激光等医学美容方式为主[4],价格高昂且不良反应较多。中医治疗PAE,针对病因,强调整体调治,旨在调整脏腑功能,使体患者内阴阳恢复平衡以达到愈病的目的。
朱明芳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家优秀中医临床人才,湖南省225工程高层次卫生人才学科带头人,师从国家名老中医欧阳恒教授。朱明芳教授从医三十载,拥有丰富的临床及科研经验,擅长治疗各种皮肤病,其认为痤疮后红斑的发生是阴虚内热、津亏瘀结的表现,治疗应注意养阴透热。结合多年临床经验,朱明芳教授自拟青百汤加减治疗痤疮后红斑,疗效显著。笔者有幸跟师学习,受益匪浅,现将其基于养阴透热使用青百汤治疗痤疮后红斑经验梳理总结如下。
1、病因病机
PAE的形成主要与炎症过程中毛细血管新生、扩张及皮肤屏障功能受损有关[5-6]。随着时间的推移,PAE症状会有所改善,但其进展速度相对缓慢,多数患者会经历持久的现象[7]。
痤疮后红斑根据其临床特点,与中医学“瘢痕”“黧黑斑”“面尘”等相近[8],但又不能完全归属其范畴。《黄帝内经·素问》注释:“时月寒凉,形劳汗发,凄风外薄,肌腠居寒……痤谓色赤瞋愤……此皆阳气内郁所为。”[9]《普济方》]亦载:“风热诸毒积于肺脏,发于肌肤而为疮疖。疮疖愈余毒未除,故疮痂虽落而疤痕不灭。”[10]均指出痤疮的产生是由于外邪侵袭,卫表失和,热郁于内,然其愈后体内余热未清,遂表现为痤疮后红斑。《金匮要略》云“热邪伤阴”[11],说明内热易灼伤阴液,肌肤失去滋润濡养则易生斑。临床多选用清热解毒类药物治疗痤疮[12]。该类药物苦寒伤阴,导致痤疮后红斑患者多呈现阴虚状态。《诸病源候论》曰:“五脏六腑十二经血,皆上于面,夫血之行,俱荣表里,人或痰饮渍藏,或腠理受风,致气血不和,或涩或浊,不能荣于皮肤,故变生黑皯。”[13]治疗痤疮多用苦寒药物,易伤脾胃,或患者平素好食肥甘厚腻,致使脾气虚弱,难以升清,颜面失养而成斑;脾阳不振,难以降浊,痰饮内停,亦可上蒙颜面而为斑[14]。且久病入络为瘀,络脉不通,玄府闭塞,气血津液运行不畅,瘀滞于面部则形成红斑[15-16]。
朱明芳教授认为阴虚内热是痤疮后红斑的重要病机,外邪、津亏、痰凝、瘀结是痤疮后红斑发生发展过程中的病理产物。朱明芳教授临床治疗痤疮后红斑,以养阴透热为核心,兼解表通络、滋养阴液、化痰散结、活血化瘀。气血津液运行通畅,则红斑消散,肌肤荣润。
2、遣方用药和辨证施治
2.1青百汤来源及组成青百汤为青蒿鳖甲汤和百合乌药汤之合方,其中青蒿鳖甲汤为主,百合乌药汤为辅。青蒿鳖甲汤出自清代温病学家吴鞠通的《温病条辨》,其载“夜热早凉,热退无汗,热自阴来者,青蒿鳖甲汤主之”[17]。由原文可知,青蒿鳖甲汤一般被认为主治“夜热早凉,热退无汗”。该症状多见于温病后期,温热余邪留伏阴分。吴鞠通自注“夜行阴分而热,日行阳分而凉,邪气深伏阴分可知;热退无汗,邪不出表而仍归阴分”[17]。人体卫气夜行于阴,又遇邪气深伏于阴分,两相搏结,故“夜热”。卫气日出阴分而行于阳,故“早凉”。又因邪气深伏阴分,不随卫气外出,同时热邪日久,耗伤阴液,故“热退无汗”。青蒿鳖甲汤由青蒿、鳖甲、生地黄、知母与牡丹皮组成。青蒿,味苦、辛,性寒,苦寒可清热,辛香可发散,善清透伏热;鳖甲,能滋补肝肾之阴而退虚热。两药均为治疗阴虚发热之要药,共为君药。吴鞠通自注青蒿、鳖甲两者配伍有“先入后出”之妙,“青蒿不能直入阴分,有鳖甲领之入也;鳖甲不能独出阳分,有青蒿领之出也”。由于邪气深伏厥阴,以鳖甲蠕动之物入络搜邪,青蒿芳香透络,从少阳领邪而出,则邪从外解而热自退。生地黄,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知母,味苦、甘,性寒,苦寒能清热泻火,甘寒能滋阴润燥。两者皆能滋阴凉血,同为臣药。牡丹皮善入血分协青蒿清透阴分伏热,为佐药。该方出入结合、清中寓透、滋中有清、标本兼治。诸药合用,共奏养阴透热之效。
如清代医家陈士铎于《石室秘录·卷三·同治法》中云:“同治者,同是一方而同治数病也。”[18]“异病同治”是中医的重要特色之一,在辨证论治的原则指导下,青蒿鳖甲汤并非仅局限用于治疗温病,病机为“阴虚内热”之证均可使用此方。现代临床常将青蒿鳖甲汤运用于癌性发热、外科术后发热、不明原因发热、阴虚型乳腺癌、成人Still病、阴虚内热型系统性红斑狼疮、面部激素依赖性皮炎、日光性皮炎等[19-25]。现代药理学研究[26]发现青蒿素及其衍生物可抑制多种血管新生相关因子,抑制侵袭、迁移、形成等血管新生相关环节。李燕等[27]通过网络药理学技术和动物实验证实,青蒿鳖甲汤可能通过抑制STAT3/VEGF信号通路来抑制血管新生。有研究[28]发现青蒿素可通过下调小鼠表皮c-KIT和PAR-2的表达抑制色素沉着,这些机制可能是青蒿鳖甲汤改善痤疮后红斑的靶点。
百合乌药汤出自清代医家陈修园的《医学三字经》,由百合和乌药两味药组成,临床常用于治疗浅表性胃炎、胃脘痛、肝损伤等[29]。百合作用平和,可以滋阴润燥、清热安神,助青蒿鳖甲汤养阴透热,配伍乌药更能发挥疏理气机之效,使气血调和。现代药理学研究[30]发现,百合具有抗炎、抗氧化、免疫调节、抗细胞增殖等多种药理作用。百合乌药汤可通过阻断TGF-β1/Smad2/3信号通路发挥抗炎、抗氧化、抗纤维化等多重作用[31]。
2.2辨证加减根据患者症状不同,临床治疗时应当针对兼证辨证论治,加减化裁。若肌表阻滞者,可加用薄荷、辛夷、防风、白芷、蔓荆子等辛散解表;津亏口干者,可加用麦冬、天冬、石斛、玉竹、黄精等润燥生津;肠燥便秘者,可加用桑椹、柏子仁、黑芝麻等润肠通便;脾虚湿盛者,可加用茯苓、薏苡仁、太子参、白术、山药等健脾益气,除湿化痰;气机郁滞者,可加用枳实、香附、玫瑰花、柴胡等行气解郁;瘀血停积者,可加用郁金、乳香、丹参、凌霄花、桃仁、益母草等活血化瘀;焦虑、心烦失眠者,可加用酸枣仁、首乌藤、合欢皮等养心安神。
3、验案举隅
3.1病案1患者,女,23岁,2023年2月16日初诊。主诉:颜面部起红斑、丘疹伴色素沉着3年余。患者自诉3年余前无明显诱因颜面部出现大量红斑、丘疹,当地医院诊断为“痤疮”。曾予异维A酸软胶囊(口服)、阿达帕林软膏(外涂)治疗,病情稍好转,但仍反复发作。刻下症见:患者面部皮肤油腻、潮红,额头可见少量丘疹,部分散见白色脓头,双颊及下颌部可见大量暗红斑。平日易疲劳、烦躁,月经不规律,量少,有血块,痛经。口干、无口苦,纳寐可,大便黏滞,小便黄。舌红,苔黄腻,舌下络脉迂曲,脉细涩。西医诊断:痤疮;痤疮后红斑。中医诊断:粉刺;辨证:阴虚内热,痰瘀互结。治法:养阴透热,化痰消瘀。方选青百汤加减,处方:青蒿15g,鳖甲15g,生地黄10g,知母6g,牡丹皮10g,百合10g,乌药3g,白薇10g,地骨皮15g,黄精20g,陈皮6g,薏苡仁20g,薄荷10g,凌霄花10g,益母草10g,香附10g,甘草6g。15剂,1剂/d,水煎服,分早晚温服。另面部丘疹处点涂玫芦消痤膏,嘱清淡饮食,规律作息
2诊:2023年3月3日,患者诉额部丘疹较前缓解,双颊及下颌部暗红斑较前稍消退,面部油腻明显好转。口干、无口苦,纳寐可,二便常。舌稍红,苔黄,舌下络脉迂曲,脉细涩。予初诊方去薄荷,加麦冬15g,天冬15g。15剂,煎服法同前。面部丘疹处继用玫芦消痤膏点涂。
3诊:2023年3月19日,患者诉额头处丘疹基本消退,双颊及下颌部暗红斑进一步消退,无口干口苦,纳寐可,二便常。舌稍红,苔薄黄,脉细。予初诊方去陈皮、薏苡仁、益母草。15剂,煎服法同前。面部丘疹处继用玫芦消痤膏点涂。
3个月后随访,患者诉额头处丘疹消退且未有复发,双颊及下颌部暗红斑颜色较前明显变淡,范围明显缩小,月经量较前增多,少量血块,痛经较前缓解。
按语:本案患者素体血热偏盛,复受外邪,熏蒸颜面;且饮食偏嗜辛辣甜腻之品,致脾失健运,生湿化热,上蒸头面;后病程迁延日久,体内气血运行不畅,余热瘀结成斑且难以消退。此时若用清热解毒之法,易进一步伤阴耗液、戕害脾胃,朱明芳教授主张以养阴透热为主,故选用青百汤化裁。方中青蒿、鳖甲共为君药,养阴退热,引邪外出。生地黄、知母、牡丹皮、百合、白薇、地骨皮共为臣药,滋补阴液,润燥生津,共奏养阴清热之功。佐以黄精养阴健脾,陈皮、薏苡仁健脾化痰,薄荷疏散外邪,乌药、益母草、香附、凌霄花理气活血通经。甘草为使药,调和诸药,兼以健脾益气。全方滋中有清,清中有透,在养阴透热的基础上,辅以祛散外邪、健脾化痰、活血祛瘀,使气血调顺,疹退斑消。2诊时患者面部丘疹好转,故去薄荷以免发汗耗气,加麦冬、天冬以增强滋阴润燥生津之效。3诊时患者痰湿症状缓解,故去陈皮、薏苡仁,另去益母草以防苦寒伤阴。
3.2病案2患者,男,28岁,2023年12月7日初诊。主诉:颜面部色素沉着10年余。患者自诉10年余前颜面部出现大量丘疹、脓疱及结节,诊断为“3级痤疮”。曾予以盐酸多西环素片口服、维A酸软膏及过氧化苯甲酰软软膏外涂,丘疹、脓疱及结节缓解,局部残留红斑及色素沉着。刻下症见:患者面部皮肤潮红,散在可见大量暗红斑及褐色色素沉着。口干、无口苦,纳可,寐差,易失眠多梦,大便干结,小便黄。舌红,少苔,舌下络脉迂曲,脉弦数。西医诊断:痤疮后红斑。中医诊断:黧黑斑。辨证:阴虚内热,气血失和,玄府郁闭。治法:养阴透热,调和气血,开玄通府。方选青百汤加减,处方:青蒿15g,鳖甲15g,生地黄10g,知母6g,牡丹皮10g,百合10g,乌药3g,麦冬10g,天冬10g,玉竹10g,白芷10g,薄荷10g,连翘15g,蔓荆子15g,凌霄花10g,乳香10g,瓦楞子15g,甘草6g。15剂,1剂/d,水煎服,分早晚温服。嘱清淡饮食,规律作息。
2诊:2023年12月23日,患者诉面部暗红斑及色素沉着稍消退。口干、无口苦,纳可,寐差,易失眠多梦,大便干结,小便常。舌红,苔薄黄,舌下络脉迂曲,脉弦数。予初诊方去白芷,加合欢皮15g,柏子仁10g,桑椹10g。15剂,煎服法同前。
3诊:2023年1月9日,患者诉面部散在淡红色斑,褐色色素沉着颜色进一步减淡。无口干口苦,纳可,寐一般,二便常。舌淡红,苔薄白,脉弦滑。予2诊方去连翘,加石斛10g,太子参10g。15剂,煎服法同前。
3个月后随访,患者自行间断服用3诊方,诉面部红斑已消退,褐色色素沉着颜色较前明显变淡,无口干口苦,纳眠可,二便常。
按语:本案患者体内郁热,加之病程日久,气机郁滞,无力行血,久而瘀热互结,阻滞玄府,最终致气血津液不能上行荣润面部肌肤而生色斑。结合舌脉,四诊合参,中医辨证为阴虚内热,气血失和,玄府郁闭。方选青百汤化裁。方中青蒿、鳖甲养阴透热,为君药;生地黄、知母、牡丹皮、百合、麦冬、天冬、玉竹滋阴润燥生津,共为臣药;佐以乌药、凌霄花、乳香、瓦楞子宣通气机,活血化瘀;白芷、薄荷、连翘、蔓荆子辛散解表,开络通玄;甘草为使药,调和诸药。全方兼顾补调,兼治标本,配伍得当。2诊时患者面部皮损较前好转,但仍失眠多梦,大便干结,故去白芷以防辛香温燥,加合欢皮、柏子仁、桑椹兼顾解郁安神、补阴生津、润肠通便。3诊时患者面部红斑及色素进一步减淡,故去连翘以免苦寒伤阴,加石斛、太子参以增强滋阴生津之效。
4、结语
痤疮后红斑以阴虚内热为本,气血失和、津液亏虚及瘀热互结为标。朱明芳教授认为该病是在阴虚内热的基础上,外邪、津亏、痰凝、瘀结等多种病理因素相互胶着而成,主张从“养阴透热”论治,以青百汤为主方,养阴透热法贯穿始终。青蒿鳖甲汤为养阴透热之要剂,有“透热而不伤阴,滋阴而不恋邪”之长,合百合乌药汤平调气机,配合解表通络、滋养阴液、化痰散结、活血化瘀等多种治法,并根据皮损形态的不同阶段及辨证分型加减化裁,治疗痤疮后红斑效果明显。气血津液通畅,则红斑消散,肌肤荣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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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2023年湖南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2023JJ60485);2023年湖南中医药大学研究生创新课题(2023CX52); 2022年湖南中医药大学研究生创新课题(2022CX172);
文章来源:霍思懿,刘海珍,朱明芳.朱明芳基于养阴透热使用青百汤治疗痤疮后红斑经验[J].中医药导报,2025,31(02):169-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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