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学习理论将学习与经验相结合，分析了学习者基于经验的学习过程。从经验主义的观点来看，成人学习的本质即成人经验的改造与改组。成人具有丰富的经验，具有促进学习的正向经验和阻碍学习的负向经验。然而正向经验和负向经验并不是用来划分经验种类的两个类别，而是根据其对成人学习的影响确定的两种情境，因为成人经验对于成人学习的作用具有情境性与变动性。成人经验的情境性与变动性决定了成人经验的可改造性。基于这一成人教育观，我们在成人教育实践中，应该抛弃成人学习者具有偏见这一“偏见”，承认成人学习者发展的可塑性与经验改造的可能性，并根据成人经验的情境性进行教学引导。

一、经验学习理论与成人学习

美国教育学家杜威（J.Dewey）首次将“经验”与教育进行结合并系统分析，认为“教育就是经验的改造和改组”[1]。在进步教育、建构主义等思想的影响下，库伯（DavidA.Kolb）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了经验学习理论，并系统阐述了经验学习的过程和要求。除此之外，麦基罗、厄舍等学者也提出了与成人经验学习相关的理论和学说。

（一）成人经验是成人学习的基础

“成人教育之父”马尔科姆·诺尔斯（MalcolmKnowles）在研究成人学习者的特征时提出，成人具有丰富而独特的经验是成人学习者区别于儿童学习者的一个重要特质。尽管诺尔斯的学说在后来的研究中受到了学者的质疑和批判，但成人学习的经验性这一特征成为学术界的共识，甚至成为研究成人学习的前提，即成人的学习是以其自身经验为基础的。只有承认并重视这一事实，才能科学和全面地认识成人学习的过程和成人学习者的本质特征。成人经验是成人学习的基础，原因在于：一方面，成人学习者在参与社会活动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这些经验势必会对成人的学习产生影响，成人在学习过程中的优秀表现和糟糕表现或可以从成人已有经验中找到依据；另一方面，成人的经验是客观存在的，教育无法完全抹掉成人已有的负面经验，也无法完全复制成人已有的正面经验，因此与儿童教育以丰富经验为主要目的相比，成人教育活动是一种重组和优化成人经验的实践活动。以经验为学习基础是成人学习者的重要特征，也是影响成人学习过程的重要因素。

（二）成人学习是成人经验的转化

一方面，成人经验是成人学习的基础，是影响成人学习表现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成人学习是成人经验的转化，是重组和优化经验的过程。对于成人学习的本质问题，杰克·麦基罗（JackMezirow）认为，成人学习是成人面对两难处境时通过批判性反思对原有经验进行调整并形成新经验的过程；库伯提出了由具体实验、反思性观察、概念抽象化、主动实践这四个要素构成的经验学习圈，认为成人学习是经验学习圈相互关联与反复循环的过程；厄舍等学者认为，成人学习是成人与经验进行动态互动的过程。从经验学习理论家对成人学习的理解可以看出，成人学习活动的本质不仅在于增长知识，更重要的是实现经验的转化。成人经验的转化意味着成人学习者能够在已有经验的基础上建构新的经验并实现认知结构的完善与优化。成人的学习实际上就是一个经验不断转化的过程，学习者的每一次经验转化都是此次学习效果的体现和下一次学习发生的起点。然而，成人经验中同时存在促进成人学习的正向经验和阻碍成人学习的负向经验，而且正向经验与负向经验对学习的影响处于动态的变化中，因此有必要分析经验在成人学习过程中的情境性。

二、成人学习中的正向经验与负向经验

成人的经验，从其本质来看，它既可能具有解放作用，也可能具有压迫作用；既可能具有教化作用，也可能具有质变作用。在某一特定时间，根据具体的情境，两种情况可能同时出现和处于相互冲突的状态中[2]。成人的经验之所以对成人的学习既可能具有促进作用，也可能具有阻碍作用，原因就在于成人经验的复杂性和多变性。

（一）成人的正向经验与负向经验

成人的经验可以大概分为知识学习的经验、生活和工作的经验、批判性反思的经验、与他人互动的经验等。成人的正向经验即成人经验中能够促进成人学习参与、激发成人学习动机、提高成人学习效果等一系列有利于成人学习活动的经验；成人的负向经验则是那些阻碍成人学习参与、弱化成人学习动机、降低成人学习效果等一系列不利于成人学习活动的经验。从知识学习的经验来看，已有知识结构的完整性、正确性、可提取性等因素会影响成人学习者对新知识的学习。知识学习的正面经验产生于成人学习者具有与新知识相关的知识结构，且知识结构是相对完整、没有错误、可以进行迁移的；知识学习的负面经验产生于成人学习者不完整的知识结构、错误的知识储备以及由知识结构的不稳定性、零散性等引起的知识储备的不可迁移性。从生活和工作的经验来看，成人经验的主观体验、实际效果以及个人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成人对经验的加工。如果成人学习者从生活和工作中获得的经验是积极的、令人愉快的，那么成人更愿意在以后遇到相似情境时产生积极的情感反应；反之，则可能会对相似情境产生消极或抵触的情感反映。如果成人学习者从生活和工作中获得的经验是成功的、有效的，那么就更容易产生与之相关的正面经验；反之，失败的、无效的经验则可能成为后续学习的阻碍。如果成人学习者从生活和工作中获得的经验是正确的、客观的认识，那么这些经验更容易成为促进学习的正面经验；反之，成人学习者的主观偏见或错误认识则可能会成为阻碍学习的负面经验。从批判性反思的经验来看，成人的批判性反思是一种主动进行深度思考并实现实践变革的质变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成人学习者对知识、学习以及对周围事物的看法都可能产生颠覆性的认知，批判性反思有助于成人学习者对至高无上的权威进行质疑，对知识与权力的交织进行批判以及对根深蒂固的观念进行消解，从而形成开放包容的心态、中立客观的立场以及灵活变通的思维。因此，成人学习者的批判性反思有利于产生促进成人学习的正面经验；反之，缺乏批判性反思则可能会产生不利于学习活动的负面经验。从成人与他人互动的经验来看，由于成人学习者的社会化程度较高，因此成人的知识理解、思维活动等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外界的影响，而成人与他人互动的经验最容易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尽管与儿童学习者相比，成人学习者的心智和行为更加成熟，但成人学习者之间的学习能力、道德水平等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性，成人学习者在面临与自身价值观念相冲突的事物时可能会产生观念或行为的质变。成人学习者与他人的良性互动容易产生促进学习活动的正面经验，反之则容易产生阻碍学习的负面经验。

（二）正向经验的促进作用与负向经验的阻碍作用

我们定义成人的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实际上是从经验对成人学习影响的优劣这一视角来分析的。因为成人的大部分经验的好坏都不具有普适性，同一经验对不同学习者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同一经验对不同时期的同一学习者也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因此我们无法将正向经验或负向经验的具体种类陈列出来。我们无法为某种相同的经验统一贴上正向经验或负向经验的标签，只能从多种维度通过分析成人学习者在具体情境下的表现来得出相应的结论，对成人经验的关注重点在于分析某种经验在何种情境下会成为正面经验，何种情境下会成为负面经验，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的产生与哪些因素相关。成人经验具有情境性，我们在认清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的具体情境后，还应该进一步了解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分别会对学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经验对学习的影响体现在知识的学习、价值观的塑造、思维观念的转变、实践的变革等方面。成人正面经验对学习的促进作用表现在以下方面：首先，成人知识结构的完整性、正确性、可提取性等优良品质有利于促进成人学习者对新知识的理解和迁移，从建构主义的观念来看，学习的本质是将新知识与已有的知识结构建立有意义的、非人为的、本质的联系；其次，成人学习者在生活和工作中的积极经验或成功体验有助于成人学习者在遇到相同或相似情境时产生良好的学习效果；再次，有助于优化成人的思维观念或行为方式；最后，成人学习者在认知冲突的情境中可能会产生颠覆性的认知改变并引发批判性反思，其质变过程有利于成人在行动实践上发生新的变革。成人负面经验对学习的阻碍作用表现在以下方面：首先，成人已有知识结构的不完整性、错误性，或因知识结构的不稳定性、零散性等引起的知识储备的不可迁移性，都可能会对成人新的学习产生负面影响。知识结构的不完整性会导致成人学习者在理解新知识的过程中存在困难，知识储备的错误性会导致成人学习者难以在短时间进行知识的同化，甚至导致学习者对新知识的学习产生抵触情绪，知识结构的不可迁移性则体现了成人学习者不恰当的学习方法。其次，成人学习者的不愉快经验或失败体验容易使其在遇到类似或相同情境时产生不良的情感反应，消极情感经验可能会导致成人学习者不愿意面对与之前经验情境相似的学习情境，或在学习与之相关的问题时产生主观性的偏见甚至激进的看法，这种负面经验不利于成人学习者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念。再次，当成人学习者缺乏与他人的良性互动或成人学习者曾经有过与他人不良互动的负面经验时，其思维方式可能会发生扭曲甚至导致不良的行为。最后，批判性思维的缺乏容易导致成人学习者学习行为的盲目性，缺乏稳定的学习动力、明确的学习目标、正确的学习观念等。

三、成人经验学习对成人教育教学的启示

经验主义将学习的本质看作是经验的重组与改造。这一观点同样适用于成人的学习过程。尽管成人经验中存在负面经验，然而成人的经验具有情境性和变化性，成人教育的本质即发挥成人正面经验对学习的促进作用、克服成人负面经验对学习的阻碍作用并在经验改造与重组的过程中实现新经验的建构与完善。我们应该抛弃成人学习者具有偏见这一“偏见”，承认成人发展的可塑性与经验改造的可能性，并根据成人经验的情境性在成人教学中发挥教师的引导作用。

（一）抛弃成人学习者具有偏见这一“偏见”

成人学习者具有丰富的经验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在传统研究中，成人已有的经验往往被视为学习者产生偏见的原因，而很少有学者研究成人的正向经验对学习的促进作用以及成人负向经验的情境性转化。例如，美国学者达肯沃尔德认为，成人有许多经验可供学习使用，但同样是这些经验，如果它们使人变得固执己见，不愿吸取新鲜经验、新价值与新观念，那么它们也可能变为障碍，不利于人的成长。教育工作者的任务就是要帮学习者超脱自己的经验框框，接受新鲜事物[3]。从成人学习者的角度来看，尽管成人的经验可能会使学习者产生偏见和成见，然而也正是成人经验的丰富性和全面性使得成人学习者能够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多角度地看待问题。成人教育者同样也是学习中的成人，有些成人学习者的知识、经验等甚至不亚于成人教育者，因此得出成人学习者具有偏见这一看法实际上是一种“偏见”。从时代发展来看，互联网时代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受后现代主义、批判主义、建构主义等多种思想流派的影响，当今社会思潮除了公认的主流价值观以外，人们对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越来越多角度，生活在其中的成人学习者也正在经历多元文化的冲击，因此成人学习者的“偏见”可能来源于社会文化的冲击而非仅仅产生于自身的负面经验。为了更好地认识成人学习的过程，发挥成人教育教学对成人学习者的促进作用，首先应该摒弃成人学习者具有偏见这一“偏见”，承认成人发展的可塑性与经验改造的可能性。

（二）成人发展的可塑性与经验改造的可能性

我国学者根据成人概念及成人发展相关理论，并结合生理、认知与社会因素对我国成人身心发展的影响，一般将成人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即18-35岁属于成年早期，35-60岁属于成年中期，60岁以后属于成年晚期[4]。从目前成人教育的参与情况来看，大部分成人学习者处于成年早期或成年中期，成年早期的学习者最多。从认知发展、社会化发展等方面来看，成年早期、成年中期成人学习者的发展水平处于不断上升发展的状态，成人的发展依然具有可塑性。成人发展的可塑性意味着成人经验改造的可能性，成人经验的可改造性体现在促进正面经验对成人学习的促进作用以及克服负面经验对成人学习的阻碍作用。认识到这一点有助于我们重新树立对成人学习者的认识：尽管成人学习者在过去积累了一些负面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成人学习者是难以教化的。当我们将成人学习者与儿童学习者这两类群体放在一起对比时，常常会得出成人学习者的塑造性、可教性、学习潜力等弱于儿童学习者的结论，认为儿童就像一张白纸，具有无限发展的空间，但成人已经定型，再怎么发展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用来解释这类结论的原因通常是成人存在大量经验，因为经验阻碍了成人对新知识的学习。很多在潜意识中具有这种教育观念的成人教育者，在教育教学实践中也容易忽视成人学习者的发展性和经验的可改造性。只有承认成人的经验具有可改造性这一事实，并积极探索促进成人经验转化的实践，成人教育才能真正发挥促进成人发展的作用。

（三）成人经验的情境性与成人教学的引导性

承认成人经验具有可改造性，这种教育观决定了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情境性教学实践。虽然我们可以分析出成人正面经验对学习的促进作用和成人负面经验对学习的阻碍作用，但是我们无法将某种经验确定为正面经验或者负面经验，因为成人的经验具有情境性和可变性。就是说，一方面，成人的经验中同时存在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另一方面，成人的正面经验和负面经验处于交织与转化的变动状态。这对于成人教学的启示是，应该把握成人经验的情境性，在教学实践中引导成人学习者进行已有经验的改造与改组，并以此促进新经验的建构。成人教育者对成人学习者的引导过程可以分为共情理解、情境教学、经验建构几个阶段。首先，成人已有经验的形成与学习者过去的经历和体验有关，只有先接受学习者已经存在的经历和体验，才能进一步对其进行改造。教师可以通过营造开放包容的课堂氛围、平等和谐的对话空间等来形成对成人学习者的共情理解，即接受学习者已经具有正面经验或负面经验的事实。共情理解主要体现了教师对成人学习者的情感关怀，有利于促进成人经验的呈现。其次，当成人学习者在开放的环境中呈现出已有经验时，教师可以设置情境性教学的环境。当学习者遇到与自身经验相关的情境时，更容易引起学习的质变，从而引起经验的转化。最后，当成人学习者的经验开始发生变动和转化时，教师应该引导学习者进行经验的建构，帮助学习者在已有经验的基础上建立新的正面经验。

参考文献:

[1][美]约翰·杜威.民主主义与教育[M].王承绪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87.

[2][美]雪伦-B·梅里安,罗斯玛丽-S·凯弗瑞拉.成人学习的综合研究与实践指导[M].黄健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209.

[3][美j达肯沃尔德,梅里安.成人教育———实践的基础[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6:114.

[4]叶忠海.现代成人教育学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91.

文章来源：刘邓可,董雁.成人经验对成人学习的促进与阻碍——基于经验学习理论的分析[J].中国成人教育,2021(0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