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饮子一方首次载于宋代严用和的《严氏济生方》，目前临床常用的当归饮子方药组成有当归、川芎、白芍、生地黄、黄芪、荆芥、防风、制首乌、白蒺藜、甘草十味药物，是养血活血、祛风止痒的代表方剂。自古以来，当归饮子在临床被广泛应用于治疗以血虚风燥为主要病机的各种皮肤顽疾。本文将从组方特色、临床应用、当代相关研究等几个方面进行具体概述。

1、组方特色

《严氏济生方》载：“当归饮子……当归、白芍、川芎、生地黄，白蒺藜炒去尖，防风去芦、荆芥穗各一两，何首乌、黄芪去芦、甘草尖各半两。每服四钱，水一盏半，姜五片，煎至八分，去滓温服，不拘时候。”当归饮子方中，当归补血活血、调益荣卫，是为君药。白芍补血敛阴止痛；生地黄清热养阴生津，乃凉血养血之要药；川芎行气活血，乃血中气药，黄芪长于补气，托毒敛疮生肌，为疮家圣药，二者相伍，不仅可助滋阴养血之力，更防滋腻之品不化。白芍、生地黄、川芎、黄芪共为臣，助君药共施益气活血、养血润燥之功。防风、荆芥祛邪解表，消疮透疹，与黄芪配伍使固表不留邪，且祛风不伤正；何首乌补精血、滋阴津，能解皮肤疮、疹、疥、癣之毒；白蒺藜散风行气止痒；此四味药为佐，祛风止痒。甘草调和诸药为使。全方配伍得宜，养血滋阴而不留瘀，疏风散邪而不伤正，标本兼顾，攻补并施，共奏养血活血、祛风止痒之效[1]。

2、原方应用

现代《方剂学》教材认为当归饮子“长于补养营血以祛风，善治营血亏虚，外风稽留肌肤之瘙痒，其证属正虚邪实者”。中医古籍记载，当归饮子主要用于治疗风痒、湿疮、瘾疹、顽癣、白疕、手足皴裂、肌肤枯槁等各种以血燥风热为病机要点的皮肤疾病。《严氏济生方》记载当归饮子主治各种类型疥疮及赤疹，也就是现代所说的荨麻疹，症见生于手足或全身，或痒、或痛、或肿、或皮肉隐鳞、或抓之凸起、或脓水浸淫。明代《校注妇人良方大全》中记载当归饮子用于治疗妇人血风疮，血热瘾疹痒痛、脓血淋漓、发热等症。清代《医宗金鉴·外科卷下·发无定处》中明确提出将本方用于瘙痒于夜间加重的瘾疹。清代《外科证治全书》里记载用当归饮子治疗干疥、沙疥。

3、现代临床应用

在多种慢性瘙痒性皮肤病临床治疗过程中，当归饮子均有较好疗效[1]。从当代药理研究角度来看，当归有降低血管通透性、调节免疫功能的作用；白芍所含的白芍总苷具有显著的抗炎作用；生地黄有抗炎、抗过敏、抗真菌作用；川芎可改善微循环、抗菌；黄芪对机体免疫力有双向调节作用；荆芥有抗炎、镇静作用；防风抗过敏；何首乌可增强非特异性免疫功能；甘草具有抗病毒、免疫调节以及糖皮质激素样作用[2-4]。

3.1 荨麻疹

荨麻疹，中医又称为“瘾疹”，以皮肤剧烈瘙痒，突然出现形态各异的风团样皮肤损害，可很快消失，且愈后不留痕为主要表现，皮损常反复成批发作，迁延难愈。其病因较复杂，多由禀赋不受饮食失节、卫表不固复感外邪、情志不遂脏腑功能失调所致。抗组胺药是治疗荨麻疹的主要西药，抗组胺药虽可迅速抑制风团产生，但存在各种不良反应，比如嗜睡、心律失常、头痛头晕、视力模糊、胃肠道反应、肝功能损伤等。任永振[5]通过临床对照观察发现，运用当归饮子加减治疗气血两虚型慢性荨麻疹临床疗效总有效率明显高于口服氯雷他定，对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张枫[6]通过临床研究发现治疗慢性荨麻疹当归饮子加减方内服配合自血穴位注射疗效优于西替利嗪。蒋婷等将50例气血两虚型荨麻疹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当归饮子合玉屏风散加减联合自血疗法）和对照组（口服氯雷他定及复方甘草酸苷），治疗8周后评估疗效，结果提示中药当归饮子合玉屏风散加减联合自血疗法治疗慢性荨麻疹较西医疗法临床疗效显著（P＜0.05）[7]。郭静等[8]研究认为在慢性荨麻疹临床治疗过程中采用当归饮子加减方明显优于盐酸左西替利嗪口服液，在减轻皮肤瘙痒、改善风团、帮助睡眠及降低复发率方面当归饮子疗效肯定，安全性高。

3.2 瘙痒症

瘙痒症是一种临床常见的皮肤病，发病初期仅表现为皮肤瘙痒而无原发性皮损，瘙痒感时有时无，发作时常难以忍受，多于夜间明显，随着病情发展，可出现皮肤干燥、抓痕血痂、色素沉着、湿疹样变、苔藓样变等继发性皮损[1]，常常饮食刺激、温暖环境、情绪变化、甚至某种暗示都可促使其发作或加重。《诸病源候论》：“风瘙痒者，是体虚受风，风入腠理，与血气相搏，而俱往来于皮肤之间。邪气微，不能冲击为痛，故但瘙痒也。”瘙痒症属中医“风瘙痒”范畴，病机多为血虚风燥、肌肤失养。西医治疗原则多为对症处理，主要是口服抗组胺药物及外用激素类药物，但不良反应较多，长期使用疗效欠佳。蒋艳敏等[9]提出采用耳穴贴压疗法配合当归饮子口服治疗血虚风燥型皮肤瘙痒症可取得良好疗效。张建等对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患者的临床治疗进行观察分析，结果显示治疗组（当归饮子加味联合依巴斯汀片）及对照组（依巴斯汀片）治疗后均有效，但治疗组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由此得知当归饮子加味减轻患者皮肤瘙痒、改善继发皮损效果更佳[10]。安丽凤等[11]通过临床观察认为当归饮子合二至丸治疗血虚风燥型老年皮肤瘙痒症有效率高于口服氯雷他定，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孟庆欣等将72例慢性肾衰竭合并皮肤瘙痒症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两组均采用血液透析及对症治疗，在此基础上对照组予氯雷他定片口服，观察组加服当归饮子加减，治疗4周后评估疗效，结果提示观察组总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当归饮子加减不仅可以有效改善患者皮肤瘙痒及睡眠状况，而且能够纠正电解质紊乱、改善肾功能、增加血红蛋白及降低甲状旁腺素水平[12]。

3.3 湿疹

湿疹是皮肤对多种外源或内源性因子的一种炎症反应，急性期皮损呈多形性、对称性、有渗出倾向、瘙痒剧烈，病情易反复，慢性期会出现苔藓样变皮损。中医古籍无“湿疹”病名，按其临床特征可归属于“湿毒”“浸淫疮”等范畴。湿疹病因较复杂，多为饮食不当、感受外邪、体质因素、情志变化或脏腑功能失调。西医治疗主要是口服抗组胺药、镇静安定剂联合外用糖皮质激素。卢志坚[13]使用随机平行对照方法观察当归饮子外洗治疗血虚风燥型湿疹疗效，结果提示当归饮子外洗临床疗效优于氯雷他定口服，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秦佳维[14]运用当归饮子方加味外洗治疗血虚风燥型慢性肛周湿疹，通过临床观察研究证实当归饮子方加味外洗疗效肯定，不良反应小。王进恩等通过对186例慢性阴囊湿疹患者进行临床分析，得出结果：运用当归饮子加味内服联合三黄油剂外用治愈96例，治愈率明显高于西药组，且无效率较西药组低，差异具有显著统计学意义[15]。

3.4 银屑病

银屑病是一种与多基因缺陷有关的慢性炎症性皮肤病，其临床表现以红色丘疹或斑块，表面覆多层银白色鳞屑为主要特征。目前大部分治疗银屑病的西药不良反应较大，长期使用易出现药物抵抗，病情迁延难愈，严重影响患者身心健康[16]。中医称银屑病为“牛皮癣”“白疕”，血虚风燥型银屑病患者多发病日久，营血亏虚、化燥生风，毒邪未尽、耗阴伤血，肌肤失养而发为红斑、鳞屑，故治以滋阴养血，润肤息风[17]。李芳梅通过对寻常性银屑病患者皮肤屏障功能进行研究，结果提示当归饮子可以增加皮脂含量，且可调节与皮肤屏障功能相关的保湿因子的基因表达[18]。吴科佳[19]将62例门诊血虚风燥证银屑病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治疗组予加减当归饮子联合阿维A胶囊口服，对照组仅服用阿维A胶囊，治疗12周后进行疗效评估统计分析，治疗组的有效率高于对照组，同时治疗组银屑病面积和严重程度指数评分及反映抑郁情况的汉密尔顿抑郁量表评分下降情况较对照组更明显，治疗组的不良反应亦小于对照组，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加减当归饮子治疗血虚风燥证银屑病不仅疗效较好，还可有效改善患者抑郁情况及生活质量。宫晓峰[20]通过对72例血虚风燥型寻常型银屑病患者的临床疗效进行观察，结果表明当归饮子加减能明显减轻患者皮损面积和皮损严重程度，且可以预防病情复发。

4、实验室研究

大量实验室研究结果表明当归饮子可通过促进外周单核细胞增殖、抑制白三烯B4、调节T淋巴细胞功能等方面从而达到其治疗效果，从微观层面说明了当归饮子和免疫系统疾病之间的联系[21]。郭敏等[22]建立模拟慢性荨麻疹动物模型，观察当归饮子对动物外周血清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7、IL-23表达水平的影响，研究得知当归饮子可显著降低小鼠血清IL-17及IL-23。钱轶雯等[23]研究发现当归饮子可提高血虚风燥型湿疹患者T淋巴细胞亚群水平，有效改善血清IL-31、P物质（SP）水平。文谦等[24]成功在豚鼠耳部皮肤造模，通过实验检测发现寻常型银屑病动物模型皮肤组织细胞中AQP-3基因及蛋白表达、神经酰胺含量明显下降，当归饮子和甲氨蝶呤干预后，AQP-3和神经酰胺蛋白表达水平上升，且当归饮子组更优于甲氨蝶呤组。肖红丽等[25]指出当归饮子能够显著降低慢性荨麻疹患者血清白三烯B4水平，抑制慢性荨麻疹的迟发相过敏反应。郭静等[26]实验发现当归饮子可降低气血两虚型慢性荨麻疹模型小鼠血管壁组织IL-4mRNA，升高干扰素γmRNA表达，得出结论当归饮子可调节免疫功能，控制过敏性炎症反应，纠正体内Th1、Th2失衡状态而产生疗效。

5、应用运气学说治疗皮肤疾病的意义

运气，即五运六气，是在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基础上进一步究诘自然变化的规律。运气学说承载着中医学“天人合一”的核心思想内涵，是中华文化的原创思维，是开启中华文明的钥匙。五运六气学说（运气学说）是基于天人相应的“六气六律”和“五气更立”的周期变化理论，探讨自然变化的周期性规律及其对人体健康和疾病的影响，进而研究把握自然动态周期规律进行养生“治未病”方法的一门学问。

《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太阳司天之政，气化运行先天……阳明司天之政，气化运行后天。”宇宙万物在气化的不断运行推动下不停变化，古人研究气化运行的规律，即所谓五

运六气，木火土金水五行的运行为五运，六气则为太阳寒水、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六气的格局变化。《素问》：“先立其年以名其气，金木水火土运行之数，寒暑燥湿风火临御之化，则天道可见，民气可调。”古人指出通过分析年之运气状况，就可得知当年病气之变化，由此医病即得调治。《素问玄机原病式·序》：“识病之法，以其病气归于五运六气之化，明可见矣。”五运六气理论对于疾病的临床治疗有重要的参考意义，通过对当年运气的分析，可知悉天地自然之虚实盛衰，从而为医者辨证论治提供参考[27]。运气学说借天地五运六气之理，辨人身五脏六腑之疾，秉承天人合一体思想，认为疾病的发生、发展是自然变化的产物，各种事物的运动变化都存在着一定的规律。《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记载：“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六气的变化体现为自然界三阴三阳的运动。《素问·五运行大论》：“其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体为皮毛，在气为成，在脏为肺……”说明燥、金、肺为一体，阳明燥金之气为肺所应，肺主皮毛，因而与皮肤病的发生有着一定关系。当自然界的阳明燥金来临，表现为清气大来，燥气偏盛；少阴君火、少阳相火来临时，表现为热气大来，火之胜也。《素问•至真要大论》病机十九条：“诸痛疮疡，皆属于心（火）”。临床实践中发现：在燥火之年或少阴君火、阳明燥金主客气加临时，皮肤疾病发病率高，使用当归饮子疗效佳。

以2018年（戊戌年）为例，少阴君火太过之年，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其六气客主加临如图1所示。五运行大论所言“气相得则和，不相得则病”，《至真要大论》：“主胜逆，客胜从”，戊戌之年初之气的主气是厥阴风木，客气是少阳相火，木能生火，主胜为逆则病，且木同风化，风火相煽，温病乃作；二之气的主气是少阴君火，客气是阳明燥金，火能克金，主气胜过客气，客主不相得而病。燥火之邪干涩炎上，易耗气伤津、生风动血，肺为娇脏，喜润恶燥，且肺主气司呼吸，外合皮毛，开窍于鼻，故而燥火之邪致病易出现口鼻干燥、皮肤干涩瘙痒、大便干结等症。故而运用五运六气从天人相应的角度认识皮肤病的发生、发展，强调从整体中把握个体，在动态中把握平衡，对皮肤病的预防及治疗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6、结语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中医学认为人与自然乃是和谐统一的整体，当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统一的关系遭到破坏时，疾病就会产生，调整天人关系也就成了中医学治疗疾病的基本思想。皮肤疾病虽表现于皮表，其病因多是天人邪三虚致病，即当年运气及病气状况、自身阴阳气血偏盛偏衰、脏腑功能失调、经络疏泄失调、六淫虫毒等直接浸淫等。当归饮子是养血活血、祛风止痒的代表方剂，目前在皮肤科的研究及运用越来越深入，常用于治疗各类表现为气血不足、津液耗伤、皮肤干燥、瘙痒等症状的慢性皮肤疾病。依据五运六气理论，在临床诊治过程中辨天（五运六气）、辨人（体质）、辨病证（脏腑功能失调），观察天象、气象、物象、病象、脉象，五象结合，握机于病象之先，灵活运用当归饮子并进行加减，调整天人关系，增强机体自愈能力，以期预防皮肤疾病发生，从而达到“治未病”的上医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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