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相关性疲乏(Cancer-RelatedFatigue,CRF)属于临床常见的非特异性主观症状,与癌症或癌症治疗相关,主要表现为全身无力､注意力减弱､情绪低落等症状,症状无法通过休息缓解[1]｡CRF症状在癌症患者身上可持续数月或数年,对患者的日常生活及情绪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降低患者的生存质量,甚至会导致部分患者治疗中断,减少其生存时间｡据统计,CRF存在于患者的整个患病周期,癌症诊断时CRF发生率达40%,积极治疗期间CRF发生率可达62%~85%[1]｡CRF的发病机制复杂,可能与炎性细胞因子失调､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紊乱､三磷酸腺苷代谢失调､5-羟色胺失调等相关[2]｡临床CRF的治疗手段主要包括药物治疗和非药物治疗,其中常用的药物治疗有中枢神经兴奋剂､广谱四环素类抗生素等,如哌醋甲酯和米诺环素;非药物治疗则以运动疗法等为主,尚无十分理想的干预方法｡中医外治法依托于中医理论的独特体系,采用针灸､艾灸和耳穴等多种传统疗法作为其核心治疗手段｡这些方法通过刺激特定穴位,来达到疏通经络､调整气血运行的效果,进而增强机体的自我调节能力和抗病能力｡通过外治法可以有效地调理全身机能､调和阴阳､平衡内外环境,从而改善患者的身体状况､提高生活质量｡这种疗法不仅适用于急性病的辅助治疗,也对慢性病的长期管理有着显著的益处｡而以针灸推拿为主的多种中医外治疗法,因具有安全性高､不良反应少､费用低廉等优势,治疗多种复杂疾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均有高质量的临床研究支撑,故而逐渐在临床上得到推广[3]｡笔者总结临床经验提出“益气调神”针法用于治疗CRF,拟通过对其可行性进行探析,以期为CRF的治疗提供新方法｡

1、CRF的中医认识

CRF受癌症本身､癌症治疗及一系列相关因素影响,常伴随睡眠､活动､精神心理等诸多方面的症状,临床上主要表现为神疲乏力､气短､懒言､腰膝酸软､脉虚等[4]｡中医学并无关于CRF病名的记载,但其临床表现与中医“虚劳病”相似,故临床多以“虚劳”论治[5]｡现代医家对CRF的病因病机及相关脏腑多有见解,目前多数医家认为CRF以虚为本,主要由癌症或放化疗等治疗措施耗伤脏腑之气,导致五脏六腑功能减退,久积形成疲劳｡其临床辨证以气虚为主,病变涉及五脏,尤与脾(胃)肾关系密切[6]｡

中医理论认为脾胃五行属土,位属中焦,灌四旁,行气于三阴三阳,其主要生理功能为运化和受纳水谷｡脾主运化,可将水谷化为精微,上输心肺,化生气血濡养机体,同时脾也可运化水液,将津液和水液输布于全身｡胃为“水谷之海,六府之大源”,食物有赖于胃的腐熟受纳,成为六腑精气之源泉｡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协力运作,完成对能量的传输,因此脾胃之盛衰对人体生命活动起到关键作用｡若脾胃虚弱,元气受损则其余脏腑亦受其害,百病由生｡癌症发生后,机体脾气受损,气血生成不足,脏腑经络失养;脾虚,水液运化失常则生湿生痰,导致出现乏力､肢体困重等症状｡补益脾胃,调动脾胃功能养后天是治疗虚劳病的一个重要方法,《脾胃论》强调“人以胃气为本”,认为虚劳当从脾胃论治,以益气健脾固本为主要原则｡《金匮要略》曰:“然大而无力,劳役伤脾气也;极虚者,内损肾阴精也｡”可见虚劳与肾精充实与否的关系密切｡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主纳气,五脏六腑有赖于肾中所藏之先天之精的滋养与推动,肾之精气是脏腑阴阳气血的根本｡若久病导致肾气不足,则一身之气失于调摄,出现呼多吸少,气短等症状;肾气虚,失于藏精,则人体动力不足,出现腰膝酸软､神疲乏力等症｡故治疗虚劳时可加以补益肾气,充实肾精｡

2、益气调神针法理论

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之气升降协调,共同完成饮食水谷的消化和水谷精微的吸收及转输｡若脾气虚弱不能升清,浊气亦不得下降,则上不得精微之滋养而见精神疲惫｡癌症发生后,机体脾气受损,气血化生不足,脏腑经络失养,导致出现肢体乏力倦怠等症状｡同时,神由先天之精化生,靠后天之精充养,精能生神,神能养精,精足则形健,形健则神旺,精气的盈亏和五脏的盛衰可以通过人体的身体形态和精神面貌测知｡癌症引起的疼痛给患者带来严重的精神折磨,长期的治疗更让患者承受巨大的压力,因此CRF患者容易磨耗心神而致神气大伤,导致其常伴有疲倦､失眠､精神焦虑等神伤表现｡

“益气调神”针法是根据气虚及神伤这一病机而确立的治则,选用包括足三里､气海､关元､三阴交､内关､神门､百会在内的7个穴位作为主穴,发挥益气调神功效｡“益气”可增添元气､扶助正气,从根本上治疗患者乏力､少气等症状;“调神”可调畅情志､精神,从而改善患者失眠､焦虑､抑郁等表现｡

3、益气调神针法治疗

CRF的理论依据CRF临床辨证以气虚为主,与脾(胃)肾有密切联系｡《脾胃论》强调“人以胃气为本”,补益脾胃之气,调动脾胃功能养后天是治疗CRF的一个重要方法｡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主纳气,五脏六腑有赖于肾中所藏之先天之精的滋养与推动,肾之精气是脏腑阴阳气血的根本｡癌症及癌症相关治疗导致肾气不足,则一身之气失于调摄,出现呼多吸少,气短等症状;肾气虚,失于藏精,则人体动力不足,出现腰膝酸软､神疲乏力等症｡此外,肺主一身之气,与脾在气的生成中相互协调,影响全身之气的生成与盛衰｡癌症及其治疗易耗伤肺气,影响气的生成,致使机体易出现肢倦乏力､少气等CRF症状｡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肝气虚则疏泄失职,导致脾运化的失常,影响脾胃的气机升降协调,血运亦随之失和,湿邪中阻,发生倦怠｡心藏神,心气虚则神明不用,易出现睡眠异常等,继而引起疲乏等表现｡总的来说,CRF病机以五脏气虚为主,尤与脾肾关系密切,因此临床治疗可以益气健脾固本为治则,提升机体正气｡

“神”是人体活动的外在表现,为一身之主宰｡《灵枢·小针解》载:“神者,正气也｡”强调神旺则气血和畅,脏腑功能协调平衡,正气充盈,抗病能力强｡气能养神,神为气主,气为神志活动提供物质基础,神则为气的运动和变化的主宰｡故气聚则神生,神至则气动,神寓于气,神以驭气,若气虚则神发生异常改变,神伤亦影响气的运行｡另一方面,中医理论认为五脏皆藏神,五脏受损则伤神,反之神受损亦累及五脏｡现代研究将CRF定义为一种受生物节律影响的主观疲倦感[7],认为其属于非特异性主观症状,受情绪和精神方面的影响巨大｡癌症患者除了因癌症和抗癌治疗带来躯体上的疼痛及损伤,同时在心理上也承受着抑郁､焦虑､恐惧等精神压力[8],疾病导致五脏受损并波及五脏所藏之神,而心理上的打击直接对“神”造成损伤,导致了疲劳的出现｡故可在益气的基础上加以调神,以改善CRF患者睡眠质量及精神状态,缓解躯体疲劳｡

4、益气调神针法治疗CRF的作用机制

益气调神针法以足三里､气海､关元､三阴交､内关､神门､百会为主穴｡足三里穴属足阳明胃经,具有补中益气之功效,故病属虚者,多用足三里穴｡《通玄指要赋》载:“三里却五劳之羸瘦｡”指出足三里能治疗因患五劳而衰弱消瘦的病证｡现代研究表明[9-10],足三里可以减少动物模型血清中炎性细胞因子的含量,改善其疲劳症状｡气海穴为人体先天元气聚集之处,该部位气血物质充盛,有升发阳气作用｡《普济方》记载气海为生气之海,具有益气保健强身功效,可治脏器虚惫,一切气疾｡关元穴属任脉,为“元阴元阳交关之所”,穴处统摄元气,《扁鹊心书》中记载若久病导致元气亏损而成虚劳,当灸关元穴以补益元气｡研究证实[11],针刺气海､关元可以增强其免疫功能,有效缓解患者疲劳症状｡三阴交是脾经的输穴,穴处为足三阴经交会,与人体气血生化密切相关,有益气健脾补肾功效,对虚证有着良好的治疗和调整作用,亦有调神之效,可帮助睡眠｡内关为心包经之络穴,通于阴维脉｡心包为心之外卫,神明出入之窍,而阴维脉维系诸阴脉,故内关具有益气养心调神之功｡神门穴是心经输穴,为“心气所出入之处”,针刺神门可调养心神､补益心气,优化睡眠结构,改善患者精神疲乏｡

针刺通过全身经络系统传导,沟通人体内外脏腑,调节人体气血阴阳平衡,扶助正气,增强机体抗病能力｡针刺治疗CRF的机制尚不明确,从现有的研究来看,可能与以下机制有关:①减少炎症因子｡有研究表明[9],电针治疗可以减少化疗后小鼠血清中炎性细胞因子的含量｡针刺具有降低炎症反应的作用,这可能是针刺干预CRF的作用机制之一｡卿鹏等[12]研究证实针刺可改善CRF患者情绪､虚弱等症状,并明显降低患者血清中CRP､IL-6､TNF-α等炎性因子的水平,对CRF具有良性调节效应｡②调节HPA轴｡针刺可以调控中枢及穴位局部HPA轴相关激素的合成和释放,激活重要功能细胞,从而调节神经内分泌系统[13]｡曲长江等[14]研究证实针刺可降低慢性疲劳大鼠血清中CORT､ACTH的水平,抑制过度兴奋的HPA轴,改善大鼠疲劳状态｡③促进ATP合成｡董佳梓等[15]研究表明针刺可以增加疲劳大鼠骨骼肌AMPK及SIRT1的表达,促进ATP合成,改善线粒体的氧化应激反应,提高能量代谢水平,起到治疗疲劳的作用｡④调节5-HT水平｡针刺可以刺激大脑皮质,抑制大脑异常放电,进而调节脑内5-HT等神经递质的释放｡刘丽莎等[16]研究表明了三阴交､内关和神门可以增加下丘脑5-HT的水平,提升抑制性神经递质水平来维持兴奋/抑制间的动态平衡,改善睡眠障碍,从而缓解疲劳｡百会穴居于巅顶,深处为脑之所在,《会元针灸学》称百会为五脏六腑奇经三阳百脉之所会,贯达全身,可通调气机,升阳益气调神｡研究发现[17],刺激百会对疲劳状态起到改善和治疗作用｡以上诸穴合用,可以益气调神,改善CRF患者躯体及精神状态等｡

5、益气调神针法治疗CRF的操作方法

患者取仰卧位,依患者身型选用合适规格一次性无菌针灸针进行针刺治疗,75%酒精常规消毒所选穴区皮肤｡针刺足三里时,直刺25~50mm,进针捻转至患者出现酸胀麻等针感后行捻转补法;针刺气海､关元时,直刺25~40mm,进针后行针至患者产生针感后行小幅度提插补法;针刺三阴交时,针尖稍朝上,沿胫骨边缘直刺25~40mm,待患者得气后行捻转补法;针刺内关时,直刺15~25mm,患者得气后行小幅度捻转补法;针刺神门时,直刺10~15mm,得气后施以捻转补法,予较轻刺激;针刺百会时,与头皮呈15°~30°左右夹角快速将针刺入头皮下,当针达到帽状腱膜下层时,继续进针15~25mm,行平补平泻法｡足三里､关元､气海在针刺的基础上行温针灸,以体内有温热感扩散为度｡以上穴位每次治疗时间均为30min,期间每10min行针1次｡

6、临床案例

殷某,女,42岁,初诊日期:2023年6月2日｡患者卵巢癌术后化疗1年,术后间断乏力,活动后加重,休息后未见减轻,加重1周｡刻下症见:神疲乏力,少气懒言,纳差,食后腹胀,入睡困难且易醒,醒后难以入睡,持续焦虑状态,小便正常,大便不成形,舌淡,苔白,脉细弱｡西医诊断:癌症相关性疲乏;中医诊断:虚劳-脾气虚证｡治法:益气健脾调神｡处方:针刺足三里､气海､关元､三阴交､内关､神门､百会､中脘､阴陵泉｡其中足三里､关元､气海在针刺的基础上施以温针灸,每穴3壮｡每天针刺1次,每周2次,治疗1个月为1疗程｡在治疗3个疗程后,患者的疲劳症状有了显著改善,体力明显增强,日常生活中的活动量也有所增加｡此外,纳食尚可,食后腹胀较前改善,睡眠质量得到了提升,入睡较容易,夜间醒来次数减少,整体状态恢复到相对稳定的状态｡

按语:本例患者处于癌症术后及化疗后,根据其主要症状和舌脉的变化,可以诊断为虚劳｡加之患者的食欲明显减退,饭后常感腹胀,大便也难以成形,以上症状可辨证为脾气虚证｡癌毒伏于患者体内不断耗伤脏腑之气,手术本身伤及正气,化疗药物又易损伤脾胃,进一步导致气虚,使得气血生化无源,气血两伤,随后可见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等疲乏症状｡因此治疗的关键应在于益气健脾｡由于考虑到患者处于精神焦虑状态且夜间睡眠质量不佳,故加以调神｡处方选用的足三里有益气健脾功效;关元､气海则着重补益元气;三阴交既能益气健脾又兼具调神,内关､神门的功效有助于补益心气,并调养心神,百会则能起到升阳益气调神的疗效｡针对患者食欲不振､饭后腹胀的症状,还需配合使用中脘､阴陵泉两穴,有助于健脾和胃,从而缓解患者的不适症状｡

7、总结

CRF发病机制复杂,尚无特效药物,目前临床大多采用对症治疗,但治疗多有局限性｡中医辨证论治的个体化治疗在CRF诊治中具有独特的优势,在临床已被广泛运用[18]｡针灸治疗安全无毒副作用,且为外治法,可与药物治疗或其他原有的治疗方法配合,补充现有疗法的不足,起到提高疗效或减毒增效的作用,改善CRF患者的临床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CRF的辨证以气虚为主,与“神”密切相关,因此治疗时选取足三里､气海､内关､百会等作为主穴｡益气调神针法在临床上可针对患者具体表现灵活运用以争取达到最大治疗效果｡然而此针法目前仍缺乏系统的研究,尚未对其作用机制开展研究,未来可对其深入挖掘,促进针刺疗法治疗CRF的推广,充分发挥针灸治疗方法在癌病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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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福建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2024J01135);福建中医药大学针灸学科开放课题(XZJ2022001);

文章来源:陈煜龙,杨婷煌,李诗晨,等.益气调神针法治疗癌症相关性疲乏的探析[J].中医康复,2025,2(08):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