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损容性皮肤病指由多种因素导致面容受损的皮肤病,此类皮肤病不仅影响人体形神之美,心理健康亦受到损害。脑-肠-皮轴是指心理状态、肠道微生态和皮肤病之间的相互影响。损容性皮肤病发病多涉及肝、脾功能异常,“肝郁血虚脾弱”是致病的关键因素,肝郁不疏,气血郁结,脾失健运,水谷精微不能上输,气血生化乏源,则皮肤失于荣养,出现各种临床症状。这种肝脾与肠道、皮肤之间的联系与“脑-肠-皮”轴理论殊途同归。临证治疗损容性皮肤病时,可应用疏肝解郁、养血健脾之逍遥散随症加减,既可以消除皮损,又兼顾改善情志,临床疗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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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容性皮肤病是指发生在面部且有损面容、有碍观瞻的皮肤病,此类皮肤病影响人体形神之美,临床治疗也较为棘手。同时患者心理因面容受损,也承受很大的压力和负担,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1]。损容性皮肤疾病内容涵盖广泛,临床常见痤疮、玫瑰痤疮、脂溢性皮炎、黄褐斑、雀斑、脱发、白癜风、接触性皮炎等[2]。
损容性皮肤病是现代医学对发生于面部皮肤病的统称,中医学对此类疾病无专门论述,但其下所含如“痤疮、玫瑰痤疮、脱发”等疾病均有记载。总结历代医家经验认识,可知此类病多因外感邪气、内生火热、肝气郁结等所致,但少有就肝脾二脏之间相互关系做深入探讨者。“脑-肠-皮”轴理论强调大脑、肠道、皮肤三者之间的相互调节、相互影响,通过探究情绪起伏、肠道微生态与皮肤炎症之间的相关性从整体观角度认识疾病[3]。《金匮要略》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医宗金鉴》云:“此证由肝、脾二经湿热,外受风邪,袭于皮肤。”可见肝脾之间脏腑功能相互影响、相互协调对于全身气血津液的调畅有重要意义。中医认为,情志因素对损容性皮肤病的发生发展有重要影响,正如《医碥》所云:“百病皆生于郁,郁而不舒,则皆肝木之病矣[4]。”肝失疏泄,肝气郁结,肝气横逆犯脾,脾失健运,气血生化不足则肝血亏虚,继而肌肤失于肝血滋养,故见皮肤色素失常、皲裂干燥、苔藓样变、瘙痒剧烈伴脱屑等。根据五行相乘理论,肝木失于条达,则乘克脾土,形成肝郁脾虚证;脾气不足,则肝木易乘,为土虚木乘,形成肝郁脾虚证。正如《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所说:“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渗泄中满之症,在所不免。”故当代医家非常重视肝脾同治之法。肝、脾、肠道微生态与皮肤之间的相互调节作用与“脑-肠-皮”轴理论所强调的情志、肠道、皮肤三者之间在生理和病理上的相互影响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本文从“脑-肠-皮”轴理论为出发点,从肝脾两脏之间的关系探讨损容性皮肤病的发病机制,并基于疏肝健脾养血之法灵活运用逍遥散治疗损容性皮肤病。
1、肝郁脾虚与损容性皮肤病
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部分人群表现出对电子设备较强的依赖,熬夜已经是现代人的“通病”。现代研究证明,长期熬夜观看电子设备,会加速皮脂分泌,造成毛孔堵塞,此时痤疮丙酸杆菌就会快速繁殖生长,在此过程中,饱和脂肪酸被分解成大量的游离脂肪酸,当这些脂肪酸渗入毛孔周围的皮肤时,会引起皮肤的应激反应,产生面部粉刺、潮红、囊肿等[5]。根据子午流注理论,推算丑时(凌晨1��00—3��00)为人体肝经气血流注旺盛之时,而至丑时不入眠,则肝气受损,肝血亏虚,肝血不足,不能涵养肝气,而致肝失疏泄,肝郁气滞[6]。加之工作不顺、烦躁不悦、精神紧张、压力过大导致肝疏泄失职加重,使相火郁遏上炎,循经上犯面颊,引起红斑、粉刺、脓疱等。当代人因饮食结构丰富,贪图“口腹之欲”,不注意忌口,平素贪食甜腻、肥甘炙煿、辛辣刺激等食物,饮食不律不节,久则损伤脾胃,湿浊内生,湿邪困脾,阳气被遏,脾气不升,水谷精微难以上承濡养肌肤,故面部皮肤粗糙肥厚、干裂脱屑。脾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胃受损,脾精不足则无力化营生血,血虚不足,肝气无以生,致肝气不足,肝失疏泄,气机郁结,进一步加重肝郁[7]。因此,肝郁和脾虚往往相继发生,且伴随血虚,造成面部皮肤暗沉、潮红、粉刺、脱屑、粗糙肥厚。由此可见,肝郁血虚脾弱是损容性皮肤病发病的核心。
2、肝郁脾虚与“脑-肠-皮”轴
《本草纲目》中提到“脑为元神之府”,主宰人体生命活动、精神活动和感觉活动。元神藏于脑,为“吾真心中之主宰也”(《乐育堂语录》)。元神旺盛,则人体精力充沛、思维敏锐,脏腑气血安和;元神失常,则人体脏腑功能失控失序。神以形立,五脏所藏之精气乃神的物质基础,五脏之精充盈,五脏之气畅达,才能化养五神并发挥其生理功能[8]。《素问·举痛论》云:“余知百病生于气也。”可知气机的调畅对于疾病发生发展的重要性,而五脏之气通达赖于肝气疏泄,肝气畅达,调畅气机,全身脏腑经络之气的运行得以舒畅有序。《灵枢·平人绝谷》云:“血脉合利,精神乃居。”肝气疏泄,气机调畅,气血调和,则心情开朗,心境平和,情志活动适度;若肝失疏泄,气机不畅,可见情志抑郁,急躁易怒,胆怯,甚至气厥等情志异常。另外,脑部的滋养依赖于脾胃运化水谷精微所生成的后天之精,若脾胃功能失常,脑部失去濡养,患者亦容易出现情绪变化。现代医学的肝肠循环证明肠肝轴的存在,肝与大肠相通,肝主疏泄,助大肠传导糟粕,肝主藏血,可供大肠营养,金木交合,相互影响[9]。小肠主受盛化物,小肠接受由胃腑下移而来的食糜而容纳之,再由脾气与小肠的共同作用化为精微和糟粕两部分,精微随脾气得以输布全身,胃气降则食糜得以下传,若脾胃受损,则脾气不升,胃气不降,小肠受盛化物功能失调,可见“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胀”,故脾与肠在生理功能上具有紧密联系。研究证明,肠道微生物菌群紊乱与痤疮、玫瑰痤疮、白癜风、斑秃等损容性皮肤病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10]。由此可见,肝郁脾虚可与“脑-肠-皮”轴相对应,引发情志异常,继发脑功能失调,通过“脑-肠”轴,肠道传导功能受到影响,肠道菌群紊乱又通过肠-皮轴造成体内毒素无法排出,引发皮肤炎症。
3、逍遥散溯源及发展应用
逍遥散,方出北宋《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被誉为中医历史上的十大名方之一。有学者从药物组成与主要功效分析,认为逍遥散化裁于《伤寒论》所载四逆散及《金匮要略》所载当归芍药散。两方结合化裁,方中柴胡疏肝解郁,使肝气得以条达,为君药。臣以当归、白芍,当归甘辛苦温,养血和血,乃血中气药;白芍酸苦微寒,养血敛阴,柔肝缓急。当归、白芍与柴胡配伍,补肝之体,助肝之用,使血和则肝和,血充则肝柔。木郁不达而致脾虚不运,故佐以白术、茯苓、炙甘草健脾益气,使脾运化有权,气血生化有源。薄荷少许,疏散肝经郁遏之气,透达肝经郁遏之热;生姜温胃和中,辛散达郁,为使药。诸药合用,共奏疏肝解郁、养血健脾之功[11]。故逍遥散所治疾病病机为肝血不足为本,肝郁为标,继发脾失健运。明代医家在实践中将逍遥散的病机与肝郁关联,并从肝郁脾虚的病机理论方面加以发挥,认为肝郁克脾导致脾虚,脾虚不足以化生水谷精微导致血虚,血虚不足以御阳,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进一步加重肝郁。这一认知使逍遥散从治疗妇人血虚证的妇科用方,发展为治疗肝郁脾虚证的代表方。逍遥散可治疗各科、各系统疾病,广泛应用于五官科、消化科、泌尿科等内科疾病,还不断扩展应用于妇科、外科、精神科等多个临床科室[12]。肝主藏血,脾主生血、统血,脾气健运,水谷精微充足,气血生化有源,肝得濡养而使肝气冲和条达,肝气疏泄,畅达气机,促进脾胃正常运化,肝脾有机配合,使血不离经脉。临床上采用疏肝解郁、养血健脾之逍遥散随症加减治疗损容性皮肤病,既可以消除皮损,又兼顾情志,疗效显著。瘙痒剧烈者,可加白鲜皮、地肤子、白蒺藜等;脓疱、粉刺较多者,可加蒲公英、连翘、夏枯草、桑白皮;色素沉着较明显者,可加香附、益母草、红花;脱发严重者,可加墨旱莲、女贞子、菟丝子、松针;面部潮红明显者,可加牡丹皮、凌霄花、玫瑰花、紫草、赤芍等。
4、病案举隅
患者韩某,女,22岁。2023年7月4日初诊。主诉:全脸可见硬结状红肿结节,伴瘙痒半年余。患者自诉皮损遇热、食辛辣油腻或焦虑时痤疮加重,熬夜较多,且同一位置反复起红肿硬结、久不成脓,面油腻。患者口干、略有口苦,自幼手足冰冷,腹胀,大便稀,小便可,月经期长,量少。查舌脉:舌淡,苔薄白而水滑,舌边有齿痕,脉濡细。拟用行气解郁、解毒化湿法,方选逍遥散合四逆散加减:当归10g,川芎9g,茯苓15g,白术15g,赤芍10g,柴胡10g,黄芩10g,香附10g,枳壳10g,甘草6g,连翘15g,蒲公英15g,夏枯草15g,皂角刺15g。共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分服。嘱患者勿食辛辣、肥甘厚味、寒凉之品,保证睡眠,调畅心情。
2023年7月11日二诊:患者颜面无新发红肿结节,但已有结节痤疮未消,遇热面颊红痒,口苦已无,余症同首诊,查舌脉:舌淡红,苔薄白,齿痕已无,脉濡。予处方:原方去黄芩,加生地黄10g,丹参15g,浙贝母15g,薏苡仁20g。共7剂,服法同前。
2023年7月24日三诊:患者颜面无新发红肿结节,遇热面颊红痒减轻,硬结痤疮现可逐渐成脓,但排出不畅,余症同前。查舌脉:舌淡红,苔薄白,舌边有齿痕,脉濡。拟用行气解郁、温阳、解毒化湿治法,予处方:首诊处方加薏苡附子败酱散:柴胡10g,黄芩10g,枳实10g,赤芍10g,甘草6g,当归10g,川芎9g,茯苓15g,白术15g,连翘15g,蒲公英15g,夏枯草15g,皂角刺15g,薏苡仁30g,败酱草15g,黑顺片5g。共7剂,服法同前。
2023年8月20日四诊:患者自诉服药后自觉皮损显著改善,红肿硬结可成脓,排出流畅,畏寒明显减轻。本次就诊颜面已无红肿结节,仅留红褐色色素沉着,查舌脉:舌红,苔薄白,脉细,守方,共7剂,服法同前。
按语:患者颜面起红肿硬结痤疮,若不结合四诊资料,仅观皮损,辨证为实热证,易误投寒凉致疾病加重。红肿硬结在同一位置反复发作且难得溃破,为气血不充,欲发而不得发,问其月经量少、行经期长可佐证,血不足,无血可下,气不足,难以摄经。又因其自幼手足冰冷,是阳不足。因而,气血不充、阳气不足,不可妄投寒凉。询其皮损加重诱因,为焦虑或受热、食用辛辣油腻,是以肝郁化火,脾失健运;查舌脉:舌淡,苔薄白而水滑,舌边有齿痕,脉濡细,而又时感腹胀,为脾虚湿盛、湿阻气机。患者平素熬夜较多,压力焦虑,喜食辛辣油腻之品,腹胀,大便稀,现面部皮肤起红斑结节,结合“脑-肠-皮”轴理论所强调情志、肠道、皮肤三者之间相互影响,在治疗时当疏肝、健脾、养血、祛湿、温阳,同时将解毒贯穿始终。患者因其皮损红肿较甚,首诊予逍遥散合四逆散加减,未予温阳药物,担心阳热之品加重皮损。二诊见患者无新发,且舌边已无齿痕,故去除茯苓、白术等健脾除湿之品,而加入生地黄、丹参等药滋阴凉血,根据湖湘学派“以形治形”法,加入浙贝母、薏苡仁甘寒除湿、解毒排脓。二诊处方有所成效,但患者舌质再次变成齿痕舌,思考当是薏苡仁虽可利湿排脓,但性寒,且去茯苓、白术,致水湿卷土重来,故三诊加茯苓15g,白术15g。又合方薏苡附子败酱散:薏苡仁30g,败酱草15g,黑顺片5g。薏苡仁、败酱草解毒排脓,黑顺片温阳化湿。患者全程使用皂角刺“以形治病”[13]。
5、结语
损容性皮肤病不仅是客观上看到的皮肤病,更是需要关注患者心理健康的疾病,病程较长,临床治疗难度较大。此类疾病发病与患者情绪状态、生活习惯密切相关,“肝郁血虚脾弱”是致病的关键因素,肝郁不疏,气血郁结,脾失健运,水谷精微不能上输,气血生化乏源,则皮肤失于荣养,出现各种临床症状。在临床治疗中,以逍遥散灵活组方加减,功在疏肝解郁、养血健脾,将“异病同治”的优势发挥完全。这种肝脾与肠道、皮肤之间的互动联系与“脑-肠-皮”轴理论殊途同归。虽然现代医学关于“脑-肠-皮”轴的临床应用尚不成熟,但中医学在该理论基础上从肝脾论治损容性皮肤病往往可取得一定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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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钟琛,王玥,唐明倩,等.基于“脑-肠-皮”轴理论应用逍遥散治疗损容性皮肤病[J].中医学报,2025,40(06):121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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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单位:江苏省人民医院(南京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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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分类:医学
国际刊号:1000-4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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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时间:197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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