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肿瘤已经成为严重威胁人类生命健康的重大疾病，自2000年以来，我国癌症病例和死亡人数以及癌症粗发病率和死亡率逐渐上升。有研究[1]显示，2022年我国新诊断癌症病例约为482万，癌症死亡病例约为321万。中医学并无“恶性肿瘤”病名的记载，可将其归于“癥瘕”“积聚”等范畴。现代医学治疗癌症的手段主要包括手术、放疗、化疗、免疫及靶向治疗等，虽然有一定临床疗效，但肿瘤患者整体生存率仍然较低。放疗、化疗还易引起严重不良反应，使患者免疫力低下，出现骨髓抑制等。中药有多靶点、多途径防治肿瘤的优势，早期参与能够延缓肿瘤发展进程，防止其恶化、转移与复发。阳气充盛能化气、温煦和推动机体的生命活动。五脏六腑气机的运行，精血津液的气化等均依赖于阳气的正常气化[2]。肿瘤患者正气不足，脾肾阳气亏虚，故用温阳法能增强人体阳气，改善临床症状；还能提高患者对放疗、化疗的耐受性，改善肿瘤微环境，从而限制恶性肿瘤的生长与扩散。因此，临床辨治恶性肿瘤应灵活使用温阳法来补充阳气，消除阴寒之邪，达到“养正积自除”的目的。

1、阳虚阴结的理论基础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载：“阴静阳躁，阳生阴长，阳杀阴藏，阳化气，阴成形。”《素问·生气通天论篇》载：“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指出阳与阴的特点及阳气对人体的重要作用[3]。“阳虚”指人体阳气不足，“阴结”指阴寒之邪在体内凝聚成形。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与阳气亏虚、阴寒凝滞密切相关。阳气的温煦与布散使得体内津液输布正常，脾胃纳运有常，糟粕排泄有序；阳气固护人体肌表，御邪内侵，温化得运，则神可养，筋以柔；阳气不足，化气功能失司，卫外固密与温养功能减退，温煦之力不足，导致阴寒从生，兼夹痰饮、气滞、湿凝、瘀血等病理产物，有形实邪凝聚于内，则癌瘤渐生。阳虚是引起阴结的内在原因，阴结则是阳虚的外在表现。

《类经·阴阳类》载：“阳动而散，故化气，阴静而凝，故成形。”阳气主升、主散，阴邪主静、主聚，阳可化阴，阳虚阴凝则聚而成形[4]。指出阴阳之间相互依存，互根互用，维持着动态平衡。阴为阳的生化之源，阳乃阴的生成之力。阳气亏虚，阳运失调，气机紊乱，气血津液聚而不化，导致阴寒之邪在体内凝聚成形，最终形成肿瘤，说明阳虚阴结是恶性肿瘤产生与发展的重要病机。阳密则邪不外淫，心阳不振则气血失运，脾阳不振则运化失司，肝阴无阳则疏泄不通，肺阴无阳则宣降失司，肾阴无阳则邪聚寒凝。强调阳气对维持脏腑功能和抵御外邪的重要性，脏腑阳气不足会导致相应症状和疾病。

2、阳虚阴结与肿瘤内环境的形成

《诸病源候论·积聚病诸侯》载：“积者，阴气，五脏所生；聚者，阳气，六腑所成，邪气留滞不去，乃成积聚。”指出肿瘤产生的重要原因是阳虚生寒，阴邪涩滞，阳气虚而阴寒结，因虚成积。《灵枢·百病始生》篇载：“积之始生，得寒乃生，厥乃成积也。”指出积证乃寒邪郁于体内，阳虚温运无力，难以消散而成。阳气亏虚，血流滞缓，运行失畅，久瘀为积[5]。《难经·五十五难》载：“积者，阴气也；聚者，阳气也。故阴沉而伏，阳浮而动。”说明气由阳所化，形乃阴所成，阳虚不化，阴结成形而发恶性肿瘤。人体阴阳失衡失调，正气渐虚，阳虚气化失职，卫表不固，又寒邪侵袭，寒性凝滞收引，可变生其他病理产物，搏结于体内，日久积滞可发为肿瘤。

研究[6]表明，肿瘤细胞发育程度低，分化不完全，人体阳气可促进机体细胞生长发育，加速细胞生成，“阳化气”与之相对应的是细胞分化、凋亡，反应细胞的执行功能。一旦阳气亏虚，机体生长发育迟缓，则细胞分化不成熟。“阴成形”对应细胞增殖，若阳气亏虚加重，细胞分化变低，出现异常发育，则肿瘤恶性程度就越高。另有研究[7]发现，多数癌症患者体内瘤细胞增殖较快，且能逃脱免疫细胞监视与应答，这与阳气不足密切相关。因此，应首先了解导致恶性肿瘤内环境形成的根本原因，从本源出发，判断肿瘤患者机体阳气亏虚的程度，辨证求因，把扶正助阳，化阴祛寒作为恶性肿瘤的基本治疗大法。在扶正的同时祛邪，使邪去而正气不伤，逐步提高肿瘤患者疗效与生活质量。因此，阳虚阴结，邪盛正虚是恶性肿瘤内环境形成和发展的必要条件。

3、温阳法辨治恶性肿瘤

3.1 温阳散寒化痰法

阳虚气弱、寒凝痰滞是形成恶性肿瘤的重要机制，临证时可用温阳散寒化痰法进行辨治。中医学理论认为阳不足则虚寒内生，若久留不去，滞于气血经络，则寒积始生。气血津液的运行依靠阳气的温煦与鼓动，人体阳气旺盛，气血津液运行有序[8]。若阳气虚弱，鼓动无力，气血迟滞，久停为积，可形成症瘕、积聚，留于体内。气血运行周流于全身，得温则行，遇寒则凝，气血顺畅而百病消，气血塞滞不通则百病丛生。《丹溪心法》载：“自气成积，自积成痰，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明确指出痰挟瘀血与恶性肿瘤发病之间的关系。痰为诸病之源，百病皆可由痰引起。痰多夹寒，遇热则化。若阳虚化气不足，痰邪留滞体内，较易形成肿瘤。临床治疗使用附子、肉桂、淫羊藿等温阳药的同时，可兼用半夏、胆南星等化痰药，共奏温阳散寒化痰之效。

韩懿存等[9]研究发现阳和汤具有抑制肿瘤细胞增殖、促进肿瘤细胞凋亡、抑制血管生成、调控肿瘤微环境、诱导肿瘤细胞分化、重塑肿瘤免疫微环境、抑制肿瘤远处转移，以及预防癌前病变等多种抗肿瘤作用，可有效延缓肿瘤进展，改善临床症状，提高患者免疫力。彭仁通[10]研究表明，使用阳和汤联合TP方案治疗中晚期非小细胞肺癌在临床症状改善率、重度骨髓抑制率、不良反应发生率、Karnofsky评分等方面较单纯温阳组疗效显著。张永杰等[11]研究显示，使用麻附益阳汤治疗晚期非小细胞肺癌，在改善恶心呕吐，缩小瘤体，减轻骨髓抑制等方面具有显著作用，可提高非小细胞肺癌的治疗率，也体现出麻附益阳汤减毒增效的特点。

3.2 温阳益气散结法

温阳益气散结法是通过使用温阳与益气药物来温补人体阳气和调节气血，治疗因阳气不足或气虚引起的恶性肿瘤，主要目的是通过温补阳气和补气来推动气血运行，恢复人体正常机能。阳虚不能通达，阴寒之邪渐凝，气血运行不畅，则易生肿瘤。《灵枢·水胀》篇载：“寒气客于肠外，与卫气相搏，气不得荣，因有所系，癖而内著，恶气乃起，瘜肉乃生。”《诸病源候论·疝病诸候》载：“积聚者，由寒气在内所生也。血气虚弱，风邪搏于腑脏，寒多则气涩，气涩则生积聚也。”人体阳气亏虚，阴寒凝聚是恶性肿瘤产生与发展的始动因素[12]。出现恶性肿瘤的根本原因在于脾肾阳气不足，温化无力，阴寒聚集，脾肾阳气受损。王维德《外科证治全生集》中主张针对恶核使用温阳通络治则，通过温补气血达到温阳散结之目的，指出配合使用温阳散结外用药疗效佳。

戴永洲[13]研究表明使用益气温阳法治疗肾阳亏虚型非小细胞肺癌，能够降低患者中医症状积分，减轻肾阳亏虚证候，改善肺癌患者甲状腺功能、肾上腺功能低下，起调节内分泌、增强免疫力，抗肿瘤的作用，其作用机制可能与改善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功能有关。

张召杨等[14]研究发现益气温阳法联合顺铂能够降低荷瘤小鼠Treg细胞水平，增强机体抗肿瘤免疫应答，发挥抑瘤作用，从而抑制Lewis肺癌小鼠移植瘤生长，延长小鼠生存期。刘莹等[15]基于温阳化气法，使用茯苓四逆汤加减治疗中晚期肝癌，结果显示，茯苓四逆汤能够有效改善中晚期肝癌患者肝功能和免疫状态，改善人体微环境，同时可延长生存时间，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但其抗肿瘤作用的疗效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3.3 温阳解郁消积法

恶性肿瘤患者思想负担与精神压力较大，久则疏泄失职，气机不畅，又与人体阳气之虚相合，则易生癌瘤，可用温阳解郁消积法治疗。郁解则气机得畅，升降得调，出入正常，痰饮瘀血等病理产物消除，化积聚于无形[16]。机体平和，各脏腑功能协调运转，各司其职，则癌瘤难发。《妇人大全良方》中记载乳岩的发生原因为肝脾郁怒，气血亏损。脏腑被七情所伤，血络失和，气血运行失调，人体内虚加之外邪侵扰，形成血瘀气滞、痰瘀毒凝之态，聚于体内可形成瘤体[17]。《外科枢要》指出肉瘤病因为“郁结伤脾，肌肉消薄，外邪所搏而为肿者按之实软。”情志不舒，气机阻滞不通，肿瘤滋生体内，可见情志不舒是导致恶性肿瘤发生的重要因素，故使用温阳法恢复人体阳气时还应注重调达肝气，舒畅气机，调节情志，气机畅则气血和，气血和则脏腑安。

高瑞珂等[18]通过观察情志与恶性肿瘤发病的关系发现，情志异常可引起脏腑及气血紊乱，出现痰瘀、气滞、血阻，增加人体对恶性肿瘤的易感性。陈雨等[19]研究表明，老年肺癌患者阳气已虚，同时还伴有严重的心情低落、情志抑郁不舒等特点，加之饱受癌症病痛，气机郁结更甚，故要重视调节其情志，多用温阳解郁法来辨治，使气机调和，五脏安定。李梦琳[20]研究指出，情志因素能够引起恶性肿瘤的发生发展与转移复发，通常以负性刺激为始动因素。林嘉敏[21]研究发现，温阳解郁贴外敷期门穴可有效改善肿瘤相关性肝阳虚型抑郁状态患者的抑郁情绪，改善其精神状况，缓解其常见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

3.4 温阳扶正祛瘀法

使用温阳扶正祛瘀法治疗恶性肿瘤时，应注重调节人体内环境，增强其自我修复能力，通过温阳药促进气血运行，改善肿瘤周围组织微循环，减少肿瘤对周围组织的侵犯，提高机体对肿瘤免疫逃逸监视和清除能力[22]。温阳药物还可以温补人体阳气，提高患者抗病能力，影响肿瘤细胞的生长周期，促进肿瘤细胞分化，削弱肿瘤细胞侵袭性和迁移能力。扶正祛瘀法能够改善因气血不畅出现的瘀血状态，减轻或消除因瘀血造成的各种症状。温阳扶正祛瘀法可调节机体免疫状态和微环境，对肿瘤细胞具有抑制作用，能减少肿瘤转移和复发的风险，进而改善患者生活质量，提高其耐受性。

沈洋等[23]在总结王沛教授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时发现，治疗晚期恶性肿瘤骨转移应以温阳扶正，化瘀攻毒为治法。还应根据温阳药具有散其寒凝的特点，随证选用，以达到温阳散寒、扶正化瘀、通络止痛的效果。施绍龙等[24]研究表明，扶正温阳法可以起调节阳虚质免疫功能的作用，且干预方式具有多样性、有效性的特点。孙利等[25]研究发现，养正消积胶囊配合介入化疗治疗原发性肝癌，对缩小肿瘤，改善脘腹胀满、纳呆少食、神疲乏力、腰膝酸软、溲赤便溏、疼痛等中医证候，提高生存质量有治疗作用，与化疗同时运用可以协同增效，一定程度上减轻化疗导致的免疫功能损害。

4、小结

阳化气减弱，阴成形太过是恶性肿瘤不断形成与发展的关键因素。人体阳气亏损，阳虚气化失职，体内阴寒凝聚，气机运行阻滞，阴寒久居体内日久发为肿瘤。因此，在临床诊疗过程中要重视运用温阳法辨治恶性肿瘤。温阳法注重温补体内阳气，可增强机体对恶性肿瘤的防御能力，帮助患者改善阳虚症状，从而达到治疗肿瘤、调整体质、促进康复的目的。此外，温阳法还可与放化疗、靶向等治疗手段结合，通过综合治疗方式，提高临床治疗恶性肿瘤的效果，减少副作用，改善患者生活质量。诸多临床研究已经证明，运用温阳法辨治恶性肿瘤能够取得良好疗效。今后可通过大样本临床试验或高质量临床研究进一步探索温阳法在治疗恶性肿瘤中的最佳应用方式和潜在生物学效应，从而为恶性肿瘤患者提供更多的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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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甘肃中医药大学中青年项目(ZQN2016-16); 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央级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2019PT320005);

文章来源:李赋,王忻,张志明,等.基于阳虚阴结理论探讨温阳法辨治恶性肿瘤[J].西部中医药,2024,37(09):60-63.